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朱燕华　通讯员 吴陵涌　徐凤英

　　据中国审计报报道 2000年6月，中国建设银行湖北省枣阳支行在时任行长、副行长的操纵下，与当地政府、法院联手，编制虚假的贷款资料，将不符合剥离条件的29户企业贷款本息1844万元作为呆账违规剥离。对其中的18户企业，枣阳市法院出具了虚假的终结执行民事裁定书，这些裁定书全部由建行枣阳支行制作，法院盖章，案号、时间、内容均系伪造；对另11户企业，枣阳市政府出具了虚假关闭批复等，建行枣阳支行的债权确认书也均系伪造。在这29户企业贷款剥离前后，建行枣阳支行从中收回现金及实物资产720多万元，其中690万元隐匿账外，有502万元被转至个人名下。--摘自李金华审计长所作2004年度审计工作报告

　　这是审计署驻武汉特派办在资产管理公司审计中查处诸多案件中的一起。

　　2004年，审计署对4家资产管理公司实施审计。武汉特派办金融二处承担了对信达资产公司的审计。

　　呆账资产打包处置，就是他们这次确定的审计重点。通过对电子数据进行分析，审计人员发现，信达武汉办处置的枣阳呆账包实际付款人与购买人不是同一人，从处置档案中也发现了诸多疑点：档案要素不全、工商注销登记全是一个人的笔迹。

　　更令审计人员震惊的是,调查发现,36户呆账企业中竟还有部分在正常经营。作为呆账企业要么有当地政府关闭报告、要么有法院终结执行书、要么有工商部门的注销登记，理论上不会有企业正常经营的。在进一步延伸调查中，枣阳“一条龙”联手造假骗取国有资金的大案渐渐浮出水面。

　　多个部门联手造假，处心积虑谋取团体私利

　　审计人员查阅呆账处置档案资料和深入调查后惊奇地发现，建设银行湖北枣阳市支行与枣阳市政府、法院等部门联手弄虚作假，将不符合呆账条件的贷款作为呆账予以剥离。在36户（31户企业，5户个人）呆账中，有29户企业的剥离资料是枣阳建行在行长潘开林、副行长张永明等人的指使和直接操纵下，政府、法院等部门一同出手，“各司其职”，缺啥补啥，编造了整套虚假材料，“成功”地剥离了涉及债权总额达3175万元的国有资产。

　　行政部门出力，“假关闭、假注销、假裁定、假档案”等一系列假材料顺利出笼。

　　枣阳市政府为11户企业出具了关闭批复、企业关闭清算报告及企业关闭财产分配的决定等文件33份。

　　据审计调查，在市政府办公室查不到相关发文记录，找到当年管理市政府印章的工作人员，并查阅了批准加盖印章的发文笺，看到发文笺上只有该工作人员的签名。该工作人员也承认，印章是他加盖的，但声称是“受时任枣阳市政府办公室主任郑忠锋的安排”。在文件中列出的抄送部门市人行，根本没有收到这些文件，在枣阳市工商局也查不到企业注销的相关登记。

　　胡编乱造的企业关闭清算报告当然也是一戳即破。

　　为了查清被“关闭”企业的真实情况，审计组想尽办法、费尽周折。由于枣阳建行的阻挠，审计人员花了近3个小时才找到枣阳市麻纺厂所在地，但在该厂可以了解情况的人一个也找不到，枣阳建行的工作人员也在一旁不断劝审计人员放弃。审计组一面与枣阳建行的工作人员周旋，一面机智地跟麻纺厂门卫说是来购买麻袋的，要亲自跟厂长谈。当见到该厂负责人时，审计人员马上表明了身份，说明了来意，取得了企业经营的真实情况。

　　枣阳市麻纺厂的关闭清算报告是这样表述的：“1999年2月末会计报表反映资产总额1556万元，经核实其金额为1488万元，负债2750万元，资产负债率为184.81%，已严重资不抵债。”

　　而审计人员看到的企业真实报表是，1999年2月末资产总额为10546万元，负债总额10536万元，资产负债率99.9%。同时还了解到该企业2000年至2002年实现销售收入5455万元，至2002年末已归还枣阳建行贷款本息109万元。

　　在企业调查时，厂长对审计人员说：“我厂既从未清算过，也从未关闭过。”

　　枣阳房地产开发公司1998年被政府发文“关闭”后，清算报告认定建行574万元债权清偿为0，而实际情况是，从1998年以来，枣阳建行已从房地产公司收回现金和资产400万元。

　　审计调查结果显示，剥离不良资产的11家企业没有一家办理过关闭清算手续，当时有5家尚在生产经营，直到审计时，枣阳市盐硝厂、枣阳市麻纺厂、吴店自来水厂3家企业还在经营，枣阳市盐硝厂2003年实现销售收入2881万元，盈利99.5万元。

　　枣阳市法院为18户企业出具终结执行的民事裁定书18份。

　　经调查核实，枣阳建行“不辞辛劳”地代行了法院的职能，18份民事裁定书都是枣阳建行打印好后，虚拟了案号、时间、内容，送到法院盖了章，如是大功告成。审计人员在枣阳市法院查到了其中7户企业真实的执行档案，但其案号、时间、内容完全不符。其中5户是1999年10月至2001年6月签订的和解协议书，而且枣阳建行收回现金24.1万元，其余的根本找不到发文记录。

　　为了达到剥离的目的，枣阳建行造假到了几近疯狂的地步。他们伪造了11份债权确认书，将有抵押或担保的贷款合同篡改为无抵押无担保的贷款合同，将早已归还贷款的合同充当新发放贷款的合同。

　　枣阳建行1998年向枣阳市麻纺厂新发放贷款200万元，由于该笔贷款不符合剥离条件，该行就用1994年向该企业发放但早已归还的260万元贷款合同来顶替。

　　中国物资武汉储运公司枣阳公司贷款333万元，剥离前已收回抵贷房产150万元，并有217万元办理了他项权证的抵押物，明显不符合呆账剥离条件，但枣阳建行隐瞒抵贷资产和抵押物，将其作为呆账剥离给信达武汉办。

　　枣阳建筑材料公司从建行贷款83万元，1999年经法院裁定，将建材公司114万元的土地房产用于抵贷，并办理了过户手续。但2000年剥离时，枣阳建行将抵贷资产留下，而将贷款作为呆账剥给了信达武汉办。2003年7月，枣阳建行将抵贷资产转让后，收回的60万元全部交给了买受人。

　　就这样，在枣阳市各方的“全力配合”下，2000年枣阳建行伪造了29户企业的整套剥离资料，顺利将这些所谓的不良贷款以呆账予以剥离，把国有资产置于一种随时可能流失的境地。

　　60万换来1176万，贱卖的国有资产肥了个人

　　2002年11月，作为信达总公司第二批呆账对外出售的一部分，信达武汉办将1150户呆账打包外售，涉及债权总额8.33亿元，外售实际回收美元169.08万元，折合人民币1398万元，占债权总额的1.68%。外方购买后又将上述呆账委托信达公司代为处置。2003年1月28日，信达武汉办将枣阳市盐硝厂等36户债权总额为3175万元外售呆账打包，作价60万元（仅占债权总额的1.89%），转让给枣阳市沙河水库管理处。

　　审计调查确认，沙河水库管理处并没有真正购买这笔精心剥离的呆账，实际购买人是马军，系沙河水库管理处法定代表人马勇的弟弟。

　　马军，建行襄樊市火车站支行副行长，枣阳人，曾在枣阳建行工作，与枣阳建行副行长张永明是同学。马军在襄樊市建行从事过呆账剥离工作，由于与枣阳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了解枣阳建行空剥和虚假剥离的内幕。

　　2002年11月，马军找到信达武汉办襄樊项目组项目经理李某，要求购买枣阳市的呆账，李某告诉马军要他以国有企业的名义来购买。早在1999年，剥离不良资产提上日程之时马军就已认识了李某。于是马军想到其兄马勇———沙河水库管理处法人，因此就有了沙河水库管理处从信达武汉办购买枣阳36户呆账的假象。

　　为达到购买目的，马军请出另一位同学唐付国。2002年1月26日，唐与沙河水库管理处签订了协议，约定沙河水库管理处受唐的委托，以自己的名义和信达武汉办签订债权转让协议，所需资金由唐全额负担，唐一次性向沙河水库管理处支付酬金5000元。1月28日，沙河水库管理处与信达武汉办签订债权转让合同。

　　据马军供述，签合同时，是由马勇的司机张维林、马军和毕忠亮（原襄樊建行职工）3人经办的，60万元资金是从马军的个人储蓄账户中支付的。

　　从一开始，李某等人就知道枣阳呆账包是马军个人购买，也知道枣阳市盐硝厂、麻纺厂、吴店自来水厂等企业仍在正常经营，但信达武汉办债权管理部负责人和项目经理李某，将这些实情逐一隐瞒，并私自出具空白文书，编造会谈纪要。

　　全部的档案资料，李某均直接交给马军和毕忠亮。

　　债权转让后，李某共向马军出具了盖有债权管理部公章的7套空白文书，包括授权委托书、法定代表人身份证明书、法院诉状。其中2套是在债权转让协议签订前出具的。

　　达到了这一步，马军、毕忠亮就堂而皇之地手持信达债权部的委托书，以债权管理部的名义对枣阳市地毯厂（原麻纺厂）、枣阳市盐硝厂、枣阳市第一家具厂、枣阳市建筑总公司等7家企业进行诉讼。这一招，收回现金162万元、抵债物资和房产216万元共计378万元。

　　在整个诉讼过程中，企业都以为马军、毕忠亮是信达公司的委托人。

　　地方法院也与马军串通，受理诉讼主体不合规的案件并进行审判。襄樊市中级人民法院鱼梁洲法庭，在明知债权管理部不能作为诉讼主体的情况下，仍然受理了马军以信达武汉办债权管理部名义起诉的4宗案件并进行了审判。据了解，马军与该法庭关系非同一般，当审计小组找马军谈话，同时另一个小组到鱼梁洲法庭调查马军起诉的案件情况时，马上有人将电话打给马军，给马军通风报信，并问提不提供相关资料，由于审计人员就在当面，马军才叫他提供资料。

　　截止审计时止，马军已收回现金347万元、实物资产434万元，他项权证价值395万元，共1176万元，是其购买价的19.6倍。

　　信达武汉办知道这一情况后，马上派出分管业务的主要领导，随同审计人员一同到枣阳调查，及时了解第一手情况，并对信达武汉办有关当事人进行了严肃处理。

　　对付审计突击制假，煞费苦心隐瞒不法收入

　　武汉特派办审计组进驻枣阳的当天，即赴枣阳市盐硝厂、枣阳市麻纺厂等呆账剥离企业调查核实情况。闻知此情，为隐瞒收取麻纺厂等已剥离企业本息105.39万元置于账外的不法事实，在审计组到达后的第二天，副行长张永明指使业务部经理李锋、会计主管郑谷强、计算机管理员刘健及出纳周丽等人突击篡改原始会计凭证及账簿，他们分工明确，配合密切，在银行八楼仓库和计算机房，昼夜加班加点，一场全新的“一条龙”造假丑剧又上演了。

　　造假方法一，撕下真实账页。从“261其他资金明细账”和“101对公活期存款”账册中，撕下了原户名为襄电集团枣阳资金结算中心、矿产开发公司、枣阳丽都娱乐有限公司、蓝带啤酒销售分公司等5户企业2001年至2003年度的全部账页，共计24张，撕下了正大电子有限责任公司、大江公司、烟草公司等16个单位的现金缴款单、进账单、现金支票和转账支票，共计22笔27份原始票据及会计凭证。

　　造假方法二，随意编造，以梁顶柱。虚拟户名为武汉信达（代收剥离款）、“261其他资金存款”明细账，账户261099926，同样分22笔，将从枣阳麻纺厂、吴店镇水厂等15户剥离企业收取的本息1053906.92元记入该账页。其中，2001年8月22日本应是湖北金兰首饰集团有限公司存入现金15775.1元、2001年11月14日原本是正大电子有限责任公司存入现金70320元、2002年5月28日原本是供水工程安装公司存入现金7500元，收款日期未变，单位名称则全部换成了武汉信达。同时，将2003年2月14日原本是一韩姓储户现金支票取款16850元，更改为马军取现金100万元。

　　造假方法三，费尽心机，精心包装。枣阳建行营业部经理李锋要求该行原电脑程序员刘键，按照他提供的账页格式，账目数据，通过电脑重新制作账页，填上数据并打印出来，财务出纳等人则负责填写原始票据。为达到逼真的效果，情急之下，会计主管郑谷强盗用行内员工的私章以完善凭证。最终，伪造现金缴款单、现金支票等原始票据32份，伪造分户账24页，将违法收回的现金105.39万元悉数安顿完毕。账页和票据制作完成后，又进行了紧张匆忙的拆账、粘贴，经过实施此番组织严密的突击造假工程，一套精心包装的假账终于出笼了。

　　看似天衣无缝的造假，还是被审计人员从科目日结单与所附单据金额上的差异、账页的厚薄、纸张的新旧、油墨的深浅、账证装订的痕迹等细微差别上识破了。在审计人员严正指出其编造假账的行为并要求交出真账时，枣阳建行仍矢口否认造假，一口咬定那就是真账。再加上所有交易均是以现金进行，审计一度陷入僵局。为让他们无从抵赖，审计组通过分析，认定这些以现金提取的非法资金，必定会回流到银行储蓄所，经对多家储蓄所相关日期前后的存取款余额进行艰难排查，终于发现了枣阳建行以他人名义隐匿在一储蓄所的非法资金。审计组连夜召集该行中层以上的人员开会，申明法纪，晓以利害，至此，该行才将一系列造假问题的内幕和盘托出。

　　正当案情逐渐清晰的时候，来自各方的压力接踵而至，说情的人和电话一个接一个，被审计单位也越来越不配合，审计查处工作陷入了重重阻力之中。武汉特派办领导获悉这些情况后，及时与各方面协调，并指示审计人员打消顾虑，排除一切外来干扰，将案件坚决一查到底。

　　接下来，审计发现枣阳建行会计核算、财务管理混乱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经费账长期不设现金、银行存款等账簿；原始票据随处乱扔；白条借据44份，金额达35万元之多。

　　枣阳建行财务管理混乱、造假严重的问题为时已久，上级银行亦有察觉，最近几年建行湖北和襄樊分行曾几次派员清查，每次该行均用突击改账、造假等方式蒙混过关。然而，自以为深谙造假之道并屡试不爽的枣阳建行，这次在故伎重演时，却没有以往那么侥幸。

　　事实查清后，武汉特派办迅速编发审计信息上报，审计署以《审计要情》报送国务院，国务院领导作出重要批示，要求对有关责任人进行严厉查处。此案也引起了资产管理公司和建设银行的高度重视，信达武汉办马上对有关责任人进行了严肃处理，建设银行总行和湖北省建行也及时派出联合调查组，对参与造假事件的相关人员进行了处理。审计报告公开披露后，建设银行总行再次派出调查组，核实湖北省建行的整改情况。襄樊市主要负责人也表示，要以枣阳造假案件为契机，积极整改，切实改变襄樊的投资环境。（中国审计报供稿）

(责任编辑：雨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