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毅夫：宏观调控釜底抽薪的办法是解决收入分配问题

　　2008年3月20日，2008年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两会”解读会暨第五届“中国经济展望论坛”圆桌讨论会在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万众楼二楼举行。搜狐财经频道对此次讨论会进行了现场图文直播，以下为嘉宾的精彩观点：

  

   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主任 林毅夫：我是比较幸运，因为我是人大代表，今年“两会”的时候，跟各位比起来的话，我是比较早的看到温总理的工作报告，并且有幸在人大会堂聆听了总理的报告。对于政府工作报告它有40页，谈的是非常全面，主要分成两个方面：一个是回顾过去5年的工作；一个是对于2008年工作的部署。在回顾过去5年，当然应该讲，这5年确实是不平凡的5年，也是成就取得，得之不易的5年，对于这方面我想各位都知道，平均每年10.6%的经济增长，而且经济增长的波动的幅度非常的小，上下不超过1个百分点，并且对外贸易每年的经济对外贸易的增长速度达到28.5%，这个当然让中国的经济面貌取得很大的变化。

但我想对过去5年的工作的总结当中，我想谈的更多的是他对过去这5年的经验怎么来看待？对过去5年经验的看待，我自己的理解也同时是对过去这30年中国改革开放取得的成就的一个很好的总结。

　　在这方面，总理主要讲的，过去这5年取得这么好的成绩，他总结了六条。 第一条，解放思想，实事求是，与时俱进。 第二条，科学发展，这是需要继续坚持的。 第三条，坚持改革开放。 第四条，完善宏观调控。 第五条，执政文理。 第六条，依法行政。

　　我特别同意把解放思想、实事求是、与时俱进排在第一位，这个确实是我们改革开放这30年与这过去这5年，所以能够克服各种困难，取得了成绩，不断前进的一个因素。这三个，解放思想、实事求是、与时俱进，实际上是一环扣着一环，它的核心是实事求是，因为必须根据中国当前的发展阶段存在的问题以及解决问题的机会来提出对策，才能够推动中国前进。但要实事求是的前提是解放思想。也就是说，你不能根据“本本”上面的道理来看中国存在的问题，也不能根据“本本”上面提供的解决方案来解决中国的问题。你只有解放思想才能够真正的实事求是，但是解放思想跟实事求是又是辩证的两面，如果只有解放思想而不实事求是的话，那么很可能又会变成一种罗曼蒂克的反响，可以讲是辩证的两面。

　　另外，要实事求是也必然是要与时俱进的。原因就是说，即使我们在过去的改革发展，出台了很多改革措施，取得了成就，但是当你取得了成就以后，社会也就继续在进步，就会出现新的问题以及新的机遇跟挑战，在那种状况之下的话，过去成功的政策，那么到现在很可能变成我们进一步发展的障碍。在这种情况之下的话，政策上面也必须根据新的状况继续调整继续前进。所以我觉得这是我们改革发展取得的成功最重要的一个哲学的基础。这是我自己在听政府工作报告当中一个很深刻的体会。

　　另外提的坚持科学发展，这实际上是一个规划我们的目标跟手段的一个理念，从目标来讲的话，科学发展它所强调的是以人为本，以人为本在十七大里面提出的就是说发展为了人民、发展依靠人民、发展的成就属于全体人民。手段上面是靠人民，目标上面也是为了人民，属于人民的，在这样的一个理念之下提出，按照科学发展观讲的，发展是第一要务。也就是说，在我们经济发展和改革的过程当中出现了问题，应该是用发展的方式来解决，而不是停滞的方式来解决，而解决这个方法同时必须统筹兼顾，全面协调可持续。所以从这样来理解的话，我觉得坚持科学发展观本身是使我们的发展的目标跟手段得到统一。

　　那么针对中国当前处于这么样一个转型跟发展阶段，在过去5年的经验总结当中提出坚持改革开放跟完善宏观调控，本身实际上是摆好政府跟市场之间的关系。总的来讲，中国在改革跟发展过程当中的问题，必须用以市场为导向，完善市场的方式以及参与国际化的方式来解决，这是改革开放的内涵。这一点应该是更完善的市场，更加的融入国际经济体系。当然，融入国际经济体系的前提是国际的市场，但就中国目前的发展阶段，一方面我们是一个发展中国家，二方面，我们还是一个转型中的国家，当然还有很多体制上的不完善，跟发展阶段本身所带来的它的脆弱性，在这种情况之下，政府也要扮演积极的角色。所以第三个，第四个经验的总结，我个人的看法是处理好政府跟市场的关系。

　　这些工作都需要政府来推动，因此在第五点跟第六点经验的总结，执政为民跟依法行政是对政府行为的规范跟它应有的政策。执政为民提出政府工作的目标，一切都是为了人民。那么依法行政是针对政府的工作应该摆脱个人主义，而是以制度化的方式，所以对政府工作报告，我这一节的收获非常大，可以讲是对过去5年经验的总结，其实也是对我们改革开放这30年所取得的成就的一种经验总结的体会。

　　对于未来，2008年的主要工作讲得非常的全面，包括搞好宏观调控，保持经济平稳较快发展等等，谈了九个方面。但我个人想在这儿跟各位交流的就是，第一部分总结过去这5年工作的时候，谈到成绩也提出了我们存在的一些深层次，多年来没有解决的问题，多年来没有解决的问题的第一个问题，谈到的是我们现在所谈的“三过”的问题，固定资产投资增长过快，货币信贷投放过多，国际收支不平衡，外贸顺差过大，并且提出了投资跟消费不协调，一、二、三产业发展不协调，工业，特别是重工业的比重偏高，农业的比重偏低。那么这些问题是表现在许多方面，但是按照我个人的理解，这些问题其实都是相互关联的，尤其从三过的问题来看，它已经是存在的，可以讲说跟上一届政府，或者从温总理这一届政府开始，03年开始每年都存在的问题，也是每年我们宏观调控的主要内容，那经过这5年的宏观调控，这个问题还继续存在，因此，它必然有一些深层次的问题我们还没有解决。

　　那到底深层次的问题是什么？我觉得是需要深入去了解的，在这里面我想谈的就是说，虽然“三过”问题跟其他问题是相关的，而“三过”问题本身我的看法是它实际上也是内部它有它自己的逻辑联系的，而在这些问题当中我觉得最核心的是投资增长过快。因为投资增长过快导致的结果就是国内自己的消费不足，尤其对这些产业的产品的消费不足。因此，这些投资过快的产业就会出现产能过剩，当这些产业有产能过剩的结果，必然就会出现国内消费不了就要出口到国外去。所以，我们出口过多贸易顺差过大，实际上是投资增长过快的一个后果。

　　当贸易顺差过大的结果在维持汇率是个比较小幅度的增长，人民币不可能完全自由兑换的前提之下，那么外汇积累就会过多，当然外汇积累多了以后导致的结果就是货币要蒸发来购买过大的外汇，而货币蒸发以后，银行口袋的资金就增加了，因此，就导致了货币信贷投放过大，当货币信贷投放过大又会转回来，变成可以投资的资金过多了，那么投资又是以很高的速度在增长。因此，“三过 ”我们可以很明显的看出它是以投资增长过快开始，形成了一个可以讲是怪圈，因为投资增长过快导致产能过剩，导致外贸出口过大，导致外汇积累过多，导致货币蒸发过快，信贷蒸发过快，投资增长过快，在这种情况下，我非常赞成在政府工作报告当中提出的对于投资增长过快需要进行一定的宏观调控，在目前跟过去一样，用关紧货币跟信贷闸门的方式。

　　可是就像我前面谈的，这个问题已经是存在的，至少说是过去5年每年都在谈，宏观调控也是过去5年都在做，这代表它有一些深层次的问题，那这深层次的问题是什么？我个人的看法是跟我们改革开放以后，尤其90年代以后，收入分配越来越不合理，收入分配越来越两极分化有关。明显的表现是居民系数不断提高，根据社科院还有其他方面的研究，大家都知道超过0.45，在国际上这是一个比较不公平的一个分配的情况。那么为什么分配不公是前面讲的“三过”问题的根源，因为一般的居民它的收入无非两个用途，一个是投资，一个是消费。当然像汪先生还可以捐赠（笑）。

　　你分配不合理的话会造成怎么样？有一群是低收入者，有一群是高收入者。低收入者消费倾向是高的，但是能支持消费的资金是有限的，高收入者大家也知道，它的消费倾向是低的，我前面讲，有钱的话无非是作为消费跟投资，当消费倾向低的状况，它就会投资，因此如果说在收入分配当中，大量的国民收入是往高收入人集中的话导致的结果一定是投资跟消费的比重，投资会非常高，消费会非常低，这是我们现在看到的情形。在这个不合理的状况之下就会出现投资的动力非常大，解决这个问题，按照我们传统的理念两者，一个是扬汤止沸，一个是釜底抽薪，我个人认为真正解决问题的办法是釜底抽薪，当然水烧得很热的时候也要扬汤止沸，宏观调控应该是属于扬汤止沸，不能烧得太厉害导致爆炸。但是真正的要解决应该是解决釜底抽薪的问题，釜底抽薪的办法应该是解决收入分配。

　　在这里我们必须理解为什么收入分配在改革开放以后出现越来越不合理的情形。

　　我个人的看法说，真正要对症下药就找出它的病因，而它的病因我个人的看法是在于，我们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改革还没有到位。尤其有几个关键性的改革，目前的推动太滞后。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我在很多场合也讲过，今天我也想再利用这个机会再谈一次。

　　一个是金融结构的问题。我们的金融结构是以四大国有银行再加上股票市场为主。这有它的历史原因，姑且不谈。但是在这样一个金融结构之下，我们知道，中小企业基本上得不到金融服务，而能得到金融服务的必然是大企业，而大企业都是有钱的，在这样一个金融结构之下，我们知道中小企业它的市场是创造就业机会，低收入人的特性是什么？除了劳动力之外没有多少获得收入来源的资产，那么中小企业得不到金融服务，因此劳动就业的创造就相对不足，工资水平就相对的受到抑制，而且能够进入到正式部门就业的人就少，这种状况之下，低收入者的收入就很难提高。并且在这样一个金融结构之下，实际上从大银行或者是跟股票市场的资金成本是相对低的，而能够借到钱的或者是融到资的，都是相对有钱的大企业，然后它的资金成本低的代表，储蓄者是回报人，而借到钱是比较有钱的人，他借到钱是得到补贴的，在这种情况下，当然低收入者一方面机会少，二方面还去补贴这些有钱的人的投资行为，收入分配当然就会越来越不合理，同时也就会出现我们现在投资当中因为资金成本相对低。

　　为什么我们现在讲一二三产业的比例不合理，与这些都是相关的。二方面是资源税费，我们现在的资源是国家的，但是资源的税费是极端低的，我跟稻葵，他们前年去做仔细的考察，在那种状况之下，大量的国有的资源的租就转让给少数的人拿到开采权，我们现在资源性行业是一个暴利的行业，第三个还有一些行政性的垄断行业。所以这些是我们现在收入分配不均的一个很主要的来源。在这种情况之下，要解决我们现在存在的投资增长过快，消费相对不足，要解决我们现在的货币信贷投放过快以及外贸顺差过快，一、二、三产业比例不合理等等这一系列，跟着过去5年一直都存在的问题，应该是加速我们对这些领域的改革。

　　改善金融的机构，改革资源税费，让资源产业变成一个跟它的风险相对应的正常的盈利的行业，以及对垄断性行业开放竞争的开放竞争，不能开放竞争的，对它的价格跟它的收益分配都要严格监管。如果能做到这些改革，我觉得是非常好的，真正的解决我们现在存在的困扰我们宏观调控的“三过 ”问题，并且使我们的一二三产业的发展能够协调，并且在这种情况下，低收入的人收入水平提高，社会就会更和谐，我们就能够真正实现又好又快的发展，抛砖引玉，讲得太多，谢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