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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狐财经特约专家：冀志罡 / 文
货币往往是理解宏观经济问题的钥匙。经济状况的好与坏，与通胀或通缩等货币现象总是紧密相关，尤其在一个短时期里，货币政策常常是对宏观经济影响最巨的因素。
从去年开始，中国经历了一轮快得让人心惊肉跳的投资扩张，经济好得出奇。这种出奇得好，至少部分地可以用货币来解释。美元下跌导致人民币由通缩转通胀，实际利率超低，直接刺激了投资。
随着资产价格的上涨——主要是房地产价格的上涨——人民币承受着越来越大的升值压力。2004及2005年的货币形势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要么通胀、要么对美元升值，两者必居其一。
升值压力从何而来？
所谓人民币汇率稳定，实际是对美元稳定。如果美元升值，则人民币跟随升值；如果美元贬值，人民币也将随之贬值。目前的人民币汇率，对一篮子货币其实是贬了值的。结果就是资金大量流入，基础货币大量增加。这是通货膨胀的主要动因。年初以来，以粮食价格为先导，能源原材料价格全面上涨，这是在人民币跟随美元贬值的情况下必定会出现的结果。由于多发的货币首先是进入投资领域，因而价格传导的顺序是先原料、后产品，先上游、后下游。
由此可知，人民币的升值压力，既不是来自政客的阴谋，也不是来自游资的投机，而是美元贬值的附带效应。美元跌个不停，汇率“紧盯”美元的人民币自然也就跟着跌个不停，于是越来越多的人愿意将手里的外币币跟央行兑换人民币，从而导致人民币供应量难以遏制的增长。
美元贬值也不是政客的阴谋，而是恰如其分地表达了美国经济的基本面。科网泡沫破灭后，美国已经没有能力吸引巨大的外来投资，从而使其过高的币值失去了支撑。虽然美国仍是世界最大的经济体，但东亚各国对美元储备的超量需求——主要目的是压低本币币值，保护出口——已代替美国本土的投资机会成了支持美元币值的主要力量。结果是，美联储释出美元，亚洲的央行则收回美元释出本币，接着美联储释出更多的美元。但失去了经济基本面支持的美元，仍然维持着持续下跌的局面。这使亚洲国家的央行陷入两难，买入美元吃亏，不买也要吃亏。
事实上，无论对美国，还是亚洲各国，经济结构的调整都是必须的。但在市场经济的条件下，经济结构的调整需要价格信号的指引，这个价格就是汇率。然而美国市场对于东亚各国以出口为导向的经济体来说太重要了，谁率先将本币升值，谁就得甘冒失去美国市场的风险。对于任期短暂的政府来说，这样的选择显然是不符合其利益最大化的。对他们来说，最好的选择是对外汇市场进行干预，用眼前的繁荣掩盖长期的问题。日本的选择就是如此，无休止的外汇干预已使该国的外汇储备达到了创记录的水平。
有经济学家指责说，美国的贸易与财政双赤字是因为美国人花钱太多、储蓄太少。这真是莫名其妙。难道美国人怎么花钱应该由经济学家来决定？的确，美国人花钱很多，储蓄很少，但这是结果，而不是原因。将问题归结于美国人的消费习惯，等于是经济学家承认无力解释这个现象。
美国人花钱太多，恰恰是因为美元币值高估太多，因而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把钱换成东西，不大把花钱才是愚蠢。另一方面，东亚各国又把巨额的美元储备借给美国人用，从而压低了美元利率，这又大大扩张了美国的借贷规模。换言之，鼓励美国人花钱并减少储蓄的，不是别人，正是无节制地储备美元资产的东亚各国，其中起了最主要作用的是中国和日本。
中国的应对之策
情况很清楚，最希望人民币升值的其实并不是美国，而是在美国市场上存在竞争关系的国家，例如日本。这对中国是两难的选择，如果中国率先将人民币升值，那么日本和东南亚就会“搭便车”，顺势扩大出口，占领更多的美国市场，反之亦然。所以，压力越大，中国政府越不愿意选择升值，而宁愿“死抗”。
要命的是，不仅中国在“死抗”，日本等国也在“死抗”。结果是，大家都看着自己的对手，都希望对手能够允许本币升值，从而减轻自己的压力。于是不仅美国的结构调整延误了，中国、日本等国的结构调整也延误了。
比较而言，中国的压力是最大的，因为中国的经济状况最好。一个经济体的竞争力越强，它受到的升值压力就会越大。这是大量游资赌人民币升值的主要动力。他们不会失算。既使人民币始终不升值，他们一样可以在通货膨胀中获利，办法就是在中国大量收购人民币资产，特别是房地产。无论选择通胀还是选择升值，人民币资产都等于是升了值。这些资金无论如何都会获利。
升值是最明智的选择
汇率调整的压力，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就急剧升高。两难之中，中国选择了外部平衡，而在一定程度上放松了内部平衡。但放纵通胀也是危险的。为了降低通胀压力，央行三次调整了存款准备金率，以减少市场的流动性，并通过发行央行票据大量回收了基础货币。但这些与巨量的外汇流入比起来，依然不够，于是在今年四月份，中央通过行政性手段强压信贷，通过强行降低货币流动速度，来降低广义货币供应量。虽然这样的措施对实体经济造成了巨大的冲击，但从货币角度看，是非常有效的。今年的广义货币供应量M2增长率已经大大减少，最新的统计数字是，10月份M2同比增长率仅为13.5%，到年底肯定将低于年初定下的17%的目标。
在行政手段刚刚出炉的时候，不少经济学家都认为调控力度过大，有可能造成经济“硬着陆”，也就是宏观经济急剧下滑，发展势头被逆转，甚至重回通货紧缩。但从半年多的经济运行来看，这种情况并未出现。笔者以为，虽然表面看来，经济学家们的预测是过于悲观了，但他们对于宏观调控的判断其实并不过分。造成判断失准的主要原因，是中国存在大量的地下金融。当合法的融资活动被大幅压缩的时候，地下融资就适时扩张，并在相当程度上填补了企业短期信贷严重不足的空白。许多民营企业能够熬过宏观调控，就是因为他们得到了地下融资的支持。而这部分融资所形成的M2，不可能进入统计系统。显而易见，目前M2的统计数字是被低估了的。实际的紧缩情况，并不像我们想像得那么严重。
但这并不等于问题已经解决，问题依然存在。关键是，市场对于人民币升值的预期不仅没有减弱，相反还在加强。尤其是10月29日出台的加息举措，虽然幅度微小，但仍给了市场足够的想像空间。9年来的首次加息，使人们确信，真正的宏观手段将成为今后一段时间的主要调控办法，而宏观手段，自然就包括汇率调整在内。所以，虽然中国政府官员一再强调人民币不会在压力下升值，流入境内的外资却有增无减。人民币升值压力因而又一次急剧升高。
美元兑欧元汇率已经跌破了1.3，市场对美元的悲观态度空前强烈。对人民币来说，要么对美元升值，要么通胀，这是无法回避的两难选择。央行票据的成本已经越来越高，存款准备金率也不能无限提高，行政手段又会对市场造成伤害，这些都不是可以在长时期里依赖的手段。如果说对美元升值是有风险的，那么通货膨胀的风险至少同样大。通胀会带来难以预测的收入分配效应，这对于收入差距已经很大的中国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结论是，作为一个大国，中国必须摆脱对外贸部门的过多依赖。中国经济不能总是依靠出口赢得增长。一个13亿人口的大国，应该依靠的是自己的内需。适度的调整人民币对美元汇率就是正确的第一步。
（ 责任编辑：周克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