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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山上门女婿观察:尊严扫地 最怕被问孩子姓名


  萧山上门女婿现象观察

  □ 本报记者 朱红军

  在兴惠纱厂的宿舍楼里,一个满地积水的房间,盥洗间里有浓厚的腥臊味,空调呼呼地冒着热风,有点闷。

  陈安东一直在暗处观察着记者进出,徘徊,在确认安全无虞后,才带着尴尬的笑,现身了。

  法院的离婚判决书上,记录着他一度离家出走,与女方产生纠纷并“有过肢体冲突”的经历。

  那个家,在离兴惠纱厂十分钟车程的地方,一个通体被马赛克镶饰的乡间别墅,在那里他还有过一辆价值2万元的进口摩托车,那是婚前女方送的彩礼,在那场婚姻中他最好的回忆是,载着妻子下班,在夜色里听美妙的发动机的声音。

  后来,摩托车被偷了,再后来他离婚了,他被“扫地出门”。

  对于曾经的入赘婚姻,陈安东现在的形容是“一场梦魇”,并且承认,这段冤孽般的存在,起于焦灼的欲望,无畏的勇气,当然还包括一些幼稚和天真。

  7年前,大专毕业的陈安东第一次来到萧山,即便作为最普通的打工仔,1000元的月薪都顶得上他在老家山西的双倍。当时的萧山正以火箭般的速度在全国百强县的排行榜上飙升,他目睹着纱厂挂上了集团的牌子,前缀从“萧山”一直扩展到“中国”,意大利的流水线取代了国产的机器,老板的车换成了宝马,直至工人的宿舍里都装上了空调。

  “就是一个充满机会和财富的新大陆,是谁都想留在这里。”

  也是在那时,1980年代初期第一拨受计划生育政策限制而膝下独女的萧山人,开始或为家族产业的继承,或为传宗接代而忧虑。

  陈安东的面前有两条路,一是务实地娶个外地媳妇,靠自己的双手打拼,但那想起来太残酷,“30年后买房,40年后买车,一辈子就完了。”

  另一条便是入赘,他被介绍人告知,一夜之间便可获得一份当地的合法户口,一栋有抽水马桶和冷暖空调齐备的别墅的家,一辆价值2万元的摩托车彩礼,“当然还有一位谈不上感情的妻子”。

  “谈感情,我还用得着入赘吗?”陈安东离婚后有了彻骨的总结,“女方被父母包办,我们则被现实包办。我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对方和这个环境。”

  当时的萧山还没有以招赘为专业的婚介机构,男方的人品和女方的条件全靠工友们口耳相传。这省去了漫长的考察期。最常见的情形是,一旦双方接触,便直奔主题,“你没有时间深思熟虑,需要的只是勇气。”

  陈安冬有过短暂的犹豫,在萧山,入赘的代价可能包括孩子随妻姓,丧失家庭经济主导权,听从女方父母的安排,以及周遭有可能出现的异样的目光。

  他承认,即便是明知自尊受损,他仍是希望入赘成功。他的解释堂皇而笃定,“衣食足方知廉耻”,也就是说,衣食且不足,何惧廉耻。何况,这毕竟是个新时代,也许这并不是什么问题,也许他根本是在引领风气之先。

  现在,当陈安冬婚姻完结流落集体宿舍之时,29岁的李俊林正打着同样的算盘,他的理直气壮,急切,充满幻想,甚至不惜一切筹码,与陈安冬相比有过之而不及。

  2007年1月15日,记者在萧山一家婚介所巧遇李俊林时,他已经呆了一个星期,每天租住在10元的街头旅馆。他认同“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入赘被视为惟一的救命稻草,“只是寻找幸福的方式不一样而已,不可以吗?”

  只是在自己也要改姓方面,他出现了犹豫,“姓是父母给的,不能不尊重父母。”但这种犹豫只逗留了片刻,就在介绍人员对其身高才1米60的缺憾的提示下,变得“无所谓了。”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如果你硬要说这是利益交换,它是自愿的,没什么坏处,至少”。

  他大度地让记者拍照,对是否要化名一无所谓,甚至认为登报等于是做了一次免费的广告,“何乐而不为?”

  一个星期后,记者发稿前,他又追来一条短信,重复请求,“你能帮忙把我的事情在报纸上报道一下吗?”

  繁荣的城镇,富裕的农村。城乡二元结构在萧山早已模糊。1420平方公里的22个镇子,几乎是城市开发区模样,几十米宽的公路辐射而出,串起大大小小的工厂,没有小桥流水青青麦苗,所有的住屋都是三四层的小洋楼,独门独院玻璃幕墙,修饰得整整齐齐大概一个模样。

  网络上随便搜到的信息,无一不在提醒此地强大的经济地位。“2001年以来,萧山综合实力已连续五年稳居全国县(市、区)第7位,浙江省第1位”。这是藉民营企业而腾飞的地方,1万多家企业,民营企业占的比例是98%。1994年鲁冠球(鲁冠球新闻,鲁冠球说吧)的万向集团成为中国第一家上市的民营企业的时候,也正是上门女婿之风悄然兴起之时。

  不管初衷如何,在外来的入赘者表现出开放、通达的情绪时,女方却始终恪守着某些一成不变的原则。10年来,女方家庭对入赘者的要求似乎没有什么根本改变,他们要忠实可靠,能撑起门楣的男子。“新时代新思想”是那些入赘男子秉持的话语,在女方而言,入赘婚姻的要求现实而传统。

  52岁的张建国开了一个机械配件工厂,家里有四套房子一个女儿。他是萧山改革开放后的第一拨私营老板,恰恰也是第一拨实行计划生育国策的父母。这拨人必须未雨绸缪家族产业的继承问题,可能还包括传宗接代。

  张建国真正担心的是,女儿一旦出嫁,自己和老伴晚景的孤单。已经一年了,他委托婚介公司寻找合适的上门女婿,开出的物质条件可谓优厚,“要房子,我有,要车子,我可以买,要事业,我有家产”。

  第一个小伙子忠厚踏实,退役后在一家公司做业务经理,父母离异,入赘不存在家庭压力,张建国甚是满意。但是一个细节令他心生狐疑。有一次,夜里12点,女儿致电对方,被告知,正在舞厅跳舞,父亲在电话里听到嘈杂的女人声音,犹豫了,“这都几点了,那女的是谁?”

  后来婚介所又介绍了一位长得像谢霆锋的小伙子,大学毕业后仍在江西工作,只能通过网络先接洽,为了不至于前功尽弃,他第一天就叮嘱女儿在网络聊天室里开诚布公,包括婚后到萧山工作,随岳父母居住,孩子随女姓。小伙子第二天就明确答复,没问题。张建国又不踏实了,寻思着,“怎么这么轻巧?他父母就没意见?”

  作为父亲,他急切却又彷徨,否定时毫不含糊,接纳时却顾虑重重。十年经商沉稳得道的他,现在坦言,面临着有生以来最大的一笔风险投资 ,“看不准,不就是引狼入室了吗?”

  为了控制不可预知的风险,他的理想安排是,以自己的经验和权威,替代女儿行使稳定家庭的作用,执掌大权,“孙悟空还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呢”。

  一系列的安排还包括:户口必须要迁入女方的驻地,这就像是风筝手中的一根线;必须到自己朋友的单位先工作,好察言观行。

  赌博是不允许的,喝酒是不应该的,抽烟勉强可以,但也要尽量戒。

  “他只要看着学着安稳着就好。”

  但好吃懒做又是万万不许的,“这个家迟早要交给他。”对于“还政”的日子,这位父亲留有余地,视女婿的表现而言,“好的话,三五年,不好的话,只能我这老头先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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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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