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青年周刊》专访张朝阳：我这十年

　　来源：北京青年周刊

　　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

　　中国科技，网络十年，风生水起、翻云覆雨。十年时间，沧海桑田，这在网络领域，却已然是一个时代。

　　所有的同行们都认同这点：没有哪个行业能够像互联网这样在10年间经历了天堂与地狱再回归人间的悬殊变化。

一度，它是终结一切传统形态、颠覆一切传统模式的摧枯拉朽之力；一度，它也是人人避之不及、被指斥为浪费大量社会资源的一场成人游戏；这个甫一出世即以“颠覆者”面目出现的互联网世界里，传统意义上资源的掌握者并不比那些真正理解互联网、并且以此为基础经营互联网的人获得更多的利益。十年的发展中，网络产业目前在人类社会经济总值中所占比重早已远远的超过人们的预期，甚至在极端短的时间内缔造出了一批世界大亨，如微软的比尔盖茨、如谷歌的拉里佩奇等，而这种缔造，往往竟然能在一夜间成型。在中国，更是不计其数，搜狐新浪网易的崛起，百度淘宝的创下的奇迹，腾迅盛大的辉煌，一时间，袒露在阳光下的财富，跃然于纸上的咂舌资金，生活在网络社区里的另一重人生，诞生在虚拟空间中的文字匠手，以及自由的网络精神，一切的一切都在这短暂的十年里轮回、谢代、升华、永恒，互联网给我带来的决不是现在我们从网络上享受到的一切便利，那么简单。

　　1996年12月28日，回国刚刚一年多的张朝阳打了辆10块钱的面的，把一台服务器搬到了北京市电报局，这台1万块钱的PC也是中国第一台托管服务器。在那时，网络还无法称之为“互联网”，从一代互联网拓荒者到如今的网络贵族与草根时代，浓缩了多少网络企业与网民兴衰、奋斗、与残酷的考验，98年的懵懂，99年的门户兴起，2000年的狂热上市，01年的寒冬，02年03年的SP业务热，04年的网络游戏，05年的搜索热，06年的web2.0，07年的博客视频，08年的奥运，在这一浪浪的网络大潮中，淘走了多少、沉淀了多少？没落了多少？辉煌了多少？总是在某些特定的时刻，如电影般闪现在人们的脑海里。有些即使萧亡，也是不能忘却的，一如当年瀛海威的那句烂熟的广告词：中国离信息告诉公路由多远？向北1500米。

　　中国互联网在这近十年飞速发展的过程中，张朝阳，这个充满争议的互联网斗士，带领着其行业中产品最为全面的搜狐，迈入了其繁华似锦的第十个年头。

　　张朝阳：2008狂想曲

　　1988年，中国开通了电子邮件应用并实现了计算机国际远程连网以及与欧美地区的电子邮件通信；1998年2月，中国人自己的搜索引擎---搜狐诞生。3月，第九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上，信息产业部成立；2008年，北京迎来了奥运，在百年奥运的历史上，第一次有了互联网赞助商，并由其挥毫留下网络科技奥运的独特笔墨。这家惟一的互联网赞助商，是搜狐。

　　2008，对于搜狐而言，是个沉甸甸的收获季节，在其迎来十周年华诞之际，为自己在这十年的奋斗中交上一份近乎完美的答卷。其2007年第四季度品牌广告收入达到3220万美元，比上年同期增长46%；在线游戏收入达到2400万美元，比上年同期增长超过10倍；2007年第四季度总收入达到6530万美元，比公司预期上限高出780万美元，同时，张朝阳带领搜狐厚积薄发多年后，终于完成了由市场驱动向技术转型的华丽转身，一方面他们提供的服务在最大面积的吸引网民，创造人气。同时谋划着如何使这些人气网民变成收入。大企业在这个巨大人气的平台上投放广告的增长是也是稳健、持续的，媒体平台的建设开始呈现出一种崛起的态势。

　　另一方面，巨大的矩阵用户群，优异的开发团队，声色版博客的轰动，搜狗输入的深入民心，搜狗搜索引擎的稳步发展等等，均让搜狐初尝了硕果的滋味。尤其是，并非搜狐的专长的网络游戏，其自主开发的《天龙八部》却旗开得胜赢得了一个漂亮的大满贯，不仅让搜狐再次跻身主流网络游戏服务商的行列，并且一如当年的SP业务，为公司带来了强大现金流和利润，一举捧回了数十个专业大奖。张朝阳说，搜狐的回归和中心，博客的影响力、输入法的影响力，内容品质的改善，天龙八部游戏的一战成名等等，是一个集聚的力量。在激烈竞争的格局下，搜狐选择了盘根错节力量的崛起。

　　炙手可热的奥运在即，如此优良的业绩与未来清晰的发展蓝图，以张朝阳一贯的风格与表现，即便是狂声醉笑三千场，也并不为过，然而，他却淡然地陷入了历史深思，一改往年的嚣张与犀利。或许，对他而言，今日种种均不过是为了当年惊心动魄的几年危机而付出的一份答卷，因此，喜悦的同时，更多的是一种释然。

　　百年奥运 十年搜狐

　　记者：搜狐十年，在您心中的意义？

　　张朝阳：搜狐一直在中国互联网的最前沿，所以它的发展历史其实是对整个互联网模式探索各方面都有很大的贡献。具体来说，搜狐产生以后，通过我本人和搜狐非常有创意的市场策划，对于互联网在中国的普及起到了启蒙和推广的作用。同时在风险融资、创业方面树立了一个榜样，成为一个模式，带动了千千万万的创业者进行创业。所以在启蒙宣传方面的典范，以及在融资、创业，包括上市过程中起到了典范。还有对互联网模式的探索，首先互联网是什么，能够给网民提供什么，我们推出搜狐以后发现，其实我刚开始回国的时候，都不知道做一个互联网公司到底怎么做，都不知道互联网是什么。当时想做一些安全软件，想给别人做一些网页，包括办公自动化也想做，最后经过几个月的探索，说我们先做个网站，这是一个和革命性的想法，就是在电信上做一个网站出来，是开放、不收费的，这是一个很创新的想法。然后才说网站放什么，先做导航，然后做新闻，然后做社区，搜狐一路走过来，是带领中国互联网进行探索。互联网是什么呢？互联网是一个信息消费者的革命，是信息传播和参与的消费者革命。主要是这么几点，品牌启蒙和宣传，融资创业和模式探索。最近几年，我们通过在管理方面的探索，互联网实际上要本土化，而不是国际化，要排除跨国资本、国际资本的负面干扰，真正去理解互联网的管理是什么。当时在2001年的时候，有很多风潮刮起来，一些上市公司盲目的迷信美国的管理哲学，盲目的迷信在跨国企业工作的经验，有很多人空降到互联网公司，最后惨败而归。最近几年我们依靠本地化团队，排除“左干扰”，同时回归到技术、创新方面，这是对于管理方面的一些探索，这是走向康庄大道的贡献。

　　记者：您认为对中国互联网发展做出贡献的创业者们除了您还有哪些？

　　张朝阳：马化腾，他坚持下来了聊天软件。新浪的汪延和陈彤，尤其把新闻作为它们崛起的核心地带，这个决定很正确。跟其他媒体合作来做新闻这个模式是由搜狐最先开始，新闻的机会由搜狐开始。

　　记者：从互联网开始市场化的那天起,就宣称其是个注意力经济,是眼球和流量的竞争,到现在莫不如此,作为中国互联网元老级领袖之一,10年的肉搏厮杀,在您心中,什么才是真正有价值的流量?

　　张朝阳：我觉得从流量的种类来讲，阅读内容的流量，搜索引擎的流量，还有社区的流量。从更长远的竞争格局来讲，我觉得所有的流量都是很有价值的。只不过所有的流量在不同阶段它的货币化程度不一样。有些流量特别容易货币化，有些流量不容易货币化。其实现在已经被李彦宏充分证明，李彦宏是跟对了公司，搜索引擎网页搜索流量货币化是最容易，其次是品牌广告流量，就是频道内容的流量。频道内容的流量货币化是由搜狐和新浪来探索，网页流量是由GOOGLE探索出来的。社区流量以及客户端流量，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很好的货币化的方法。这种网名在你的地盘上花时间，导致网络游戏的收费对这个流量产生局部爆发性的货币化。

　　记者：我记得你把游戏归为电子商务的类别。

　　张朝阳：对，但是未来社区和空间的流量货币化也是有可能的。你从更长远的角度来讲，不能说社区流量是没有价值的，只不过没有找到一个方法而已。

　　记者：刚刚在你们的门口看到每一层都有奥运倒计时，搜狐奥运营销从现在看，你认为到底能给搜狐带来多大的收益？

　　张朝阳：搜狐的奥运营销，表面上是一个品牌上的刷新和确立搜狐为最大门户的品牌上的优势。但是我们是不满足于只是在品牌上让人们认为搜狐是奥运的选择。要配合整个搜狐的崛起，来产生大规模的用户切换，这个是我们更关心的事情。搜狐博客，搜狐的视频，搜狐的各种由技术支撑的互联网的互动方式，要在这次奥运当中充分表现出来。使得很多早期用搜狐，后来不用搜狐了，现在因为奥运这个事发现了搜狐，突然发现搜狐现在的产品比以前好得多。

　　记者：搜狐作为第一个奥运会的互联网赞助商，我想问如何为广大网民或者观众带来好与往届的互联网体验呢？

　　张朝阳：奥运是一个品牌营销的重大机会，因为搜狐有奥运官方的身份，所以我们有品牌营销的权利，我们能够叫“看奥运，上搜狐”，其它网络公司不敢这么说的。因为这样的营销，我们就可以配合，或者是主动策划出一些活动。比如说关于火炬传递的活动，火炬传递在世界和中国内的传递，平面的传递，所以，关于火炬在平面上的传递各种的报道，以及火炬登陆珠峰的报道，搜狐都会参与。我们现在选出的08搜狐搜索引擎，也是会参与奥运的。所以在奥运前的策划活动，包括明星的活动等等，都是围绕奥运主题的品牌营销活动。

　　另外，因为我们有奥运赞助资格，通过技术和产品的积累，能够保证在最短的时间内，使几千万的网民最快速的获得有关奥运的报道，使我们的团队保证快速和全面的赛事报道，这是我们重要的优势。同时，我们跟华奥星空的合作身份，以及我们有报道中国运动员的权利，其实现在很多中国运动员都在搜狐开了博客，这样能保证赛事吸引到大量的用户。对用户来讲，通过搜狐奥运营销的权利、策划和参与奥运的活动，使得搜狐“看奥运上搜狐”的品牌得到充分的传播，通过这样的传播，导致很多人看搜狐、上搜狐。一旦上了搜狐以后，会发现搜狐有很多优秀的产品，最后就形成了切换，而在奥运后会有更多的用户停留在搜狐。

　　与04年网络体验相比，我们现在拥有更好的个人空间产品，拥有了视频在网上被充分使用，以及P2P加速技术也是得到充分使用。所以搜狐客户端方面也是占有了大量的地盘，这些导致我们在08年进行奥运会报道方面，就有了一个一整套更新式的武器。

　　记者：P2P 技术，搜狐自称很强，比起竞争对手而言到底强在哪？例如视频点播，搜狐P2P技术和产品如何实现广泛时段，广泛地域，任意视频大小流畅播放？

　　张朝阳：我们能放大很多。搜狐娱乐播报你看了吗，这个V.sohu.com。这个是搜狐娱乐播报，这个看的人很多，有一点娱乐界的八卦，还有搜狐体育播报这些都是搜狐原创的内容，还有跟电视台合作的产品，所以搜狐在视频方面储备的技术非常多。P2P大家都在研究，它的流畅性和放大倍数，对于观看的感受是很重要的。所以我们现在是绝对领先的，我们达到了放大一百倍的效果，这是没有任何一个国内的P2P公司做到的。

　　记者：在搜狐全面转型为产品技术驱动型公司后,搜狗输入法的广泛使用以及美誉度，突破了用户对搜狐原有的传统印象，到底搜狗输入法相对于同类产品在技术层面有何不同的含金量？之后的技术发展方向？是否会集成其他的功能？

　　张朝阳：首先人们以为网络公司做输入法，对紫光、智能ABC的改善，实际上不是的。实际上是新一代输入法，是用了网民的智慧，把搜索引擎，研究天下网民输入行为，搜索行为，研究完以后，把研究结果形成排序，这些排序实际上是网民智慧结晶，这个跟GOOGLE发明的意义有点类似，当然只是在中文领域。以前那些做搜索引擎的公司只是把网页抓过来，来匹配每个页面的词，哪个匹配最准，给你放在前面。但是GOOGLE不只是匹配你这个页面，要去研究你这个页面后台有多少人给你往这个页面建立链接，导致你这个页面被网民关注度有多大。如果你的关注度大，就提高你的优先级。这是网民智慧的体现。因为天下人都在看这个页面，肯定把这个页面最先推给你。就是搜索引擎的应用，输入法是对这个更深入应用，不只是计算你这个链接数，这是GOOGLE起家爆发最主要的原因。搜狗输入法主要研究天下人输入的，不只是我建立链接，链接是静态的，而我们是说动态的，天下人都在输入什么，甚至我研究你在输入什么，你上周输入了什么，都有记忆。

　　这种优势不是某一个独立的数据库，一年更新一次，或者紫光更新一次。而是像一个神经中枢系统，跟网络都是连着的，几个小时就更新一次，优先级排序。像一棵树的根盘根错节的连到互联网上。当然GOOGLE抄袭我们，就因为是我们发明的，所以他们根本赶不上。抄的东西肯定不会原汁原味的。

　　记者：你认为搜狗输入法之后的发展方向会是怎样的？会不会集成其他的功能？

　　张朝阳：这个是我们的军事战略，不能讲太多。其实我在过去几年一直说技术驱动，我说了别人不信。但一说搜狗输入法，都说确实好用。

　　记者：您认为整体搜索技术的未来发展会有哪些方向？搜狗中短期内又将着力于什么?搜索市场的真正机会将出现在什么时候?

　　张朝阳：搜索的成功其实有点被放大。其实是它的商业化程度太高。网民上网进行的行为，搜索只是占其中的几分之几，很多时间是在写博客，聊天，在写邮件，在论坛里泡泡，在读新闻，在参与各种事情。现在的问题就是商业化的问题。所以一方面我现在关注的不只是搜索，更关注一个网民上网都在干什么。搜索是其中一个元素，但可能不搜索，也能通过其他方式完成搜索的功能。比如在他的空间里，他的好朋友已经告诉了他一些信息，就不需要去搜了。我现在根本不考虑搜狗怎么靠搜索来占领这个领域，我是看整体的，考虑在搜狐矩阵里，我怎样让我的网民在矩阵里呆着，不用干别的，就已经什么都有了。

　　记者：Facebook 这个美国互联网的新贵，用拿来主义的方法看,Facebook的受宠，透露出互联网应用什么样的新变化？搜狐是否也从中借鉴了些什么?

　　张朝阳：空间战略很重要。但是空间战略得成功是一个未知数。Facebook收入上想跟GOOGLE比的话，就要在货币化上解决问题。所以这个的崛起以及搜狐博客空间的崛起，这个也是借鉴了一些东西。所以搜狐博客为什么年初开放平台推出3.1版本。包括图片，主题开放，模块开放，让天下人来进入，以及不断创新，增加新的功能。新浪博客就是留言板，大家写点东西。而用过搜狐博客的人，尤其是年轻人对新东西比较敏感，就几乎是开了奔驰宝马，再去开奥拓，这个感觉就太不一样了。

　　记者：上次推出搜狐博客3.0时，采访时你说是大反攻，按照时间表，这次反攻应该已经结束了，收获战况如何？

　　张朝阳：互联网产品是这样的，推出一个产品，要听这个声响得一年以后。我们还要再努力，你看到现在输入法的进展，天龙八部得成功也是跟我们17173网站，整个搜狐矩阵的流量用户有着很大关系的。

　　华丽转身 未来搜狐

　　记者：网络游戏业务，相较一些传统的互联网业务，如品牌广告，度假产品服务在股市上的沽值比较低，搜狐认为是否合理？搜狐不是单纯的网络游戏服务商，在整个搜狐产品矩阵中，网游业务同其他产品如何产生互动？

　　张朝阳：没错，我认为确实有点不太合理。天龙八部应该给更高的市值，因为它是一个可持续的平台。它是一个网络的产品，不是一个营销产品，是一个平台产品，天龙八部是一个平台产品。我想强调搜狐的天龙八部也是个大片，但是它的可持续性比那个独立的巨人，包括金山这样的公司，包括完美世界这样的公司更有持续性。原因就是因为搜狐的矩阵用户群，以及17173帮助了天龙八部的传播和使用。天龙八部是增加了整个搜狐的矩阵黏性，而一个独立游戏公司没有这样的矩阵，只能玩了游戏就走了，但是在搜狐你玩了天龙八部，就可能发现搜狐博客，可以在搜狐博客里跟网友交流，你玩天龙八部的心得体会，比如搜狐娱乐频道，搜狐视频。所以这个有助于我们的品牌广告和搜索。这个也是我们现在的一个任务，如何让天龙八部的玩家成为搜狐矩阵核心用户。

　　记者：你们是要进入这个业务的前三名？

　　张朝阳：对。一款天龙八部已经让我们跻身前五了。我对我们的下一款游戏鹿鼎记很有信心。

　　记者：这十年来，一路走过来，你最大的感慨是什么？

　　张朝阳：就是因为超脱，才不感慨。其实不能老责备董事会，也得责备我自己，确实也犯了很多错误。

　　记者：在中国互联网公司的创始者中，你是一直坚持到最后的几个之一。

　　张朝阳：坚持这种说法不准确。坚持好像这是一件苦差事，自己不想干了。因为作为一个互联网的重要的力量，所得到的关注，个人成就感很大的。除非是被赶走，一般都是希望能够做的，全都是被赶走的。说感慨吧，因为纬度太多了，我是一个从小念书念得不错，特别有抱负的人，在班里名列前茅，到美国念的最优秀的大学。我想起这些，念书念的特别好的人，认为自己挺聪明挺能学习这样的人，这是对自己的基本认识。当然到美国去，也在寄人篱下的状态下总是在怀疑自己。这样一个学生的状态，经过这十年，可以说把人生的经历走了一遍。这十年走的是一个人生，就是对自我的认识，证明和肯定，以及到后来不需要肯定和证明，就是一个超脱的状态。

　　记者：对于自己和搜狐未来的，不说十年，五年的期许和规划。

　　张朝阳：就是你刚刚说的，我们希望5亿人上网中的服务主流的服务搜狐是其中之一，我们不希望多，有两三家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