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格林斯潘：世界经济最大威胁来自美国房价

　　华盛顿当地时间1月25日上午11点，记者来到格林斯潘离白宫不远的办公室。由于早到了十多分钟，记者先在办公室外的沙发上等待。到约定时间，记者在他秘书的带领下，穿过一间不大的房间，来到他的办公室，他已经站在门口迎接我们了。

　　他身边的人都称呼他为格林斯潘博士，我们也就入乡随俗。

　　全球地产泡沫引发次贷

　　记者：我们此次采访的目的是了解次级贷款危机对美国和世界经济的影响。

　　格林斯潘：让我先尽可能地解释一下什么是次贷。次贷市场在美国是一个相对较新的市场。以前借贷的标准比较严格，对低收入、高信用风险的人群，买房子会比较困难一些。

　　在最近一二十年里，这种情况发生了变化。这个过程当中，实际上，美国在这方面施加了压力，你们也知道，美国是资本主义社会，拥有不动产是这个经济体制运转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因此，尽可能地鼓励人们拥有住房就变得很重要，于是我们制定了一些计划，鼓励银行推出现在我们叫次级贷款的方案。之前，没有什么问题，但在全球房地产泡沫产生时，次贷就变成了很严重的问题。

　　记者：能详细解释一下吗？

　　格林斯潘：之所以说房地产泡沫是全球性的问题，是因为在除德国、日本外的发达国家和很多发展中国家都存在房地产价格上涨的问题。

　　由于这一原因，次贷的问题就开始出现。因为次贷的信贷标准相对较松，当次级贷款证券化后，被打包在全世界范围内出售。

　　这个打包的证券化的产品，给商业银行、投资银行、对冲基金等带来的利率大大超过这些机构之前所见过的。主要是因为美国的房产价格还在不断上升，当时被银行收回抵押贷款和拖欠还贷等比例相当小的。所以在当时的情况下，证券化产品确实能够带来高回报而且低风险。因而对冲基金等对次贷证券化产品的需求大大增加。这使贷款者极大地依赖次级贷款的借款者。

　　这种情况愈演愈烈，因为越来越多的银行受高利率回报的驱动参与到次贷的热潮中，而把住房贷款发放给越来越多不符合借贷标准的人。在房屋价格不再往上走的时候，出现越来越多的拖欠还款和银行收回抵押权的案例。

　　而证券化放大了这一问题。刚开始主要是在发达国家，然后就像滚雪球般，在美国很小的次贷市场产生的问题就发展成为始料不及的危机。当2007年8月9日造成的损失开始浮出水面的时候，很多地方都同时发现了问题。

　　记者：评级机构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呢？

　　格林斯潘：技术上的原因则是因为某些评级机构将远远不合乎3A标准的次贷和次贷产品评为3A。正因为这样的原因，在很短的时间里，金融市场突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新发的抵押贷款中次级贷款几乎消失了。就算有也是固定利率次贷而不是浮动利率贷款，而通常次贷是采用灵活的浮动利率形式。结果是次贷支持的证券化产品在减少。

　　在账面上，次贷产品有大约9000亿美元的价值，但大部分的价值已经被一笔勾销了。这个损失非常大。因为房屋价格继续下降，这个损失也在继续扩大。与次贷有关的产品在迅速失去其原来的价值，那些仍在持有这些产品的机构赔了很多钱。这种情况只有美国房屋价格企稳后，才会改善。而这还需要一段时间。

　　房价走稳，金融体系将稳定

　　记者：美联储22日将利率降低75个基点后，美国经济进入萧条的可能性是否降低了？

　　格林斯潘：我不回答有关美国货币政策的问题。对于美国经济，我的看法是美国经济衰退、经济萧条的可能性是50%，但目前还没有很过硬的数据可以证明经济恶化。第一季度的GDP增长似乎是“零”。但一般来说，经济萧条应该体现在更广泛的范围，目前还无法看到这一点。不过美国经济似乎处于一种停滞的状态，它必须保持增长，才能保持活力，如果没有活力，就会带来各种各样的问题。

　　记者：2008年世界经济面临的最大威胁是什么？

　　格林斯潘：我认为，2008年最大的威胁是美国住房的价格问题。如果房屋价格可以走稳，金融界的损失就不会再扩大。如果金融界面临的风险能大幅降低，整个金融体系就会稳定下来。很明显我们现在是在往这个方向走。在过去两到三个星期里，在法兰克福、多伦多、伦敦等地的银行间拆借利率已经在走低。香港的情况也差不多。即使是上海市场，现在受国际市场影响也很大。中国市场与全球市场脱离的情况比以前减轻了很多。

　　记者：美国新总统入主后，你希望在美国的经济政策上看到哪些变化？

　　格林斯潘：世界经济繁荣的驱动力是经济的全球化，比如中国要吸引大量外资和技术进入中国。这方面你们比我了解得更多。1991年外国直接投资还是40亿美元，最近已经到700亿美元。

　　亚洲“四小龙”的发展模式，就是从外部进口先进技术，以区域内低成本劳动力进行再制造。中国现在也在做同样的事情，而且很成功。保持这种对全球市场的灵活性，对我们大家的政策来说都是很重要的。

　　如果保护主义抬头，那么大家都会受害。实际上我认为中国受害会更大，因为中国现在跟很多经济体都有来往，可能珠江三角洲比其他地区受到的影响更大。

　　人民币汇率应慢慢允许被浮动

　　记者：为应对流动性过剩的问题，中国央行去年六次提高利率，存款准备金率也提到了15%的纪录高位，你认为中国该如何做以在解决流动性过剩问题的同时不影响经济发展速度？

　　格林斯潘：流动性过剩的直接后果是因为汇率没有放开，这样就必须购买大量美元和欧元。中国人民银行只能在资产负债表上，选择性地把大约一半资本冻结起来。这意味着，货币供应的增长跟经济增长率相比增长更快，这就是通胀走高的原因。我以前经常就这个问题跟中国领导人讨论，因为随着老百姓生活水平提高，人民币升值的压力就会增加。可能是为了保持短期竞争优势的原因，控制人民币汇率，长期就会对整个体系的稳定性造成潜在的不良影响。人民币汇率应该慢慢允许被浮动。否则，从长期稳定的角度来看，这是一个错误。

　　记者：你对中国处理经济问题有什么建议？

　　格林斯潘：基本上是让人民币汇率可以浮动。这有助于解决利率、通胀的问题。而这是一个重要调整手段，这一政策将有助于各种消除不稳定的现象。上海股市出现泡沫，市场已经在走低，这些不稳定的问题，根本反映出一个问题，就是人民币汇率的问题。

　　记者：美元会继续疲软多久？

　　格林斯潘：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我知道很多人认为他们知道，但我知道他们知之甚少。原因是外汇市场是一个非常有效的市场。这意味着如果想预测美元的走势，必须比别人知道更多的信息，但几乎没有人有这种优势。

　　记者：你怎么描述你自己？

　　格林斯潘：我也不知道怎么评价我自己，但有很多人喜欢做这件事（评价格林斯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