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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弟董辅祥:痛惜、思念、缅怀亲爱的大哥
BUSINESS.SOHU.COM 2004年8月17日15:03 来源:[ 搜狐财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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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半个月以来,我一直怀着万分痛惜的心情,在稍得宁静或临晨睡意朦胧之际,想起我的大哥,想到了我们的父母、我们的家人和我们兄弟姐妹自幼以来的同胞手足之情。我想到了我大哥的为人,想到他的高尚品格、他的睿智、他的勤奋、他的朴实、他的奉献……。我不停地追思、追思,往事如烟,相思如缕。对大哥的思念“剪不断、理还乱”,个中情感,唯我心知。也许这会成为我今生直至与大哥相逢于九泉时的情感寄托。

  一、高 尚

  大哥为人之高尚,是人所共知的。他正直、公平、无私,他嫉恶如仇、容不得半点虚伪,绝无任何低级趣味。这就是我心目中的大哥。我想他之所以如此,首先是源于父母的影响和良好的家庭教育。

  父母为人忠厚善良,父亲的正直、温文、儒雅,这都对大哥的品格形成起到潜移默化的作用。

  父亲早年先后在两个轮船公司供职,擅古文、诗词,爱琴棋书画,习中医,好收藏(字画、古币),崇儒道。我们小时候,特别是抗日战争时期,父亲常当我们的面抨击时弊,表示对社会黑暗与腐败的不满。并要求我们多读“大公报”的社论,希望我们能从中学到“公理”、流畅的文笔和逻辑分析方法。我一直认为,大哥受父亲影响最深,其修养与为人也很像父亲。父亲乐善好施,讲仁爱,重道德。记得父亲因习中医,自己研制了一种中药散剂(名称我记不清了),可治风寒、暑热,外用内服皆宜,疗效不错。他每年都要自费配制,无偿送给别人使用,也作为家中常备药。父亲提倡行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常谈到我们贫寒的祖辈如何以微薄之力为人修路、搭桥等乐于助人的的事迹,并身体力行。例如他经常会做些回身把路上的绊脚石搬开之类的事情。父亲不吃牛肉,他认为牛为人耕耘种地一生,不应在其体弱无用之时宰而食之。更使我们兄弟受益的是,在1941年至1944年,父亲每逢周末从重庆回家(唐家沱)时,常借傍晚乘凉之机给我们兄弟讲“八德须知”故事(“八德”即忠孝信悌礼仪廉耻)。我想,“八德”故事中一些反映中国社会古老优良的传统肯定会对较我年长四岁,悟性极强的大哥产生更深刻的影响。此外,当时面临国家和民族的苦难。目睹国破家亡颠沛流离的人群,对包括大哥在内的一代年轻人,一定会产生以“家事、国事、天下事”为己任的强烈社会责任感。解放前,大哥、二哥和我分别参加了地下党、江汉城市工作队和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联盟,各自为争取光明,为争取人民的解放而斗争,直到解放后地下组织公开才知道彼此的身份。这也能从另一个方面说明大哥后来怀着对祖国和人民深爱之情,以一个经济学家的良知,无限忠诚地履行着其巨大的社会责任,是十分自然的。

  二、睿 智

  大哥聪明过人、智慧超凡、才思敏捷、知识渊博,这就是我心目中的大哥。

  也许在此时,由我去谈论作为当代中国经济改革的理论先驱,一代经济学大师的大哥如何睿智是多余的。仍是对往事的追思:

  大约在大哥15岁前后,每逢暑期,父亲总要求我们兄弟练习书法、临摹字体,结果以大哥的成效最佳,二哥次之。现在人们看到他那一手流利的行书、草楷事实上早在大哥青少年时期即已形成。甚至在大哥留学苏联时,他写的俄文笔体也如同俄罗斯人那样流畅、漂亮。我自解放后即攻学俄语,很难想像他是怎样练就一手好字的。

  大哥学习外语颇有天赋。记得他曾告诉我,他仅自学了两周即掌握了日语。文化大革命期间,我因怕荒废时光,也曾自学科技日语,却整整花费了半年多时间才掌握日语的基本语法。

  大哥的理科根底深厚。据一位宁波籍哈尔滨工业大学的同学后来告诉我,大哥1946年报考武汉大学时,本想学航空工程,后因竞争激烈而改报经济系。想不到这一决定,竟成为他终生事业的起点,成为我国当代一位经济学大师成长的“偶然”契机。显然,他当年所具备的良好理工科基础知识以及后来在武汉大学学到的数理课程,加上其超凡的智慧,是他获得巨大成就的必要条件。

  我毕业于哈尔滨工业大学市政与环境工程专业。在我平时与大哥交谈中发现,在涉及众多领域的工程专业技术问题时,我们之间并无知识面上的障碍,很多问题他都能很好地理解。我想,这也是作为一个经济学家的必备条件。

  记得父亲告诉我,大哥在苏联攻读副博士学位时,由于论文出色、篇幅浩大,曾有被破格评博士学位之可能,后无结果。此事,后来我不便问大哥,以他的性格即使问他也不会说什么。

  偶然我会读读大哥的专著或论文,给我的印象是其思维能力极强、视野广阔、内容广泛而深邃。对我所熟习的水资源和环境问题他也十分在行,言之有理。

  大哥的聪明和成就,一直是父母引以为荣的。过去,父亲经常和我谈到大哥的一些情况,我可以感觉到父亲对大儿子的疼爱,为大儿子的聪明才智而自豪。1966年文化大革命后,大哥被触动“靠边”并被罚做杂役,大哥的女儿在院子内被个别孩子欺凌。对此,父亲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由于精神受到剌激和感情抑郁,父亲很快就患了老年痴呆症,后因脑血栓于1972年去世。我一直认为,父亲的去世与大哥蒙冤有关。如果父亲在天之灵能得知大哥后来取得巨大成就,定会含笑于九泉。

  大哥不擅长于体育,他从未学过骑自行车,长期以来一直以“快步”代车,但却是一名游泳高手。记得,早在1940年前后他即可以娴熟的姿势横渡重庆唐家沱长江边的一个小湖——“鸭儿荡”,而我于7岁开始学游泳,11岁时才学会“狗刨”。此外,大哥还会一些其它“绝活”。

  三、勤 奋

  勤奋,睡眠时间极少、不知疲倦地学习工作,高效率地写作(包括写信),小跑似地行走,承担过大量家庭劳动,这就是我心目中的大哥。

  大哥的勤奋是人所皆知的。面对他大量的著作、成果,我很难想像,他在各种繁忙活动中是怎样进行如此庞大而浩瀚的创造性研究和著书立说的?其中不知倾注了多少心血。我曾以自己的类似工作量与大哥的相比,虽然属于不同学科领域,估计在数量上可能比大哥少一个数量级,而我在同行中也算得上是“勤奋”的了。

  大哥的勤奋自幼如此。记得1946年报考武汉大学时,大哥在汉口家里的亭子间内挥汗如雨,在煤油灯下彻夜复习。时值汉口大伏天气,乘凉的人人声嘈杂。当时我真钦佩大哥的勤奋和毅力。这件事在时隔二三十年后,还常被我们的母亲津津乐道。

  大哥成家后,由于大嫂工作繁忙,上班路远,每天早出晚归,大哥承担了大部分的家务劳动。他总是匆忙地做各种家庭杂活,东奔西跑,直到夜深人静时才开始重新工作。第二天一早,只听得房门一响,他又是最先起床开始一天的劳务和工作。而这仅仅是我看到大哥勤奋的另一个侧面。

  作为一名经济学家,大哥还勤于深入实际进行调查研究。在我的印象中,他到我家时曾对沈阳的早市和五爱街市场有过浓厚兴趣,在早市上他问这问那,了解市场行情。

  大哥高效率的工作曾给我女儿董欣红留下深刻影响。她多次对我讲,大伯写信时,仅“唰唰”数笔即可写完一封信,接下来是写信封、装信纸、贴邮票,片刻功夫即可写完很多信件。女儿说起来绘声绘色。事实上,大哥写的信确实是寥寥数笔,言简意赅,没有寒暄没有废话,文字极草,但可见其工作效率之高和对时间的珍惜。

  四、朴 实

  平易、诚恳、亲情,关心他人重于关心自己,仁慈、朴素、节俭、豁达宽容,幽默有时甚至天真,这就是我心目中的大哥。

  可以说,每一个接触过他的人都能从不同角度感受到大哥这些特殊品质。

  我们兄弟姐妹,由于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分散在各地学习或工作,在一起生活的时间不多,见面的机会较少,但彼此都会在出差或其它时机见上一面。同大哥见面,大家共同感觉是,他来去匆匆,话语不多,很少谈及他自己的工作,更少谈及他的成就。不过我们每次见面或联系,都会深切感受到他对兄弟姐妹的情深厚意,有时也会从不同渠道(父母亲、大嫂)得知大哥的一些情况。我们兄弟姐妹长期以来养成了一种习惯,即只要知道彼此身体健康、生活平安,哪怕彼此多年不见也会心心相印地保持着深厚的同胞手足之情。就这样,谁的工作如何,似乎变得不重要了。

  1950年我考上哈尔滨工业大学,临别时大哥送我一部“英俄-俄英简明字典”,我一直保留至今。大哥于1953-1957年在苏联留学期间,曾先后给我寄来许多原版俄文书籍,他对我的要求是有求必应。记得上世纪五十年代在国内大学生中流行一本苏联小说“远离莫斯科的地方”,因我想读俄文原版,不久他就想方设法给我寄来一本旧书。可以肯定他是因买不到新书不得已而为之。数年中,仅工具书,大哥就给我四本,后来又替我购买了一部“日汉大辞典”。大哥的这种关怀曾给我们很大的鼓励,我始终不能忘怀。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们父母由大哥赡养,大哥家无形中就成为我们尚未完全解体的大家。有时大哥家中的孩子可多达6个——大哥的女、儿 ,妹的儿子,弟的儿子,再加我的临时去串门的女、儿。可想而知,这会给大哥家带来多少麻烦和负担,那时大哥在河南五七干校劳动,大嫂早出晚归去医院工作,尽管如此,孩子们仍可得到大哥、大嫂无微不至的关怀,得到我们父母的悉心呵护。每逢大哥回家还带他们东游西逛。浓浓的亲情,不仅使孩子们渡过美好的童年时光,至今还对爷爷奶奶、大伯大妈一往情深,也成为联系我们兄弟姐妹之间一条看不见、割不断的感情纽带。而今,这一切竟已成为往事和追忆,回想起来真是令人无限伤感!

  还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在哈尔滨工作,家庭生活相对困难,由于得到父母、大哥嫂的关照,有时尤其是春节时常会从大哥家获得衣物、宁波风味食品、小灯笼、年画、玩具……等等,浓浓亲情使节日频添欢乐与情趣,倍感来自父母、兄嫂的温馨。而今,孩子们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子女 ,他们亲爱的母亲去了,他们依恋的姥姥去了,他们亲切的大伯也去了,这怎能不令人忧伤和悲切!

  大哥病前,我的继女——李薇曾数次去大哥家探望她从未见过面的大伯。大哥的亲切、诚恳、热情使她倍感温暖,有一次,她很为难地送去一些水果,结果不出意料地受到大哥的“责备”。李薇说,如果我看你而不带点水果,我会觉得很不高兴,大哥说只要你觉得高兴就送吧!大哥的善解人意使她非常感动。后来李薇去英国学习,大哥在病中还数次问及李薇的学习情况,这使李薇及其母亲深为感动,她们都认为大哥是好人,而好人应该一生平安。谁知苍天无情,大哥的病逝使她们母女十分悲痛!

  也许是童年和青少年时代的经历或是受父亲讲述佛家教义的影响,大哥有着一颗仁慈的心,他同情弱者,同情遭受灾难的群众,我曾亲眼看到他因无可奈何,而焦急为难的表情。作为经济学家,我完全理解他竭尽全力为社会经济体制改革,为民族的伟大复兴,以一颗朴实的心最终表达“守身为大”的心愿!

  生活中的大哥是幽默的,有时也是天真的。他的幽默和天真常表现在对心爱的小辈们——各家儿女和孙辈们的玩笑之中。使他们在不经意中会永远地、清晰地回忆起大哥的音容笑貌,我深信这种音容笑貌所反映的是大哥的一种特殊品质,它会永远影响他们的为人。

  五、奉 献

  对父母、对家庭、对子女、对兄弟姐妹、对所有帮助过的人的奉献、奉献、还是奉献,对人民、对社会、对国家的奉献,奉献,还是奉献。这就是我心目中的大哥。

  大哥以其高尚的品格,勤奋的工作和朴实的作风奉献出全部智慧。他的奉献是巨大的,是无法衡量的。他是当之无愧的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好兄弟、好同事、好朋友、好老师,他是当之无愧的中国经济改革理论先驱,是当之无愧的中国当代经济学大师。斯人已逝,此时此刻我无法表述大哥去世所带来的损失,我同意我外甥的一句话,即失去大哥今后我们全家人的生活会变得黯淡。而另一方面,我们欣慰地看到,“在稀缺的时间和珍贵的生命中,经济学家已经竭尽全力,为社会福利的最大化作出了应有的贡献,如果没有他们的努力,我们的生活也许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他代表了中国经济学发展的一个激动人心的时代,他完成的是一项伟大的使命”。这两句话,完全适合于对一代经济学大师的大哥——董補礽一生的评价。

  大哥,安息吧!

  我们思念你!你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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