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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美元持续走低，以及中国外汇储备持续以每个月100多亿美元的速度增长，人民币汇率调整问题成为近来热点。但就笔者眼界所及，目前大多讨论都是从国家层面看待这个问题，而很少从地方经济角度进行分析。从我个人研究的角度看，人民币汇率调整是个非常复杂的经济问题，应有个多层次的视角对其进行观察。
1993年，中国价格体系发生转折性变化，全社会物价水平全面下降。这里虽然有多种因素，但最主要的还是由于非国有企业持续的效率提高，支撑了中国物价的全面下降。按理说，接下来我们应该看到非国有企业之间的相互竞争，价格继续回落，最后落在市场竞争的均衡价格上，但这时遇到了一道最低限价，这就是被低估了的人民币汇率。
在这一汇率上，相对于国外商品而言，中国商品整体处于较低的价格水平，这就大大激发了欧美等市场对中国商品的需求。由于这种需求是如此之大，我称之为欧美对中国商品的需求“黑洞”。虽然在以国有企业为主体的年代汇率更低，如1992年至1993年初的那段时间，中国的实际汇率是10多元人民币换1美元，但由于生产效率低，产品质量差，因此出口规模未必就大。随着效率和质量的提高，国内总体价格水平的下降，人民币实际汇率开始回升，最后终于被长期锁定在8元多人民币换1美元的水平上。中国企业以这一汇率为底线，继续提高效率和质量，降低价格，推动了一场持续10余年的出口大增长。
于是，在这一长时期内，国内企业的兴奋点被吸引到了大量出口中低档次产品上。并且由于美元对欧元、日元的大幅贬值，进一步降低了中国商品的价格水平。在国内，由于国外需求“黑洞”，国内市场的价格被“粘住”了，价格往下走的趋势大大减缓，事实上形成了一道最低限价。
从浙江角度看，对当地经济形成了一系列深刻影响。首先减缓了本来有可能出现的非国有企业之间的激烈竞争。虽然私营企业家们都说生意难做，但温州、台州一带的民间信用利率仍然居高不下，民间企业的投资回报期仍只有三四年左右。第二，阻碍了制造业结构调整。大量资源集中于低层次日用工业品和组装加工产品的生产，出现了产业层次“低度化”倾向，甚至出现了已经具有国内自有品牌和营销网络的二流企业，转为无品牌、无营销网络以出口为主的三流企业的状况。
更重要的问题还在于，这一最低限价托住了本来可能还会继续往下走的国内物价水平，于是进一步产生两个问题。一是影响分配结构，大量利润进入与国际贸易有关的部门和行业；二是压抑国内需求，在这一被“粘住”的较高物价水平下，相当一部分人群缺乏足够的购买力，影响国内消费需求，减少国内商业机会，穷国患上资本过剩的“富贵病”。当然，影响中国分配结构和内需的还有其他因素，如仍然存在着的一个低效率的国有企业等。但低汇率所产生的最低限价效应，无疑也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
这一由现行汇率决定的出口价格，相对于国内价格水平而言，仍然偏高，从浙江的情况看，有三个有力的证据。一是国内企业竞相压低出口产品价格，表明企业在这一汇率水平下，仍有较大的利润空间；二是浙江工业企业利润总额大幅增长，1998－2003年，工业企业利润增长率最低是2002年，比上年增长28.2%，最高是1999年，比上年增长46.9%；三是进口增长率大大低于出口。1998年，浙江出口顺差68.8亿美元，2003年是198.2亿美元，在这么一个经济活跃的省份，居然大量美元没人去用，表明在现行汇率下，人民币价格偏低，外汇价格偏高。
如果我们假定人民币汇率上升，会出现什么情况呢？一是企业降低以人民币计算的产品价格，使得以外汇计算的实际出口价格大致不变或略有提高，因此人民币升值不一定导致出口大幅减少。二是在这一价格上，企业利润将会有一定影响，但由于原先的利润率较高，因而这种影响尚不至于是致命的，同时企业还可以通过提高效率，一定程度地消除汇率上升影响。三是国内购买力会因国内产品价格下降而增加，因而有利于拉动内需，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人民币汇率上升对国内经济的影响。
最后，人民币升值是否会导致出口下降，并不取决于人民币汇率本身，而是取决于中国出口商品价格与其他国家和地区出口商品价格的一个比值，人民币升值后，如果只是缩小了这一比值，而没有导致我们的价格高于别的国家和地区，则中国出口商品在总体上仍有一定优势。
退一步讲，如果我们不在短期内提高人民币汇率，一些出口企业也会在竞争压力下，有可能进一步降低出口商品价格，从而形成生产与出口之间的均衡。但这样做，一是严重影响国家利益，其实这无异于向全世界廉价拍卖我们珍贵的资源；二是即便我们廉价拍卖，但人家仍不领情，引发一系列贸易摩擦。而在提高人民币汇率的情况下，企业压低价格对中国宏观经济的伤害就相对较少，也不易导致贸易摩擦。
当然，人民币汇率调整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需要从多个方面进行深入研究，我也只是从浙江的角度出发进行分析，提出一些问题。但有一点是显而易见的，如果我们迟迟不调整人民币汇率，那么，随着企业由于出口价格不断压低所导致的利润空间的缩小，随着本轮经济高增长的逐渐结束，将增大汇率调整困难，导致一系列更难解决的问题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