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保总局“雷霆一击”震动各方 企业称代人受过

　　环保总局“雷霆一击”的威力，仍需要从完善体制上加以保持

　　日前，国家环保总局首次启用“区域限批”办法，将河北省唐山市等4个行政区域，大唐国际等4个电力集团列入“限批名单”。消息一出，震动各方。

　　《瞭望》新闻周刊获悉，国家环保总局30年来首次启动“区域限批”措施已初见成效：四大电力公司立即对违规项目关停、整治，四个地市也在积极行动。

　　然而，专家分析指出，国家环保总局的“雷霆一击”，仍属无奈之举，再次凸显了我国环保法律不硬、监管体制不顺、基层监管能力不足等问题。

　　正如国家环保总局环境影响评价管理司副司长赵维钧所说，环境问题已成制约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主要瓶颈，环保总局动用“区域限批”是“没有招的招”。

　　1月14日18时，发耳电厂建设工人下班离开工地。一天后，电厂投资方金元集团宣布停工。（来源： 中国青年报 记者唐勇林摄）

　　问题项目相继整改

　　《瞭望》新闻周刊获悉，国家环保总局采取“区域限批”的强硬政策，触动了地方政府与企业的环保“神经”。地方与企业高度重视，多数违规项目陆续得到整改。

　　在国家环保总局通报当天，华能集团即召开专题会，迅速落实国家环保总局有关处理决定，责成北方联合电力公司立即关停乌拉山电厂5×75MW机组，对一台100MW机组进行停机整改，并严肃追究有关责任人的行政职责。

　　国电集团总经理周大兵等表示，诚心接受国家环保总局的批评，旗帜鲜明地支持国家环保总局的工作，按照环评批复要求尽快落实整改措施。

　　华电集团在通报违规项目的当天即通知涉及单位要尽快落实具体整改措施。有关负责人明确表示，积极履行社会责任，坚决彻底整改。

　　大唐国际则表示坚决执行国家环保总局的决定，并且已停下一台机组，并拟定了一个停运计划，等待当地政府答复后实施。

　　一些地方政府也明确表态。

　　山西吕梁市委书记聂春玉表示，吕梁市将正确对待国家环保总局的“区域限批”措施，按照环保总局的要求处理好中吕焦化的违法建设问题。目前，全市已经展开排污企业大排查，对重点县市、重点行业和区域进行重点整治。

　　河北唐山市常务副市长周仲明介绍，唐山市在1月12日，已经责令滦南华瑞钢铁公司等三家企业停产停建。针对唐山发电小机组担负着市区11万户居民供热的情况，目前市政府正在抓紧寻找新的替代热源，一旦新的热源找到后，立即实施关停。此外，该市还开展了环保联合执法专项行动，加强日常监管，加大处罚力度。

　　据山东莱芜市副市长刘民胜介绍，环保总局发布通报后，莱芜成立了由市委书记任组长的“区域限批”整改工作领导小组，积极整改。市环保局要求各级环保部门在“区域限批”期间，停止审批除循环经济 类项目外的所有建设项目。莱芜已明确规定，今后不但将对市内所有项目严格进行环评，还将实行区域环评和专项规划环评，对莱钢等重点企业及全市“十一五”发展规划，强制要求编制报批环评报告。

　　地方保护仍是阻力

　　虽然大部分项目正在积极整改，也有部分人士对此次环保总局的强硬措施流露出一些抱怨和担忧，尤其企业感到自己是“代人受过”。

　　国家环保总局环境应急中心副主任陈善荣说，环保工作遭遇地方保护主义干扰已成为各地环境执法面临的共性问题，一些地区单纯追求GDP 的快速增长，盲目引进不符合国家产业政策和环境准入条件的项目，环评审批形同虚设。

　　此次被实行“区域限批”的电力集团的有关人士就流露出对地方政府的抱怨，认为在很大程度上企业是代人受过，环保问题的主要障碍不在企业而在地方政府。

　　如四川华电攀枝花发电公司项目，华电集团于1999年和2005年已先后关闭了7台小机组，剩下的4台机组也已列入关停计划，准备于2006年底前关闭。但由于攀枝花市是一个“钢铁大市”，其电网又是一个封闭电网，电力供应紧张，当地有关部门不愿对其实行关闭。

　　国电集团公司控股的濮阳2×20万千瓦热电项目是国电被实施“区域限批”的直接原因。但国电人士称，机组试生产前各项环保设施已经落实到位。这一项目入驻时，濮阳市政府承诺建设此项目的同时，关闭濮阳三强热电有限公司2台5万千瓦热电机组，确保全市“脱硫指标”达标。但事后有关部门却以“要供热，停不了”为由并未兑现这个承诺。

　　四大集团的人士认为，大企业对环保还是认真的，但作为企业，既不敢和国家环保总局作对，也不敢和地方政府部门叫板，夹在中间，“有点委屈”。

　　“黑色GDP”催生环境违法

　　《瞭望》新闻周刊了解到，被环保总局列入“区域限批”的地区，环境违法在当地部分行业和区域确为普遍现象。这类地区在经济增长的同时，环境污染严重，一些学者将这一现象称为“黑色GDP”。

　　以山西省吕梁市为例，导致吕梁市被国家环保总局实施“区域限批”的“导火索”，是一家名为山西中吕焦化有限公司（简称中吕焦化）的企业。中吕焦化占地713亩，距离主城区不足1公里，企业周围有村庄、街道、学校、公园等。毗邻的高家沟村179户居民无法忍受焦化污染，多次上访。村民说，焦化厂一生产，他们就像孙悟空一样整天“腾云驾雾”。

　　中吕焦化环境违法虽然只是一个典型个案，但这一现象在吕梁市的一些区域和行业普遍存在，尤其是在焦化、煤炭行业问题突出。

　　2007年1月14日，国家环保总局督察人员在前往吕梁市交口县途中，发现当地仍存在大量早已明令限期淘汰和关闭的小机焦炉和小炼铁炉，区域环境污染非常严重。记者在沿线的高速公路也发现，交城县、文水县、汾阳市和离石区大量的炼焦炉、炼铁炉烟尘滚滚，火光冲天，空气能见度低，气味呛人。在汾阳和孝义焦化企业密集的地方，天空仿佛被罩上了一个“灰色盖子”、吕梁市政府所在的离石区除了中吕焦化位于城市规划区内，粮裕焦化厂、茂盛焦化厂、双福焦化厂也在城区范围之内，污染超标排放严重。

　　2006年10月以来，山西省环保局对吕梁市交城县、孝义市等地区的环境违法企业进行了清理整顿，清理出各类环境违法企业640户、660个项目。在清理出的278个各类焦化项目中，办理了环境影响评价手续的只有29个，落实环保“三同时”制度的只有1个，其余均属环境违法。

　　吕梁市煤炭、铝土等资源丰富，近年来经济发展较快，同时也是山西省污染最严重的地区之一。2006年，吕梁市大气环境质量排在全省11个重点城市的最后一名。

　　吕梁市目前正面临“黑色GDP”的发展困惑。当地部分干部认为，吕梁目前依然是全国集中连片的贫困地区之一，解决七十多万人的稳定脱贫问题，需要大量的建设项目。目前，全市一批项目正在筹建之中。吕梁市希望国家有关部门考虑当地的发展实际，坚持分类指导、区别对待的原则，对符合环保政策的扩建、在建和筹建项目给予支持。

　　环评“红线”为何屡屡失守

　　造成环评“红线”屡屡失守的根本原因，在于环保法律不硬，环保监管体制不顺，基层监管能力不足。

　　最近两年来，国家环保总局不断加大环评和对违规建设项目的查处力度：2005年环保部门开始打击程序违法；2006年推行规划环评；2007年实施“区域限评”。然而，环保总局去年对建设项目和环评执行情况进行的专项核查结果表明，目前省级建设项目环评执行率为70%，地市级40%，县级只有20%，越到基层越薄弱。

　　环保总局环评司的工作人员认为，造成这种局面的根本原因，一是环保法规“不硬”、“守法成本高，违法成本低”。对常见的环境违法行为，缺乏明确的处罚依据。对违犯环保法规擅自建设的行为，法定处罚力度小，只能处以5万元以上20万元以下的罚款。造成重大环保事故的，最高罚款也只有100万元。

　　二是环境监管体制“不顺”。环保工作横向职能交叉严重，纵向基层没有“腿”，监管乏力。如治理水污染，一条河水利部管水，环保局管岸上；沙尘暴防治上，草原归畜牧部门管、治沙归林业局管、发布由气象局管；从纵向上看，由于环保机构没有垂直管理，环保执法在地方经常受到干扰。

　　目前，国家、省、市、县四级环境执法监测网络的5万名人员，市、县两级占总数的99%，这些人的“位子”掌握在地方政府手中。地方环保局长几乎成了地方政府环评审批的“公关经理”，有的环保局长要举报当地的污染都只能写匿名信。

　　国家环保总局副局长潘岳认为，这些问题制约已成为环境监督管理的“软肋”。如不从根本上解决，中央提出的控制低水平重复建设和限制高耗能、高污染新建项目的政策很难落到实处，实现“十一五”污染物总量削减目标难度很大。

　　理顺体制成为当务之急

　　“区域限批”的效果能否持续？环保总局的工作人员认为，如果环保工作体制和制度不能理顺，仅靠非常手段扭转当前的环境形势非常困难。为此，他们建议：

　　一是调整我国的环保战略。自上而下大力提倡循环经济和可持续发展战略；迅速扭转观念，变先污染后治理为全程监督。当前应该直接引进先进的战略环评手段，根据不同地区的人口、资源、经济、环境的状况，明确不同区域的功能定位，并制定相应的政策和评价指标，逐步形成各具特色的区域发展格局。同时，国家还应建立统一的生态补偿机制，加大生态补偿转移力度，用不同政策平衡不同地区和不同的利益群体，共享改革成果。

　　二是修改环境法律法规，增强现有环保队伍的执法能力。现有的四十多部环保法规大多是计划经济时期的产物，远不能适应当前形势需要。有关部门应修改环保方面的法律，在立法上加强环保部门的执法权限，大幅提高环保部门对违法企业的罚款额度，以对污染企业起到震慑作用。

　　三是整合环保力量形成大环保合力，探索环保机构新的管理模式。与我国的环境形势相比，我国的环保力量较弱，国家环保总局只有250名员工。环保职能分割在林业、水利、矿产和海洋等各个部门，权力交叉较多。因此，应增加对环保部门的授权，在环保事务上授予国家环保总局协调各部委和地方政府的权力，整合管理力量，形成监管合力。□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王恒涛 吕雪莉 陈忠华 王志马 书平

(责任编辑：马明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