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美国次级债危机”这样一次全球性的经济风暴,部分国家的央行已开始联手注资千亿美元救市。但是在中国学者的眼里,中国的住房按揭贷款的风险似乎比美国次级债券的风险高许多。
正在海南参加博鳌论坛的中国社科院金融研究所研究员易宪容表示,美国次级债危机打破了中国房地产市场中认为“住房按揭贷款是优质资产”的神话。
大洋彼岸刮过来的次级债风暴
一次全球性的经济地震,一场各国央行联手注资千亿美元的救市行动。今年8月15日开始,由于美国次级债出现危机从而引发美国道指的下跌,已逐步蔓延至亚太周边市场、日经、香港恒指、澳洲股市。 这场从太平洋彼岸刮过来的“美国次级债风暴”正在引起全球经济的“暴风骤雨”。
商报记者 杨雪婷 赵艳红/文 赵振超/制图
一封来自美国的邮件
“最直接的影响是在对市场交易商心理上的影响,在过去的两到三周内,让美国股市不断下跌。次级债是一些不安全的垃圾债券,我知道有些人没有收入证明,没有合法身份的证明都能买房子。这样的结果就是14%的人最后付不起贷款,而且由于房价最近的下跌,他们可以毫无损失地中断偿付贷款,这样一来银行的现金流就出现问题。
这是多么糟糕的事情啊!最后的解决方法就是人们都希望政府出钱来收拾残局。据说大概有220万人会因为放弃偿付贷款而失去他们的房子,而投资者则会因为担心衰退而售出他们的股票。另一个后果就是人们将很难获得新的贷款而且利息也会更高。
如今这一问题已经影响到整个美国经济,同时也影响到每个美国居民。比如在上两周内,我个人在股市损失了10%……”
——在美国次级债风波愈演愈烈的时候,一位在美国生活多年的朋友用电子邮件给记者描述了他眼中的这次“风暴”。
一场“失信”引发的金融危机
“这是一场金融危机,而不是一场经济危机。美国经济会有减速,但不会有衰退风险。对中国宏观经济的影响比较有限。”现为莫尼塔经济研究公司总裁的马青用三句话概括了对这场危机的认识。
马青是国内比较早提示危机的人之一,早在今年3月他就放言,最迟在2008年,全球会出现一场金融危机,而导致这场危机的将是包括美国次级债危机在内的信用风险。在当时这个论调似乎有些危言耸听,但不幸的是这个预言在今年夏天就兑现了。
2007年2月13日,第二大次级抵押贷款公司新世界金融公司发出盈利预警称去年四季度业绩可能出现亏损,美国抵押贷款风险随之浮出水面。
“目前全球金融市场最大的风险还不是日元,而是以美国为主的信用产品市场,按揭贷款的恶化和美国经济减速使得信用风险不断聚集。”马青在3月8日给任职公司的一份分析报告中这样述评。
“这场危机就像感冒,如果挺过去了就过去了,如果没挺过去就会蔓延开来。”当时马青这样对记者分析已经初露端倪的次级债危机。
接下来的事情证明了这场感冒并不是那么容易治愈的。3月12日新世界金融公司则宣称濒临破产,4月4日该公司则申请破产保护,美国次级债危机开始恶化,7月19日美国第五大投资银行贝尔斯登宣布旗下两只对冲基金陷入困境,因为以次级抵押贷款为收益的AAA类高信用等级证券价值出现“空前下滑”,在资产回收后,两只对冲基金投资者的收益将会很低,这意味着美国次级债务危机开始蔓延。
就像多米诺骨牌的倒下,第一张倒下了,下面的就很难幸免,8月3日澳大利亚麦格理银行声明,受美国次级债拖累旗下两只高收益基金面临25%的损失,8月6日,房地产投资信托公司American Home Mortgage申请破产保护,法国最大的银行——巴黎银行9日宣布,暂停旗下3只涉足美国房贷业务的基金的交易。这3只基金的市值已从7月27日的20.75亿欧元缩水至8月7日的15.93亿欧元。
情形的危机迫使美联储不得不出手救市了,8月10日美联储发表声明:将提供流动性促进市场运作秩序,第二天美联储一天三次向银行注资380亿美元以稳定股市,而各国央行也纷纷对本国金融市场施以援手,截至8月17日,美国共注资880亿美元;欧洲注资约为2889亿美元;日本注资176亿美元;澳大利亚注资40亿美元;加拿大注资37亿美元。
“危机向其他资产类别扩散、向全球蔓延、一定程度影响实体经济、各国央行不得不出面干预,这四个特征都符合了,我们就说这是一场金融危机。”马青说。
这是一场由信用风险引发的金融危机,和10年前那场著名的亚洲金融危机一样,它们的爆发都并非一日的蕴积。
风暴效应短期内难以平息
“次级债风暴没有结束,将继续恶化,美国房地产市场将要跌半年甚至一年。”马青对次级债风波的走向做出这样的判断。
而新浪网上一项对美国次级债风暴什么时候结束的网络调查问题中,74.65%的人选择美国次级债危机不会在短期结束。
“利率提高后,以前按揭能借款的人现在借不到款了,对房子的需求就下来了,所以和房地产相关的资产价格还会跌。”马青解释说短期不能结束的理由。
对房子需求下降必然导致房价下跌,而房价下跌又会进一步恶化次级债风暴,对于这种显而易见的恶性循环链条美联储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如果出现美国楼市大幅度下跌的局面,美联储很可能再次采取放松银根的政策,因为楼市对经济的影响远远大于股市对美国经济的影响。” 中国社科院金融研究所金融市场研究室副主任尹中立判断。
而美联储的降息则意味着美元走弱、人民币汇率升值压力加大的开始,尹中立忧虑的是“对于中国投资者来说,很可能面临这样的结局:在美国放松银根的同时,对人民币汇率施加更大的压力,更多的国际资本流向中国,中国的外汇储备继续大幅度增加,金融和经济领域的流动性更加过剩,股市和楼市的价格继续大幅度上涨,泡沫迅速膨胀。最后在外界的压力之下,人民币大幅度升值,国际资本从中国撤出,经济出现降温,资产泡沫破灭,当年的日本就是前车之鉴” 。
美联储降息是一种应对方式,但也有人认为在现在的情形下,美联储降息的空间已经不大,原摩根斯坦利经济学家谢国忠就认为,“全世界都在经历通货膨胀的上升,美联储不再有其5年前所拥有的减息空间。在这种情形下,美国经济必须要调整了”。
而美国经济的调整势必影响到中国经济乃至世界经济的稳定,国家信息中心经济预测部宏观经济研究室高级经济师张永军对记者分析说,美国经济的调整,除了加大中国经济的不稳定性,还可能会影响中国的出口。因为美国和欧盟是中国的主要进口商。美国对贷款采取紧缩的政策后,会导致消费受影响,而美国经济的主要拉动力就是消费。美国经济的放缓将减缓从中国的进口。
“如果次级抵押贷款问题波及美国消费者支出,这最终会影响中国,因为中国还是比较依赖对美国出口的。”郑梁也同样表示:“不少人认为美国次级债风暴的第一次波浪已经过去了,市场如何变化就要看这个星期和下个星期市场的反应如何,美联储已经向市场注入了不少资金,如果股市继续下跌说明大众的信心还是没有恢复过来。”
“我对美国情况不乐观,因为次级债高峰期现在还没有到,未来9-12个月才是集中爆发的时候,而且谁也不知道会发展到什么程度,一家金融机构有问题,连带其他金融机构都会有问题。”中国人民大学教授赵锡军表示了他的忧虑。
上周五,由于美联储决定调降贴现率半个百分点来减轻投资者对市场流动性的担忧,美股上周五强劲攀升,道指大涨200多点。
但同时美联储在发表的声明中称,金融市场状况已经恶化,信贷趋紧,抑制未来经济增长的不确定因素已经增加。美国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FOMC)认为,经济增长面临的下行风险已经略有增加。委员会正密切关注事态发展,并准备在需要的时候采取行动,以减轻金融市场断流给经济带来的负面冲击。这意味着道指的反弹只是暂时的,次级债风暴何去何从将有待观察市场的反应。
国内个人房贷市场暗含的风险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探究这场金融风暴的源头,恐怕还要回到2001年格林斯潘在任美联储主席之日。“9·11”后因担心美国经济下滑,美联储开始连续降息,直到2003年1月降到1%的水平,此后该利率维持到了2004年6月,美联储才重新走上加息之路,而就在这3年的超低利率的环境下,美国次级贷款危机也开始在美国房产市场的繁荣昌盛下一步步蕴积。
“次级抵押贷款的利率通常高于传统贷款利率。通常申请次级抵押贷款的借款人是那些无法申请到传统贷款的人。在很多情况下,许多信贷记录很差的人也能申请到次级抵押贷款。在过去几年中,美国房地产市场的繁荣使得次级抵押贷款成为许多贷款机构收入的主要来源之一。”美国盛智律师事务所资深律师郑梁描述说。
当美联储利率从2004年6月的1%走到2007年7月的5.25%时,本来信用程度就不高的购房者不堪重负地选择了违约。
“美国次级债危机打破了中国房地产市场中认为‘住房按揭贷款是优质资产’的神话。”正在海南参加博鳌论坛的中国社科院金融研究所研究员易宪容向记者表示。
在易宪容看来,中国住房按揭贷款也同样存在和美国次级债券相似的风险。因为从住房按揭的对象来看,美国次级债券的次级贷款人的信用还有等级之分,即“次级信用”,但是对于中国的按揭贷款者来说,估计其中的大部分人连“次级信用”都不及。但除了银监会及央行这样的监管机构对住房按揭贷款风险有所察觉外,房地产市场、商业银行依然没有对此保持清醒的头脑。
“中国的住房抵押贷款无疑也越来越具有美国式次级抵押贷款的特征,”中国社科院金融研究所货币理论与政策研究室主任彭兴韵也给出了相似的判断,“只不过,中国的商业银行迫于监管的压力仍然要求一定的首付比例,这似乎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弱化借款者违约的损失,但是不容忽视的事实是,随着中国房地产价格出人意料地上涨,中国住房抵押贷款的风险已经越来越大了;随着央行多次提高存贷款的利率,借款人的偿付压力增大了,他们也越来越难以预测未来偿付现金支出的变化。”
和美国的情形相似,国内从今年3月份以来,央行已经连续三次提高存贷利率,市场判断中国已进入了加息周期,而年内的再次加息在所难免。而就是这上半年三次的加息已经让个人住房贷款违约有增加的迹象,上海银监局今年4月份公布的数据显示,中资商业银行上半年新发生住房开发不良贷款13.25亿元,同比多增8.62亿元,其中接近90%的贷款是经过展期到期后再形成不良贷款。
由于银行发放的个人住房贷款中90%以上是抵押贷款,首付比例以20%居多,一旦房价下跌超过20%,按揭买房者就可能失去还贷的动力而选择违约。
美国次级抵押贷款机构发放贷款时也是建立在美国房价不断上涨的臆想上,但世界没有只涨不跌的市场,当房价开始下跌、房贷压力不断加重时,违约就成为消费者一种理性的选择。
反观中国房地产市场,似乎也在经历和美国房地产市场一样的历程——房地产业的繁荣也造就了个人房贷的兴旺,而个人房贷的增多又反过来助推了房价的上涨,而房价一旦下跌,房贷压力日渐加剧,房贷违约的危机一样可以出现。
记者观察
金融创新需装上安全阀
看似突如其来的美国次级债危机,或许早在次级抵押贷款这个新贷款产品问世之初就注定了。
之所以被称之为次级贷款,指美国贷款公司对信用不佳或债务占资产比例偏高的人士提供贷款的市场,包括对首付比例较低甚至零首付的买房人的贷款。放贷机构更多依赖机械的计算机程序而不是评估师的结论,潜在的风险不言而喻。贷款公司还大胆地推出各种新的贷款产品,其共同特点是,刚开始,每月按揭支付很低,等到一定时间之后,还款压力骤增。
于是在美联储连续17次提息、购房者不堪还贷负担后,危机就爆发了。
不过我国的住房按揭贷款却被视为优质资产。为了争夺这块儿蛋糕,各家银行也使出了浑身解数。为了追求自身短期效益,银行不仅采取各种方式来放宽个人住房按揭贷款者的市场进入标准,而且还可能以金融创新的名义变相放大个人住房按揭贷款风险。在这种情况下,有可能会进一步放大中国住房按揭贷款的潜在风险,并最终导致这种风险越积越大。
创新本无过。但就如真理再向前走一小步就是谬误,单纯追求创新带来的短期效益,不计风险、不考虑长远后果的创新,已经脱离了创新的本意,由此酿下苦酒。希望此次次级债危机之后,金融创新能够装上安全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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