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习记者 周惟菁
深圳、上海报道
1999年,他作为最大股东参与创始的“携程”,5年内登陆纳斯达克;2002年,他主要参与创建的“如家”,4年内在纳斯达克成功上市。最近3年内,他作为个人投资身份投资的“分众”、“易居”又相继成为纳斯达克、纽交所中国概念股成员。2年内,他率领的红杉中国投资的亚洲传媒成为日本上市中国第一股。明年、后年……又将有多少、是哪些企业到海外或在国内上市,并打上他的烙印?他将成为上市公司的专业“制造者”?
红杉资本给市场的贡献是,发现并投资了对所有投资者而言有价值的企业,而不仅仅是红杉资本退出时有很高回报。
“为什么携程比较受尊重?他上市的时候才4亿美金,现在达到了200亿人民币的市值。在过去三年的时间里,市值又上升了七八倍。”
“过去一年,我们在做一个痛苦的选择。”作为红杉资本中国创始合伙人的沈南鹏和张帆,以及红杉团队在过去一年中面临的一个痛苦选择是,要不要挣快钱?结果是:否。
“这也意味着过去两年里可能失去一些机会。”沈南鹏说。
最为明显的一个例子是,中国太阳能企业在无锡尚德赴美国上市后,短短一年多时间,中电光伏,赛维LDK太阳能,英利绿色,常州天合光能,CIS阿斯特,林洋,晶澳等十来个太阳能企业相继掀起一股海外上市热潮。
于是,投资这一行业的VC、PE等各路资本赚了个盆满钵满。
在早期,红杉接触了其中的几家,并且有些是第一家与之接触的风险投资,但在最后放弃。沈南鹏认为,一个高度依赖硅成本企业的前景值得担心,其次,整个行业五年、十年之后还会如同现在一样么?
红杉资本并非对太阳能企业不敏感,而是对其长期可持续发展的前景产生怀疑。“市场很好时,你以15倍甚至20倍的市盈率投资都可以,因为二级市场有50倍的市盈率在等着你。”
但这是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快钱要不要去赚?最后的结果是,在红杉的投资组合中,目前还没有一家太阳能企业。
快钱诱惑VS最有价值企业
沈南鹏自己也难以断言现在这样一个艰难的选择是否正确,但这一场博弈至少给红杉中国指出一条最重要的投资原则:那就是要投资最有价值、长期可持续发展的企业,不受momentum investment投资的诱惑。
对于什么是最有价值的企业?沈南鹏举例说,例如红杉资本投资的思科,GOOGLE,自从投资以来企业价值增长了几百倍、上千倍,对于VC之后的任何时候进入的投资者来说,都是赚钱的。红杉资本给市场的贡献是,发现并投资了对所有投资者而言有价值的企业,而不仅仅是红杉资本退出时有很高回报。
红杉美国在一次内部会上,曾经给投资者列出一张图标,在红杉资本投资的一百多家IPO的公司,到今天股票总值已经增值了400亿美元。
围绕这以一投资原则,快钱虽然具有诱惑力,但在红杉资本的视线之外。
“这永远是一个斗争(struggle),快钱诱惑力很大。”沈说。作为一个投资银行家,很可能成为一个捕捉快钱的猎手。
沈南鹏认为自己抗拒的能力,得益于早期的创业经验。在如家发展过程中,有人曾经建议他们同时管理管理一些三四星级酒店,并且计算得出一年有几百万人民币的盈利增加。沈南鹏的态度是,专注于做经济型酒店,不分散精力去尝试其他可能。
“为什么携程比较受尊重?他上市的时候才4亿美金,现在达到了200亿人民币的市值。在过去三年的时间里,市值又上升了七八倍。”
由此得出,一方面,沈比较擅长专注与克制;另一方面,沈自己解释背后的逻辑是,在好的光景下,快钱来得快,但在任何经济背景下能取得长期回报的还是取决于基本面。
“每个时期都有一批企业极为辉煌,但也可能在经济周期起伏波动过程中最终是昙花一现。”据沈南鹏回忆,从1994年回到亚洲,次年即经历过拉丁美洲金融危机对亚洲的影响,经济在1996、1997年回升之后,又遭到亚洲金融危机的重创,随后的又一次波谷出现在本世纪初的纳斯达克泡沫破.灭。
虽然此后,整个市场环境越来越好,但“这一波经济景气周期已经长达五六年,衰退会在什么时候来临?谁也无法未卜先知”。沈认为最终要看的是企业基本面,投资行业内最好的企业才是最重要的。
“我感觉红杉中国的文化沿袭了美国的文化,这点上面我们是非常坚持的。”沈南鹏把红杉投资的基本主线归纳为三点:拥有具备强执行能力的企业家,处于爆发性增长的巨大行业,以及一个良好的商业模式。
这条主线基本上解释了为什么红杉在中国具有如此广泛的投资领域,涉及了互联网社区,汽车导航,保险经纪,农产品,卡通,彩票,软件等领域。
在强调专注领域的风险投资界,红杉中国的投资组合看似无法归类,其投资广度超于一般范围之上。“可能只有在中国和印度,风险投资家才能有这样的luxury机会看那么广。”沈南鹏说。
迄今为止,红杉中国自2005年9月,共筹集资金9.5亿美元,红杉风险投资基金一期(2亿美元),风险投资基金二期(2.5亿美元),成长基金5亿美元。其中风险投资基金一期已基本投资完毕。
由此可见,红杉中国的投资之快速在业内亦令人咋舌。
即使这样,红杉资本登陆中国两年之际,就交出一份出色的答卷——红杉投资的第一个公司,亚洲传媒(Asia Media)在投资18个月后在日本东京证券交易所成功上市,成为第一家在日本上市的中国内地企业。
红杉中国:赌选手甚于赌赛道
作为美国风险投资界的传奇——红杉在被众多引述的投资语录中,红杉第一代投资家代表唐·瓦伦坦(Don Valentine)曾经发表过“赌选手,不如赌赛道“的论断,第二代中的佼佼者迈克·莫瑞茨(Michael Moritz)对此的解释是:“唐指出的是一个小公司运用有利的市场趋势的重要性。当你背后有风推着你跑时,你总跑得快些。”
而据沈南鹏的观点:在中国赌选手来得更重要一些。“换句话说,一个好的赛车手不能跑到一个无间道里去。”
在美国,几乎能用一个标准的“脸谱”给红杉资本所投资企业的领导人“画像”——20到40多岁,受过良好教育,在技术公司的职业经历,然后出来创业。
但在红杉中国,却很难做到这点。
2007年8月,四川最著名的九寨沟,红杉资本中国曾在此静谧处召开其投资组合企业峰会。
在这场会议上,你不仅能看到二十余岁出来创业的新锐年轻人,硅谷回来的半导体专家,还有匹克这样的运鞋厂商,来自福建的最为传统的农产品公司,本土的焦炭企业。这些参会者都是过去两年间红杉中国的投资对象。
“他们之间却无法把各种要素提炼,各个创业者、企业家在其年龄,教育背景,经历,行业属性都有相当大的差异性。”
于是,沈南鹏和他的伙伴们所做的努力比美国同行要更多。在红杉中国,一个项目需要3个月或者半年左右,但他坦言首几次见面的会谈得出的初步结论非常重要。
在美国,由于行业集中于半导体,互联网,新媒体,市场基本成熟,了解渠道足够充裕,第一次和企业家见面会谈,红杉资本美国同行只需要一小时左右,之后,红杉即能得出一个初步结论。红杉资本投资的公司总市值超过纳斯达克总价值的10%,但是该公司曾经宣称“投资不超过硅谷40英里半径之外”。
而在中国,除了要迅速学习一些新的行业之外,他们通常要比美国同事多时间与企业家共同交流,因为在行业内人脉资源有限、了解渠道稀少的情况下,“甚至要谈到家庭,以前的生活等等”,以便通过更多信息从而有效帮助判断一个企业领导人。
在沈眼中,中国的投资机会大于美国。虽然目前还未产生GOOGLE 这样千倍级回报的公司,但在中国的市场处于经济高速增长期,每年有两位数的GDP增长,成本结构比较有利,企业的死亡率相应较低,整体投资组合的综合回报率不应逊于美国市场。
“所以,在中国市场,一个好的选手应该避免自己走到窄道里去。或者说,经过一段时间的发现,他应该会走到好的赛道上去。只要你给他足够的时间。”
对于选手,沈南鹏认为,他们更需要不断发展自己,发现最合适的商业模式,甚至发现第一天的商业计划书与后来的结构相左。选手的应变能力,是红杉中国下赌的要点。
在北大的演讲中,沈自己坦承回顾自己2002年所写的如家商业计划书,发现当时的情况和今天的实际情况有很大的差别。沈南鹏明确表示作为一个投资方代表,不会认为因为一个年轻人有冲劲而会更容易成功,而更为重要的是,创业者需要“善变”,根据市场反馈的信息去不断修正自己的商业计划,这在创业的早期是不可避免的。
除此之外,CEO也必须具备长期的眼光。沈接触的CEO中,不乏短期利益驱动者,其中有一个CEO曾经当面表示对沈的“资本运作能力”颇为佩服,并表示“正在学习”。而沈给他的劝告是“作为CEO,有这样的想法比风险投资家有这样的想法更危险”。作为企业CEO和投资家扮演的角色都更应该是长期企业的缔造者。
所以红杉并不苛求自己的团队一定找全中国版本的谷歌,思科,雅虎,微软,因为抓住所有机会并不现实,关键的判断标准被定为如何提高被投资企业的成功率。
个人投资明星转型的代价
沈南鹏在投资界并不算低调的一个人,在媒体的封面上出现率也并不低,甚至你曾在电视访谈类节目中看到,而去年,他还在CCTV摘得“年度经济人物”桂冠。
在新一轮风险投资热潮中,沈南鹏成为媒体热捧的对象,俨然成为中国风险投资界不需要注解的名字之一。
启明创投合伙人甘剑平,在凯雷工作时曾投资携程,接受本报采访时称沈为“投资界的明星”,“在这个圈子里,投资一个成功案例的就非常不错,有两个的话已经非常了不起,三个以上的几乎是屈指可数。”甘剑平评价说。
在1992年进入投资界开始至今15年中,沈南鹏从投资银行辗转个人创业,在两年前又加入风险投资界,沈交出的成绩单如同学生时代的几近满分的中考卷一样,堪称接近完美:他是上市公司携程、如家的联合创立者,亦是分众、易居的最大个人投资者。他在这四家市值皆在10亿美元之上的公司里出任董事,其中一家还是董事长;创立红杉中国后,他又带领红杉在互联网,农业,科技,餐饮,消费品等领域展开新一轮发掘。
事实上,在个人VC投资领域,沈的成绩在国内足以傲视同仁。其个人成绩单包括,易居中国,分众,中华学习网,一茶一坐,好耶,岩浆数码,以及他与伙伴联合创立的公司携程和如家。其中,除岩浆数码已经被华友世纪收购、好耶被分众收购外,已经上市的公司市值分别为分众60亿美元,易居20亿美元,如家12.5亿美元,携程33亿美元。
于是,在过去几年中,媒体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沈南鹏的简历:耶鲁MBA,八年投行经历,携程、如家创始人,如今还有红杉资本创始合伙人。媒体给公众的强化记忆似乎是,沈南鹏是投资界颇为张扬的一个人。
而坐在深圳五洲宾馆内的沈南鹏显得相当克制。沈南鹏穿着一身剪裁精当的西装,唯一不同的是标志性的圆形眼镜变成了方框眼镜。他面前的桌上摆着三部手机,随时应对其中的一部发出声响。
“媒体曝光比较多大概是去年如家上市时,那是阴差阳错,我本来没想去纽约,我虽是董事长,但不是执行层,公司说沈南鹏一定要去,我就去了,自然在那边有很多媒体,如家的事应该是孙坚来主持谈,我作为携程、如家两家企业的联合创始人,大家好奇所以对我的提问就多些,但我只是替如家做宣传。其实我推掉了很多媒体的采访,这点你可以去问孙坚。”
沈南鹏介绍说,今年8月易居在美国上市,董事长周忻希望我谈,我说别去了,这是你应该谈的事情,我没有必要,所以我故意没去纽约,“以免又引起媒体的过度关注”。
“这些年,其实我们并没有刻意的去做公关,你们可能很惊讶的是,红杉中国办公室里至今没有专门负责公关的人。”
对于“投资教父”的称谓,他表示相当反感;而对于“处于巅峰状态”,他也表示这样的词汇并不恰当,自己只是投资界的一个新兵;而当提及别人最近关于其成长故事、职业历程所撰写的第一本传记,他的表情也颇为无奈。
“我感觉写书就是太莫名其妙。我非常欣赏作者对我的认可,但确实没什么可写的。”
而对最新的标签——沈南鹏制造——沈虽不愿被贴上标签,但其个人品牌效应的增长确是不争的事实。沈南鹏制造的含义或许在于,投资企业的高成功率给沈作为个人投资者进入增加砝码,大大缩短了红杉中国的品牌普及时间。
试想,两年前,国内有多少人知道在美国却是大名鼎鼎的红杉资本?
有意思的是,坊间曾有传闻沈南鹏等在一茶一坐与某投资机构只差签约投资的最后关头杀入,并以高价挤出其他投资者,成为一茶一座的投资者。沈在采访时对此表示了坚定的否认,“合理的价钱”,但是沈的谈判议价能力与影响力亦可见一斑。
沈在投资界个人品牌效应的提升,并不表示在过去两年中作为最成功的风险投资家之一,没有疲惫的时刻。“累不是心态上的累,而是工作节奏超乎了我预想的节奏。”
节奏的加快来自于沈在2005年的转型。创业,个人投资都非常成功的沈南鹏,为什么要专业做投资?沈的答案是,他需要是学会更科学的判断;另一方面,建立一个成功的团队,不断地投资行业内最好的企业。
在分众和易居上,沈承认“自己赌人”的心态大些,没有时间做尽职调查,恰好是自己的朋友,撞运气的成分大些。这也是沈最终喜欢走向系统投资的一步,正是去解决个人投资无法解决的问题。
进入红杉后,沈把风险投资行业的成功归结于“看”的积累,时间对于这个行业显得非常重要,看过一些东西之后,判断会更好。沈不仅会向周忻、江南春学习这个行业最有价值的知识,而且,他不断在进入从未进入过的行业学习。
但个人投资又是一把双刃剑。在四家上市公司董事会任职的沈,在旅游,酒店,房地产,媒体行业积累了大量人脉和启发性的观点,另一方面又对四家公司必须履行自身的责任,而不仅限于是一年四次参加董事会。拥有长期财务素养的沈还是其中三家上市公司审计委员会的成员。
“我过去的两年,紧张而繁忙着,感觉到工作的,不能说压力,而是责任感。”沈说。这一句话颇能体现沈现在的心境。如果有一天在董事会职责的履行和获取更多有效信息之间的平衡打破,并且影响到红杉的投资工作,他将考虑卸下一部分重担。
截至目前,沈还在一直试图找一个平衡点:一方面要看更多的东西,并做判断,因此使生活变得十分忙碌,而时间的紧迫反而可能影响判断的正确性。另一方面,要获得更多的信息,必须付出辛苦的代价,而这样又极有可能影响决策的时间是否从容。风险投资行业的竞争将变为如何在最短时间内,获取最多的信息,帮助自己做最好的判断。对于这一点,沈对自己也打问号。也许,沈并非外界所刻画的那样——一个无所不能的“投资教父”。
而在外界是否对其投资存在崇拜热的问题上,“如果有崇拜的话,那是一种泡沫。”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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