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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宁夏举重队在一次兴奋剂检查中查出3例阳性,运动员马文华、丁海峰、孙艳均服用违禁药物大力补(类固醇),分别被停赛2年、罚款4千元。他们的教练王成继受到重罚,被终身取消教练资格、罚款1万元。宁夏举重队被停赛1年、罚款6万元。
银川黄河大桥往北4公里,宁夏体育局河东训练基地。
基地建在一片裸露的黄土之上,显得很荒凉,为数不多的绿化都是刚刚植上的,风一起,尘土飞扬。
一进大门,两行大字,“一切为了金牌”,“一切围绕训练”,门的正前方矗立一块大黑板,上书“离全运会还有358天”。
这是紧张备赛的阶段,但举重队的队员们显然没有这样的压力。两个17岁的女队员刚去后山淋雨,浑身湿透地回来。她们告诉记者,这段时间的训练的确很松,毕竟有一年的比赛她们不能参加了。
禁赛的处罚突然降临在举重队14个队员身上,他们中,有的还坚持“自己练练”,但好几个队员已经转到其他项目去了。
随着王成继被终身禁赛,几位队员禁赛2年,刚刚成立的宁夏男子举重队实际上已经解散。马文华被派往贺兰县业余体校当教练,丁海峰回到山东,女队员孙艳的去向无从知晓。
王成继的兴奋剂思辨
“残酷,结果很残酷,”甫一见面,刚满50岁的王成继就说,“混了几十年,现在最狼狈了。”
3月3日,国家反兴奋剂委员会到宁夏“飞行检查”(赛外突击检查)的第三天,教练王成继和三名队员正坐在银川开往济南的火车上,准备参加全国举重锦标赛,忽然接到体工大队队长电话,告知“飞检”结果有问题,立刻下车。
“当时一点都不意外,也不紧张”,王成继说,在反兴奋剂委员会的工作人员到宁夏之前,他就一直有预感“要出事”。
对这次“出事”,他有两个解释:一是“高处不胜寒,被人放暗枪”;二是“使用山东带来的一种黑药膏给队员疗伤,内服外用,可能含有兴奋剂的成份”。
王成继清楚知道药物大力补(类固醇)的价格,“一片六七块钱,一支针剂要几百块,进口的就要一千多了”。
他还承认,曾经使用过这种药物,“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很普遍,但现在已经落伍”。
他甚至还认为,“兴奋剂是促进体育发展的高科技”。
“有没有害,看你怎么使用,适量就是好的,好的就是适量的。氨水本身是有毒的,但面包发酵的时侯,都需要氨水,这样做出来的面包才好吃。”王成继说。
“举重要有力气和肌肉,长肌肉和雄性激素有关,女运动员的雄性激素少,不长肌肉,大力补可以帮助长肌肉,没有这个,运动员怎么能举那么重?”
“很多东西知道不好,但是你离不开它,生活的道理也就是这样。”
区别对待
“王成继来的时间不长,却成了一个害。”宁夏举重队领队王建华感慨。
2002年9月,由国家重竞技中心推荐,王成继从山东新汶矿业集团调到宁夏。“我领三份工资,宁夏一份,山东一份,国家体育总局人力资源部还有一份补助,是地方教练的好几倍。”
为此,他一直感到很重的压力。“想着支援西部”,同时他也希望,能在这里赶紧出成绩,“为以后到国外执教打下基础”。
王与宁夏体工大队签了一份为期4年的劳动合同,合同写明,他的队员在2005年十运会上至少拿一枚银牌。
在举重队另一位教练胡有志看来,王成继在合同中的许诺太轻率,“举重队目前的底子很薄,我就不敢签这样的合同。”他透露,王成继因此得到了比自己优越许多的条件。
河东训练基地2002年开始动工,旧的举重场馆逐步拆迁,为了保证王成继的训练和招生,大队给了王成继一笔经费。
从2002年10月到2003年12月底,王成继一直在外,内蒙古,河北,东三省,山东,天津,福建,他一边招兵买马一边训练,参加训练的队员一度达40多人,每人每天花费50元。他回忆,那是非常舒服的一段日子,整天吃喝,“不想回银川”。
而胡有志则带着自己的队员在拆迁的旧场馆训练,“条件极其恶劣”。他既没有外出的经费,也不能跨省招队员。
2002年底,宁夏男子举重队成立,王成继任教练,他还同时与胡有志并列当女子举重队的教练。王成继的队员总共有3人,马文华、丁海峰和孙艳。另11名队员由胡有志带。
胡有志一直很郁闷。作为宁夏女子举重队的主教练,16年前他一手创办了队伍,王成继的到来一步步压迫着他的位置。
按照胡的理解,王成继之所以得到这样的“礼遇”,是因为他在合同上的承诺。
利益与惩罚
王成继透露,“尽管省里没有明确表态,但如果在全运会得一块金牌,最保守估计我可以得20万的奖金,而且领导还承诺其他各种条件。”胡有志也说,“谁敢保证在全运会拿一块金牌,出100万宁夏都愿意。”
获得激励的前提是成绩。王成继的三名队员都是因伤在各省队退居二线的队员,伤病是他们最大的障碍。
“到医院治疗,加强理疗”,此外,王成继还提到,“类固醇对于恢复伤病、长力量很有好处,很多医生都用。”
王成继的野心不止于一枚银牌,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他觉得“很有把握拿三枚金牌”。
“经常给他们买营养品,我从福建训练回来还买了一大堆药回来”,王成继说,只招这么少的队员,是想把钱集中花在几个人身上。
他说,给队员买营养品,自己掏了不少钱,还有五六万块钱的账迟迟无法在大队报销。“他们那时候说,只要出了成绩就给我报,现在老报不了,大队领导就是这样,胆子小,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
10月12日,“终身取消教练资格”的通知下达,所有的利益和获取利益的努力都成为过去。
接到通知以前,王成继其实已经停止了工作。5月份,与宁夏体工大队解除合同。7月17日到10月17日,他“中风”住院,后因没有钱支付医药费而离开医院。
有人说,王成继运气不好,因为这是多年以来反兴奋剂委员会第一次到宁夏进行“飞检”。也有人说,王成继胆子太大,《反兴奋剂条例》今年3月1日颁布之前,宁夏体工大队所有教练都签了一份反兴奋剂保证书,王成继也签了字的。
“国家正需要树立典型,严厉处罚是应该的。”王成继说。自1979年开始当教练,现在是个终结。
他说,日后可以做基础训练的工作,或者业余体校教练,“这一行干了几十年,不可能转了”。
被改变的运动员生涯
连日秋雨,银川到处都湿漉漉、油腻腻的,加上寒冷,让人感觉到不舒服。
对于马文华来说,这两天更难熬。肩、臂、膝、踝、腰椎、颈椎,多处的伤痛发作,他只好整天躺在贺兰县体委宿舍那张一米宽的床上,偶尔下床,步子都是拖着的。
还好现在不用大强度地训练。
“知道‘飞检’结果的时候,傻了,路都走不动,当时就想找教练算账。”马文华说。他想不明白身上怎么会查出大力补。
马文华和教练的关系很差,他甚至不知道教练的电话和住处。
2002年11月从吉林队转到宁夏队时,马雄心勃勃,他估计还可以打进全国前六名,第十届全运会可能夺奖牌。
马文华知道,夺了奖牌就会有省里和企业的奖金。“可惜老天不作美”,这是26岁的马文华对于禁赛两年惟一的抱怨。但从他住所可以看出他的消沉:运动鞋横七竖八散落在房间各处,惟一的电器是CD机,但没有唱片,被子胡乱叠着,没有蚊帐,床头的烟灰缸挤满了烟蒂,“禁赛后,开始抽烟”。
他始终不承认,自己已经放弃。他慨叹,“26岁已经是一个运动员巅峰的末期,后面只能走下坡路。”
每天,他在贺兰体委下属的业余体校教一群十多岁的小孩练举重基本动作。工作是宁夏体工大队安排的,工资给他发了,现在不能比赛,总不能闲着。
一年之后,“如果大队还安排我比赛”,训练可能重新开始,目前他每天有低强度训练,这样身上的病痛会好受些。
有空的时侯,他经常到离住处几十米远的网吧去,找一些运动员如何疗伤以及如何当好教练的资料,在这些资料上他学会给自己按摩和扎针,也找到各种谈资。
“还不愿意离开赛场,不过,两年之后的状况不好说,当教练也会是一个很好的出路。”说话的时侯,他不停活动着自己的脚踝、腰椎、颈椎,若不是说到激动处,他都半躺在床上,以使身体尽量放松。
马文华的潜力
其实马文华早就动过退役的念头。浑身的伤跟随他近十年了。12岁开始练举重,大约四五年之后,伤病再没有离开他的身躯。
他辉煌过。1996年全国举重冠军赛,得了金牌,后来,冠军赛的金牌他又获得两次,八运会得到银牌,参加过国家队集训。
1996年到2000年,他一边在吉林体育学院上学,一边比赛。每月拿着1000多元的工资,外加1200多元的奖金(奖金根据当年比赛的名次浮动,拿到金牌的时侯,除了有每月的奖金,队里还会一次性发4000元奖金)。一切都处于上升期。那时他的目标是亚洲冠军。
现在看来,这只能是幻想了。
2000年,他的体重达到160多公斤,还患上呼吸暂停综合症,爬三楼就喘得不行,睡觉时呼吸异常困难,训练一天要休息一周,根本无法正常训练。后来不得不通过手术切开气管,手术刀在他的胸前留下一个直径三公分的圆形伤疤。
接着,一次食物中毒严重伤害了他的小脑,用力过猛就头晕。“整个人陷入低谷,不想干了,心里很矛盾”。这样的心情无法与人诉说,下雪的夜里,一个人出去疯跑一圈,或者把单车蹬得飞快,或者,坐在公共汽车上,漫无目的地游荡,“发泄完了,该干嘛还干嘛”。
队里的领导看他身体每况愈下,在吉林通化业余体校给他找一份教练工作,他不愿去报到,觉得离家太远,而且不适应山上的气候。
他张罗给自己找工作,托人想进大学当教练,“折腾了好一阵,没有结果”,后来就私底下打点零工,每月也能挣一千多。
来到宁夏队是马文华主动联系的,工资1200多,相当于他在吉林收入的一半,却能给他重返赛场的机会。“我是个认理儿的人,比赛让我得到认可,我觉得身上还有潜力。”马说。
离开农村之路
1990年,顽皮捣蛋又不服管教的马文华被舅舅送到吉林四平市业余体校,那时他还不懂为人生做任何规划,但隐约知道“那是离开农村的一条路”。
家里没有阻拦,觉得他可能会通过这项运动找到出路,比如考上大学。
不管训练中受多重的伤,他从来都不告诉家人这条路越走越远,1994年入选省队,举重成为了职业。
不停地举起、放下、举起、放下……每天不下四十吨的重量,除了正常训练,还常常自己加班,身体上的伤病越来越多,离常人的快乐也越来越远。
“运动员收入、奖金和以后的出路都直接和成绩挂钩,所以不出成绩不行,这成为艰苦训练的动力。”马文华说,“真的很羡慕普通人的生活,很多普通人的快乐,我们都享受不到。”
为了出成绩,不惜伤害身体。1995年前,他只有110多公斤,教练让他增肥,打大级别的比赛,一顿饭两盘米饭,一大盘肉菜,教练在旁边看着他吃完,“吃不完不行,哪怕你找个地方把它吐出来”。这样,体重迅速到了160多公斤。
参加比赛这么多年,他从各方面得到十多万元的奖金。他说,自己还是幸运的,“把家庭也拉起来了”。
他指着贺兰体校里一片刚刚打完棒子的玉米林,“现在,我的心情就和玉米林一样,枯萎了。”
看着在旁边玩耍的小孩,他神情黯淡,不时踢起脚边的小石块,“也许我会在这儿一直干下去,以后你看到我的时侯,就是我带着队员去比赛了。”
马文华说,“现在,我的心情就和玉米林一样,枯萎了。”
( 责任编辑:任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