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学工厂”的诗意生产

    设计是中国制造的新维度，从手工传统到现代工业，如何跨越其间的鸿沟，延续发展的难度到底在哪，或者说是什么限制了中国手工传统的生机，这些，都没有找到明确的答案

　　中国工业文化的特色是什么？要回答这个问题让人颇费思量。

　　得益于设计文化与商业模式创新，意大利的木匠和皮具匠们成功地把手工艺传统融入到了现代工业化进程。在今后一段时期，中国工业品的生产也必定会朝向价值多元化发展，廉价商品与较高附加值商品并存，但如果没有中国式的设计文化，高附加值商品又从何而来？在这里，中国手工传统理应作为一种设计资源而得到尊重。

　　“美学工厂”

　　“我们可以通过物品表达精神的价值，除了为人熟知的实用价值，我们还增加了一种诗意的价值，这些是规模化生产所无法顾及的。”

　　吉奥瓦尼?阿莱西是意大利阿来西公司的设计总监，也是这个家族企业的第四代继承人。在北京举行的一个设计论坛现场，他通过展示一个开水壶给听众们讲解阿莱西公司产品的“诗意价值”。设计师花了两年时间来设计这个热水壶，它的独特之处是可以发出很多欧洲人小时候所听到的那种茶炊烧水的声音。在设计的后期阶段，设计师在德国找到了一个手工匠人，这个匠人使用了用来做乐器的材料，为这个开水壶校准了那种具有怀旧情绪的烧开水的声音。

　　吉奥瓦尼强调，阿莱西的产品设计体现了一种“诗意”，和大规模工业化生产的产品不一样，阿莱西用自己独特的语言传达消费者所梦想的东西。“如果我们运用规模化生产，就很难拥有艺术的内涵，而意大利设计企业则有完全的不同目标，把艺术和诗意作为根本任务，变成一种哲学，随着时间流失越来越远离简单的含义，而变成哲学化、理念化的东西。”

　　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阿莱西公司一直以设计和生产限量版精品著称。这家公司的产品领域虽然也是家具用品，但吉奥瓦尼强调，阿莱西和宜家公司的定位是完全不一样的，“我们针对的是完全是不同的市场，他们（宜家）的产品设计仅仅是为了完善产品的某些功能，但对我们来说，设计却是至高无上的元素。”这意味着，六十年来，阿莱西采取的是完全不同的发展模式。尽管随着机器的使用，这个以做木头桌子的手工作坊起家的公司同样也经历了工业化的阶段，但在历史上，它从未有过大规模工业化生产的阶段，而是成为了一个以设计为导向的“美学工厂”。

　　阿莱西的国际化是通过设计师的跨国合作来实现的。最近，阿莱西公司与中国台北的故宫博物院合作，设计了一批产品，这批产品不光在北京，还在全世界都卖。“这代表西方世界对中国文化、中国元素更多的关注。”吉奥瓦尼说。由此看来，通过融入外国的设计文化并藉此进入外国市场，是阿莱西公司在国际化方面的运营策略。迄今为止，在亚洲，阿莱西已经和香港、日本的一些设计师展开了合作。比如香港的设计师Gary Chen，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为阿莱西公司推出一些咖啡、茶饮用具系列。而同样功能的系列也包括日本设计师的作品，阿莱西公司将日本设计师的银质原作改成了不锈钢，并将其加入了公司今年的新产品目录。

　　阿莱西的营销策略也是将产品作为稀缺商品来定位。当一个产品在设计师的工作室里诞生，它投入市场的量一般很少，控制在10件以内，或者100件以内，这种少而精的生产方式使阿莱西的家居小物件也进入了奢侈品的行列，作为“私人物品”而存在。这一点，阿莱西和其他欧洲奢侈品商并无二致。

　　意式设计

　　“阿莱西代表了意大利工业文化的一个独特现象，那就是将精工细作的手工传统融入到现代工业化之中。”吉奥瓦尼说。

　　意大利的工业化是上世纪50年完成的。随着社会走向富裕，生活的艺术化成为了一种社会性的需求，这时意大利当代设计企业崛起的市场基础。

　　基于意大利的手工传统，意大利的设计师们开始寻找一种能够与工业化世界并行不悖的艺术化生产方式。规模化大生产的弊端是显而易见的：它的生产目的仅仅是为了满足消费者对物品功能的需求，却并不考虑消费者的美学愿望。“不是满足他们的想象，也就是不去考虑消费者的梦想。于是，我们通过和很多的艺术大师合作，和大师们一起探讨怎么样针对消费市场进行创新。这给公司带来了新的可能。”

　　和意味着大规模同质化批量生产的现代大工业不一样，手工业传统的特征是，小批量的产品，产品之间的差异很大，而且，尤为重要的是，每一件东西都倾注了制作者的创造力??这一特征在一些传统手工精品上体现得最为明显。

　　将手工传统作为一种工业文化来把握，把它带入现代之后，这一传统也就有了新的内涵。阿莱西家族的继承者及设计师们发现，在大工业时代，使用机器的目的不过是，让产品达到更高的品质，同时也为产品的多样性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比如，用高新科技开发的模具和其他生产设备，使设计师具有了更强的塑形能力。以制作有灵魂的精品为目标，机器和手工，两者可以互补。

　　“设计人应该以人为本，而不是以空洞的商品为本，这是重要的概念。设计人往往很有一种想象力，能够走出产品的范畴。”设计师Lucchetta在谈到意大利设计的原则时说道。在古希腊的词汇中，“艺术”一词涵盖了手工艺，手工匠人也是艺术家，这大致可以解释意式设计在今天如此有活力的文化原因。和中国的情形不同，手工匠人一直是民间的、非主流的群体，将他们定位为艺术家常常引人怀疑。

　　意大利的设计师担负起了抵御工业化的纯功能主义的任务。“我们这个行业的魅力就是不断的去冒险、去探索、去搞新的设计，真正的秘密也许就在于，我们一直怀有饥渴感、好奇心和观察的能力。”Lucchetta说。

　　手工传统的过渡

　　阿莱西只是一家从做木头桌椅起家的公司，从它的发展路径中可以看出，对手工传统的坚持、设计上的创新发展以及对商业模式的把握是其成功的关键，但类似的中国企业却远没有这么成功。

　　中国商品在很大程度还是廉价与单调乏味的代名词。中国制造从进入欧美市场的那一天起，就遭遇了种种非难与挑战。贸易上的价值失衡已经给今天的中国制造带来了阵痛，诸如1亿件衬衫换一架空客飞机，1000件中国服装换一件欧洲时装的价值换算比比皆是。“中国的产品总体上、平均上说给人的印象是低成本的，价格比较低廉的，质量上不是高档的。”意大利咨询公司安博思集团CEO齐柯说。

　　齐柯主要是针对中国服装业说出这番话的。如今，中国的服装设计师也在制造中国的奢侈品，特别当高级时装在欧洲走向衰落，他们开始瞄准中国的新富阶层推出中国式的高级时装。然而，这种国产奢侈品的市场价值来自模仿。正如齐柯所指出的那样，今天中国所走的道路，意大利已经走过了。“中国现在发生的一切在意大利也发生过，在意大利之前是法国，在法国之前是英国，欧洲国家都有过这样工业化大生产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之后，大家的目光会转到营销、设计上，或者转到国际化上。”

　　如果认定中国的今天就是欧洲的昨天，欧洲的今天就是中国的明天，难免是刻舟求剑。在齐柯看来，欧洲和中国所经历的工业化时期，国际国内环境是并不一样的。中国是在高度全球化的市场上实现工业化的。“在20世纪50年代，全球化的态势远没有现在这么强烈，因此，意大利所经历的时期和中国所经历的时期不一样。那时的世界还不像现在这样像个地球村，各国的市场相互之间有着如此密切联系。”齐柯说。由于与欧洲在发展阶段上的时间差，欧洲和中国之间已经呈现出完全不同的工业生态。在完成了大规模工业化之后，得益于发展中国家的工业化需要，欧洲的初级工业品部门迅速外移，而在欧洲本土，对工业品高附加值的追求成为了工业生产的主流。

　　当然，中欧差异的原因还包括，和欧洲狭小的国别市场不同，中国是个天然的庞大市场，这势必会导致不同的企业组织形态。

　　通过对香港和台湾等地设计师资源的利用，阿莱西这样的公司已经可以向中国市场推销其美学观念。中国手工传统的丰富性尽管不容怀疑，但在现代工业化面前，这一传统的延续却没有取得太大成效，至少它所包含的设计文化并未被放大，而设计对于“中国制造”也贡献甚微。正如很多人所指出的那样，设计是中国制造的新维度，从手工传统到现代工业，如何跨越其间的鸿沟，延续发展的难度到底在哪，或者说是什么限制了中国手工传统的生机，这些，都没有找到明确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