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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不是民营企业，也不是国营企业，这样‘四不像’企业的董事长实在难做。”2000万提成引起了巨大争议，漩涡中心的杨锦兴在接受采访时把这句话说了一遍又一遍。
初夏6月，广州市天河区濂泉路上，沙东有利服装城生意一如往日的火爆，每天资金流上亿元。
更火爆的是有关沙东有利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杨锦兴的话题。
杨锦兴以公司《干部、职工提案奖励制度》为依据，从沙东服装城升级改造的提案中提取奖金2000多万元。消息传出，股东哗然董事长有经营管理公司的义务，提案究竟是正常经营决策，还是属于非正常履行职务的创造性工作？不通过全体股东大会表决拿走2000多万元作为奖金是否符合程序？既是提案起草人，又是提案评审组的召集人、决策人，其自提自评是否合法？
一个容易引起非议的职位，一个容易引起非议的行为，加上一个更容易引起非议的巨额奖金，事件的主角杨锦兴被推上前台。
2000万进了董事长腰包
2005年6月1日，沙东有利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杨锦兴在股东代表大会上报告财务状况。几乎每一个股东代表对其中的一个数字都吓了一跳。随后，这个数字在整个沙东传得沸沸扬扬。
杨锦兴在通报中提出，自己的“把沙东的南、北服装城升级改造”的提案使公司盈利，依据公司制订的《干部、职工提案奖励制度》的有关条款，他从中提取了2000多万元作为奖金。
“各位沙东父老乡亲，你们到沙东有利集团财务部暨属下南北财务室察看一下，有2000多万元人民币已被一名神秘的提案人以分次的方式悄悄提走了，我们1400多名沙东联社股东有多少人知道此事呢？……”事隔几日，沙东有利集团各公司的员工接到这样一封匿名信。
接受采访的股东叶先生称，这是第一封告发杨董事长的匿名信，目的就是想让全体股东知情，共同主张权益。
“点子大王何阳的金点子最高才敢叫卖1000万元，杨锦兴一个点子就拿了2000多万元的奖励，可以申报吉尼斯纪录了。”天河区沙东村的张先生调侃道。
面对这些声音，杨锦兴认为，他提取这2000多万元巨额奖金是有依据的，这就是集团公司的《干部、职工提案奖励制度》。
2001年，公司通过股东代表大会表决通过了这个《干部、职工提案奖励制度》试行，《制度》第十四条规定，针对集团公司或下属企业提出新的发展项目，经评审团评审同意后，如果该项目确有效益的，向提案人颁发效益奖，奖金为税后纯利润的10％。奖励办法从2001年1月1日起实施。
杨锦兴表示，制订《制度》的初衷就是建立一套行之有效的激励机制。2000年12月18日，杨锦兴就提出了《沙东市场改造、如何解决与附场之关系》的提案，2001年1月8日他又提出3个提案《论沙东有利服装批发市场Ａ城北城改造的可行性》、《关于解决沙东工业品市场改造项目中租户安置难题的提案》、《关于开办沙东有利服装批发城的提案》。
杨锦兴拒绝向记者透露这些提案的详细内容，他认为这些是商业机密，他看重的是提案产生的效果。
“由于提案思路精确、策划周密、措施到位，南、北城建成后取得了巨大的经济效益，2003年、2004年共获得近5亿元的收入（注：其中4亿元为商户入驻‘赞助费’），税后净利润2．6亿元。”在有利集团提供的《提案奖励制度制订、实施的有关情况汇报》上，笔者看到了这样的评语。于是，提案人杨锦兴顺理成章地提取了2000多万元作为自己的奖金。
他并非此《制度》的第一受益人。杨锦兴透露，沙东有个客运站，为服从广州市的城市规划，2002年被撤消，客运站40多名职工安置成了难题，原客运站的负责人杨立新提出把撤消后的客运站改成家具城。一年后，家具城获利，依据《制度》，公司给该提案人颁发了5万元的提案奖金。
沙东有利集团有限公司提供的一份“提案目录”上清楚记载，2000年12月至2003年1月，集团共收到13个提案，上述2个提案获奖。没有获奖的提案均被认为其没有带来利润。
功不可没的致富带头人
根据公司的说法，受到非议的2000多万奖金来自服装城的利润。
那位用点子大王来调侃的张先生告诉记者，沙东南、北服装城的前身是沙东工业品市场，历史可以追溯到1985年。当时沙东村在此建立了一座大型农贸市场，其中的服装批发生意越来越火。
由于城市建设发展需要，沙东村的大量土地被征用，农业人口亦转为非农业人口。1999年7月，沙东村撤村改制，沙东有利集团有限公司成立。杨锦兴出任董事长、总经理兼党委书记。
同年，广州实行城市整治战略，沙东村1万多平方米的一线物业被拆除。沙东工业品市场当时已发展成为濂泉路最大的服装批发市场，由于火灾隐患严重，又是临时建筑，已经过了试用期，政府已下令改造。是维持现状继续经营还是升级改造？如何解决重建资金？如果拆迁后商户流失怎么办？安置拆迁户如何找到合适的地方？
“看到拆房子，我们在流泪，在滴血。”杨锦兴说，沙东的主要收入是房租，房子拆了，沙东村损失惨重。
杨锦兴为此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他力主改造，建设新型服装批发市场。董事会同意了他的提案。
5年后的今天，沙东服装南、北城分别耸立在广州市天河区濂泉路上，北城有6层楼，南城有5层楼，相距500米左右，一南一北相呼应。服装城内现有铺位含写字间共约万间，内部设施设备齐全包括中央空调、扶手梯、客货用直梯。服装城每天的资金流已达上亿元。
在服装城内做运动衫批发的陈小姐告诉记者，她租的档口面积不到20平方米，月租3000多元，每月都能挣到数千元，其他商贩的盈利也差不多。
“服装城的崛起，俨然一部广州城中村经济发展史的缩影。”沙东有利集团公司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董事说。
杨锦兴认为，作为沙东有利集团公司的致富带头人，他做出了贡献。这一点，接受采访的许多股东是认可的。
“你知道沙东原来的村民现在住的是什么样的房子吗？可以去沙东新村看看，英国乡村式、法国古堡式、罗马式以及现代欧陆式。”“你们抬头看看墙壁上的奖状（杨用手指着会议室内的一排排锦旗），靠吹牛能得来吗？”杨锦兴对自己的成就毫不客气。
“我一辈子的时间与精力几乎都投入了沙东村的建设。”杨锦兴介绍说，20世纪80年代初，他已是沙东村村委会主任，之后任村委书记。1984年之后，沙东村越来越富裕，村民的福利也比外边好，几乎再没有人愿意离开沙东村。“现在我们公司自愿待岗的股民，每月都能拿到1000元的基本生活保障金。”
“你知道ＴＣＬ、海尔等集团董事长的年薪是多少吗？颁发提案奖，这是实施‘ＭＢＯ’（企业激励机制），是现代企业的进一步完善，如果不建立激励机制，大家都不干活，天上会掉钱？作为董事长，我给沙东有利集团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拿奖金却被投诉是职务侵占，为什么没人表扬巨大的经济效益？我不应该获奖吗？”杨锦兴在接受采访时情绪一度很激动。
三职董事长的职责与权力
“作为公司的经营管理人员，具有经营管理公司的义务。获奖提案属于董事长正常的经营决策？还是属于非正常履行职务的创造性提案？”接受采访的股东彭先生对此充满了疑问。
杨锦兴是沙东有利集团的董事长、总经理兼党委书记，哪些行为是这三个职务的职责，哪些行为又是属于应当奖励的范畴？
对此，杨锦兴表示，公司没有明确规定。“公司既不是民营企业，也不是国营企业，这样‘四不像’企业的董事长实在难做。”这句话，他在接受采访中说了一遍又一遍。
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董事会成员告诉记者，董事长的职责不明确，使沙东有利集团经营管理处于混乱之中。不少物业闲置了12年之久，股民的利益因此受损，但主管人却未被追究责任。例如，位于天河区先烈东路的凯旋广场一幢15层高的综合楼，面积约1．5万平方米，1997年建好后一直没租出；位于天河区天河北路一座物业租给他人做酒店，12年过去了公司还没收到租金。沙东有利集团副书记、监事会召集人谢耀球证实，的确有部分物业没租出去。
经济发达了，公司获利了，董事长的一个提案获奖2000多万元，拥有股数最高的股东每年年终利润分红却不到3万元（目前沙东有利集团有限公司总股东为1400多人，其中800多名社会股东，600多名社区股东。股民中拥有最高股数的为192股，根据去年每股120元年终分红，当年获得23040元）。巨大的反差使得告发董事长的匿名信、投诉电话不断，许多人认为巨额提奖是权力过度集中、职责不清、监督乏力造成的权力寻租现象。
据叶先生介绍，1989年11月，沙东村原有社区集体经济组织全部资产“折股量化到人”，按劳动合作与资本合作相结合的方式组建股份合作经济组织。1999年7月，沙东村撤村改制成立公司，转制后的沙东有利集团公司以市场、物业为支柱，拥有12个直属企业，分别有停车场、农贸市场、酒店等等。杨锦兴在公司身兼三职，公司的决策层为董事会与党委会，事实上是两套班子一套人马。
像沙东村这样撤村改制的公司在天河区有多家。之前，石牌村首先撤村改制，成立了石牌三骏企业集团公司。还有登峰村、杨箕村等城乡接合部的村庄，纷纷在城市建设中撤村改制。据不完全统计，撤村改制而成的企业在广州有1400多家。
股东叶先生指出，这一事实造成《提案》的评审程序存在巨大漏洞。此次事件中，杨锦兴既是提案起草人，又是提案评审组的召集人、决策人。自提自评，违背了公开、公正原则，难以服众。其次，有表决权的股东共600多人，股东代表只有40多人，涉及到如此重大的利润分配，为什么不由股东大会来表决，而只由股东代表来表决？″
杨锦兴则坚称，股东代表是选举产生的，代表股东的利益，股东代表大会有权决定公司的重大事项。至于出现举报情况，因为现在正是换届选举的时期，有个别别有用心的人在社会上和沙东有利集团内部散播提案人神秘提走奖金的匿名信，妄图用非常手段蛊惑人心，制造混乱、破坏选举，破坏干群关系，损害提案人名誉，以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股东代表审议、通过《干部、职工奖励制度》，在审议前并没有进行公示就直接举手表决。”一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董事回忆当时的情况。
这位董事介绍，2001年1月，杨锦兴在股东代表大会上提出了《干部、职工提案奖励制度》草案，要求与会股东代表表决通过。而杨锦兴提出该草案之前，没有公布草案让股民讨论，在会上要求与会代表举手表决通过。众目睽睽之下，即使你有不同意见也不敢表露。
“在董事会，估计一半以上的人对杨锦兴有意见。”这名董事说。
“我们认为，只有通过股东大会，根据股东所持股份的多少，以公开、公平、公正的方式来行使权利才有效。或者试行‘一股一票’制选举股东代表。”彭先生的观点与受访的股东普遍一致。
非典型沙东的典型意义
中国政法大学教授、商法研究所所长赵旭东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指出，沙东事件实质是拷问非典型企业的治理问题。按照法治的要求，这类企业内部并没有一套完善的管理机制，因此，政府应对其宗旨、资本来源和构成、经营方针、组织机构、人事、财务和其他特别适用于该企业的事项作出规定。这样做，也是社会和公众对国资管理和有关公用事业进行监督的需要。具体到沙东有利集团公司，什么样的标准够获奖，作为担任职务的领导人，是否适用奖励制度，都应该获得政府更直接的指导。
采访中，沙东有利集团副书记、监事会召集人谢耀球明确表示，杨锦兴依照股东代表大会审议通过的《干部、职工提案奖励制度》领取奖金，公司不会出尔反尔，把2000多万奖金再追回来。至于《制度》是否合理，那是以后探讨的问题。
针对“杨锦兴的提案是董事长正常经营决策还是非正常履行职务的创造性提案？““拿走2000多万元作为奖金是否符合程序？”等等问题，沙东街道办事处的罗书记表示，他们已了解到上述情况，在调查结果没有出来之前，不便对奖励形式做出结论。
广州市天河区委宣传部新闻科的吴科长向记者通报：根据沙东有利集团有限公司股民的投诉，天河区委将派有关工作人员展开调查，择日将公布调查情况及处理结果。
沙东事件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这是沙东股民所要关心的。但不论结果如何，它带给广州乃至全国同类经济组织的将是一个标本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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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胡立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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