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7月26日,杭州市江干区人民法院抖落出一份“老赖”名单,各路记者不约而同盯上了一个名字――陈金义。接连半月,许多媒体每天都不会忘了给陈金义预留位置,追踪报道他的欠债经过。陈金义对此无可奈何,他往自己脸上“啪啪”狠拍两下,冲着记者喊:“我是要脸的呀!”
“欠这点钱算什么”
陈金义闪亮登上“老赖”榜,打抱不平者有之,鼎力相助者有之,默然旁观者有之,自然也少不了围观起哄的人:“栽了吧?看你那张狂样,就知道有今天!”
在多数人眼里,这十多年来,陈金义一直积极主动地在大众面前自我展示,跟参加“超女”的小姑娘一样,锻炼出了极大的“勇气和心理承受力”。
尤其是在最近三年,陈金义和他的“水变油”蜚声大江南北。但这纯属以讹传讹,实际上他在搞“油变油”,即生物乳化燃油,按他说的就是――“用6份的零号柴油,加2到3份的植物油,再加1份水和乳化剂,经过化学和物理反应之后,成为2.5微米以下的油包水的细小颗粒,它的燃烧过程更加充分。”
每次说到自己的乳化燃油项目,陈金义都“慷慨激昂”:“以后我要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向全球推广,不光自己赚钱,还造福社会!”闻听此言,不少人都哼了一声:你最好还是先把欠债还了再说。
陈金义一直对外宣称,自己之所以欠下这么多钱,都是为了乳化燃油项目。“从2003年到现在,我不断地往乳化油的研究和生产里面砸钱,东挪西借,几乎赔上了全部家底。”陈金义对记者这样说。但是迄今为止,他非但没从里面“捞出油水”,反倒捞出了一堆债主。对于这些,他根本不在乎:“我赖什么了?我又没跑!等我的乳化油项目做好之后,这点钱算什么,我全部还清!”
然而,无论陈金义如何辩解,他欠下的债务却是白纸黑字。债主们左等右等不见钞票,于是,纷纷诉诸公堂。
“那么多人欠钱,干嘛非盯住我”
根据杭州市两家法院公布的数字,陈金义欠其它企业66.76万元,欠银行3600万元。法院算了算他可执行的资产,只有4套房屋,加起来不过180万元。
2006年4月10日,杭州市中院张贴公告,要求陈金义在半个月之内,腾退一处单元房。过了3个多月,不见陈金义动静,法院就强制执行。打电话到陈金义的公司,他的手下还算痛快:屋里有人等着,你们去就是了。陈金义的这个单元房在7楼,法院执行人员爬到6楼时傻眼了――通向7楼的楼道被锁得严严实实,千呼万唤,里面也没人吱声。最后找来锁匠把门打开,众人进去一愣:陈金义的手下没说谎,屋里果然有人。此情此景,随行的一拨记者乐了:陈金义做事总是像演闹剧。
现在跟陈金义提起这件事,他有点不屑:“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还记得?反正法院强制执行,还在乎一把锁么?我锁得住吗?”
说到这里,他不禁愤愤然:“有些人就是想看我倒霉!还有些媒体嘲笑我。他们根本不了解农民企业家自主创业的艰辛,不顾人家的死活和感受,作孽嘞!伤天害理嘞!”陈金义声音里满是顿足捶胸的委屈。
“我到现在这个地步,也不全是我自己造成的。那还不都是银行骗我贷他们的钱么?”陈金义跟记者辩白说:“我从银行贷了800万,但还没到期,银行跟我商量让我先把这800万还了,再贷给我2000万。我卖了股票,又跟朋友借了钱凑够800万先还银行,又贷了2000万出来。现在他们说要还钱,就一下子全算到我头上来了,到底谁骗谁啊?”
陈金义一直觉得自己冤:“那么多人欠钱,干嘛非盯住我不放?”一说起自己被叫做“老赖”,他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个名声我可不能认!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的手机开着,人都睡在办公室,怎么能叫我‘老赖’!我不是有钱不还,也不是游手好闲,只是现在钱都投在项目上了。”他不断地强调一个信息:乳化油做起来以后,立马还钱!只是他这句话,已经没有债主肯相信了。
“陈金义是个老骗子,你千万别听他的!”提到陈金义的名字,张律师就冒火。他受一家村办小厂委托,向陈金义讨要欠付的18万元合同款。18万数额不大,但却影响到这家村办企业的存亡。“每次去要,陈金义嘴上都答应得很痛快,但就是不给钱。”迫不得已,张律师一方做出让步:“我们这边给他打7折,希望他能立刻还钱。”陈金义当场拍板:“明天就把钱送过去。”转眼半年过去,张律师已不抱任何希望:“钱是要不回来了,那家小厂现在已经停工。”
相比起来,北京某化工企业的代理律师王先生,对陈金义更多是哭笑不得。早在2004年,陈金义曾和这家企业达成协议,兑现29万元欠款。“实际上他欠了54万元,但是如果我们不给他减免,他就会一直这么拖着。”王律师一脸的无奈:“我就劝客户让步,能讨回来多少是多少吧。谁想到调解书协议都签了,他仍然不给钱。我们找他讨要,他居然提出我们想拿到钱的话,还得再给他减免。我们不同意,他就不肯再接电话,到后来连号码都换了。”
王律师仔细调查了陈金义的资产,结果更加失望:“他已经把大部分不动产和股票都转到女儿的名下,这样一来,即使法院强制执行,也从他那里查不到什么钱。”
就连对法院陈金义都敢打白条,更别说一般债主了。今年7月,陈金义曾给杭州市江干区法院写下抵押证明,愿意用自己公司的汽车作抵押,偿还欠款。但到现在为止,江干区法院也没见到些汽车的影子。
盲目投资栽进“老赖门”
陈金义这几年着实运气不佳。2003年他搞乳化油,全国上下正喊打“伪科学”。近年来,随着人们对“水变油”的误读开始减少,陈金义又栽进了“老赖门”。然而,一些知情者认为,走到这个被动局面,一大半原因是陈金义自找的。
在低调沉稳的浙商里,陈金义是个“另类”。按照陈金义的性子,往往事情八字还没一撇,他已经嚷嚷得全国人民都知道。民众对他和“水变油”的误读,其实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一位浙江媒体记者这样回忆:“当年他大嘴一张,宣称‘谁说水不能变成油,我就能让水变油’。后来他意识到说错话了,但已经晚了。”
从那以后,不少人对陈金义的印象都是――这人做事不过脑子。陈金义最讨厌这个说法,“我现在做的乳化油,是谁也不愿意干,谁也不想干,谁也干不了的!”姑且不论这件事陈金义干得如何,众人目睹的结果是,他以“老赖”的身份再次出名了。
“他怎么能不赔呢?”业内人士分析说:“乳化油的开发,动辄十几个亿就没了。目前国内外从事这个项目的企业大多有政府资金支持,陈金义是一个刚富起来10多年的农民企业家,既没有足够的财力,也没有科研队伍,想从这样的项目上得到回报,短时间内恐怕很难。”
如果说不顾一切地做乳化油项目,是陈金义“倒霉”的直接原因,那么其根源在此之前就已经若隐若现。不妨盘点一下从1997年到2003年3月,陈金义在生意场上的表现。
1997年,陈金义投资1500多万元,在三峡库区接收兼并了重庆涪陵市5家集体企业,组建生产饮料的浙江金义集团涪陵有限责任公司。几年后,这家企业倒闭了。
2000年,陈金义组建浙江金义集团新天地旅游业开发有限公司,兴建桐庐县琴溪香谷景点,后又投资5000万元购买富阳市富春桃源景区40年经营权,收益惨淡。
2001年5月,陈金义北上黑龙江,往五大连池扔了3亿元做矿泉水项目,宣布“要做中国‘水王’”。2005年有报道称,黑龙江省金义五大连池矿泉水集团尚处于亏损状态,年亏损额为600万-700万元。
陈金义同时投资的项目还有酒店、网站、中文搜索引擎、高速公路、制药厂、水电站甚至手机卖场,但是项目运营情况都不甚了了。
2003年3月,陈金义飞赴新加坡,以杭州金义食品有限公司的名义入股新加坡EWSPORT(电子体育世界)公司,成为该公司第一大股东。但他没能在新加坡资本市场成功融资,倒是赔进了本钱。
明眼人很容易看出,陈金义的资本扩张之路带有太多的盲目和投机,必然伴随着不断的马失前蹄。但他的言语之间,对失败并不上心:“不就是多交了几次学费嘛?做事情哪能没有失败?爱迪生也总是失败嘛。”
这种“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心理素质,对于商业投资未必是好事。陈金义对乳化油“一见钟情”后,再一次两眼放光地扑了过去。他没有充分考虑到,自己是否充分掌握了乳化油的市场信息和技术信息,在现有的社会环境下,这种技术能在实用领域推广到何种程度,他甚至没想过,自己会面临怎么样的竞争对手。
如此一路下来,对于陈金义的遍身债务,大家都不意外。
是“玩钱”还是“玩命”
陈金义是浙江桐庐人。这个小城位于富春江畔,南朝吴均曾赋文赞曰:“自桐庐至富阳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历史上,孙权之父孙坚在这里招兵买马,宋朝方腊在这里建立农民起义军的根据地。陈金义就是从这样一个山水旖旎、民风强悍的地方熏染出来。有人形容他身上有江湖气,倒也不失妥当。
4年前江湖上就传闻,陈金义负债等身。债主们忍到现在才和他撕破脸皮,与其说是没有了耐心,倒不如说是对他失去信心。
落到这个份上,陈金义很不甘心,甚至有些伤心:“如果只是为了赚钱的话,我卖茶叶蛋去也好啊。我1992年就赚够5000万了,这些年我也没白活,别的本事没有,赚钱的本事我总还有的。”
这句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陈金义很会赚钱。他做过豆腐,开过拖拉机,卖过蜂蜜。在中国股市起步初期,他买下5000张股票认购证,赚了个“目瞪口呆”。1992年,他“抱”着大摞人民币 ,到上海收购6家国有商店,成为最早收购国有企业的民营企业家之一,一时举国轰动。“陈金义现象”一度成为商海传奇的代称。直到2000年,陈金义还以8000万美元的身家,登上福布斯中国富豪榜 。
近10年来陈金义的“事业坠落”,同样也是举国轰动,以至于浙商“教父”鲁冠球(鲁冠球新闻,鲁冠球说吧)惊呼:“我心痛!”
年关将至,顶着“老赖”的帽子,陈金义分外敏感。记者与他通电话时用了话机免提功能,他很警觉地问:“你用的是免提,准备录音是吗?那我挂电话了。”每次触及欠债的话题,他总是把话题转移到乳化油上面。
“你自己不提,钱就不用还了吗?”记者问。
“照你这么说,我可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顿了一顿,陈金义火气上来了:“你这么问什么目的!我挂电话了!”
然而电话终于还是没有挂,静默半晌,传来声音:“我还是跟你说乳化油吧。”
(责任编辑:王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