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用货币政策调控股市

　　股市的事不好说，无论说涨说跌，都可能挨骂，是自讨苦吃。所以我历来对股市冷眼观潮，只看不说。最近与朋友聚会，大家谈得最多的，还是当下的股市，而几家新闻媒体，也希望我对股市发言。恭敬不如从命，在这里说点看法，不过得迂回一下，让我先从理论方面下笔。

　　经济学说，股票的价格，由两个因素定，一是每股的红利；二是银行存款利率。每股红利除以存款利率，则是股票的市价。举个例，某只股票的年红利是1元，而银行存款年利率是5%，那么该股的市价就是20元。有两个要点：第一，股票的市价与票面价无关，票面价代表的是净资产，至于每股净资产在市场能卖多少钱，则取决它的盈利能力。

　　另一个要点，投资股票与银行存款收益相同。还是上面的例子，假如你手里有20元，可以买一只股票，将来每年可得红利1元；而如果将这20元存入银行，每年也可收利息1元。由此看，做股票投资与银行存款，没有大的分别。人们手里有钱作何种选择，就看每个人的偏好。

　　要解释的是，买股与存钱收益无异，那为何今天中国的股民会越来越多？据说目前股市的开户数，已过9000万。我知道的，近来亲戚朋友中，也有不少人把存款转入了股市。是股市的收益高过储蓄吗？非也！至少理论上得不到支持。真正的原因，则是股逢牛市，人们整体预期向好。

　　是的，将钱存入银行，只要利率不变，银行不破产，年收益掐指可算；可买股不同，股票收益是预期收益，当人们买进股票时，由于信息不充分，将来的真实收益是多少，并不肯定，于是，这就带动了市场投机。说过了，股票代表的是资产，经济学家费雪说，资产价格是预期收入的贴现。换言之，人们对股票收益的预期，决定了股价的高低。

　　比如，若有人认为，今后电力会短缺，那么电价上涨，电力公司的预期盈利会增加，只要多数人这么看，电力公司的股票一定会涨。而且，股市是“人来疯”，只要大家追涨，需求拉动，股价就会持续地涨。反之，若有消息说，下月将有一批新电厂点火发电，电力可能过剩，于是，电价下降，人们对电力公司的收益预期就会变，股价立马会跌。

　　懂得这个道理，就不难理解股市的涨落。去年初以来，上证指数从1000多点涨破4000点，翻了三倍，牛气冲天。受其影响，大家对股市预期自然要乐观。本来，逐利是人的天性，股民入市，多数不是长期投资，而是短期套利，要是身边有人赚了钱，现身说法，怎能无动于衷？我看到的数据，今年新入市的资金，就有6000多亿。大规模资金涌入，股市哪有不涨的道理！

　　问题是，股市上涨的势头，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年前就有专家说，国内股市过热，叫股民当心风险。可年后股市一路上攻，专家大跌眼镜。上月央行调高存款准备金，又有学者预测，这回股市必掉头，可五一节后，大盘却高开高走，不见下挫的迹象。是专家学者危言耸听吗？不见得。那么我们的股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以肯定，现在的股市有泡沫。不用复杂推理，判断不会错。上文指出，股价由每股红利与银行利率定。股价水平，与上市公司业绩成正比，与银行利率成反比。假定利率不变，股价上扬，得有公司业绩支撑。否则，那一定是无源之水，泡沫无疑矣。有数据说，去年A股企业平均盈利增长42﹒27%，而同期股指却翻了两倍多，请问，脱离业绩虚涨，不是泡沫是什么？

　　专家分析没有错。奇怪的是，明知股市有泡沫，可广大股民为何还义无反顾？难道不怕赔钱不成？绝对不是。我的看法，是股民关注的重点不同于专家。专家看重公司业绩，而股民做短线，低买高卖，只要明天可能涨，今天就不会罢手。何况有人估计，上证指数能破5000点。要是大家都这么看，没人退场，股市当然要涨。

　　由此看，股市的走向，关键在股民对未来的预期。企业业绩会影响预期，但重要的还是政策面。最近有经济学家撰文，建议政府大幅提高利率，打压股市。我也希望股民多些冷静，但不赞成政府出重手。事实上，央行已多次加息，近一月，存款准备金就连调两次，即便再提利率，散户未必会理睬，而利率大幅提高后，资金成本陡升，工商企业吃不消，会影响对外竞争力。

　　更大的麻烦，是货币政策有滞后性。经验说，政策变动到产生效果，大约要滞后一年到一年半，因此，政府为调控股市，很容易矫枉过正，要是处置过当，药猛伤身，导致经济萧条，后果就更不好收拾。不是没有教训，以往经济大起大落，货币政策频繁变化怕是难辞其咎。

　　消除股市泡沫，我的观点，政府不必直接打压，所要做的，是严格市场监管，彻查违规入市的资金；同时，利用官方媒体和各种途径，普及风险教育，引导股民预期。只要预期理性些，股市自不会发神经。其实，天下没人愿赔钱，要真是看到了风险，股民怎会恋战而不见好就收？

　　最后说一句。当前的局面，是散户持股，机构空仓。散户逼空机构，不少机构正伺机补仓。政府现在打压股市，得利的必是机构，吃亏的是散户。若以散户利益为重，那么政府明智的做法，就是静观其变而不轻易出手。

　　（作者系中共中央党校经济学部主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