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对外直接投资转移趋势解析

　　■杨亚沙

　　日本对华投资下降及海外投资转移是由诸多因素造成的，除东道国经济发展及投资环境等因素的影响外，也有跨国公司及其母国国内经济发展、投资战略转变等因素的影响。相比之下，后者对海外投资起到更为重要的作用。

　　1980年代中期，随着日本对外贸易顺差不断扩大，日本遭遇的贸易壁垒越来越多，加之《广场协议》签订后日元急剧升值，造成日本对外直接投资迅速增长。据日本贸易振兴机构（JETRO）统计，日本对外投资额从1980年的46．93亿美元猛增至1989年的675．4亿美元，提高了13倍多。日本一跃成为世界对外直接投资的主要来源国之一。截至2006年底，日本对外直接投资的存量已达到4496．80亿美元。

　　日本企业进行海外投资与日本国内经济发展和产业升级、对外投资战略等因素密切相关。日本对外投资的产业也因不同时期、不同国家或地区的发展状况而有所不同。

　　1．与国内产业升级密切相关

　　综观“二战”后日本对外直接投资的历史不难看出，日本对外直接投资始终与其国内经济发展的各个阶段及产业结构的调整和升级密切相关。日本正是通过对外直接投资，国内产业结构得以不断调整和升级??从以轻制造业为主转向更为先进的、以研发为目的的资本、组装和知识密集型产业。

　　例如在1955年，日本制造业仍以劳动密集型轻工业为主，其产出约占制造业总产值的74．7％?出口的比重达到43．5％；而资本、组装和知识密集型工业产出及出口所占比重仅为25．2％和24．3％，因而劳动密集型轻工业产业构成了当时日本制造业的主体。之后，由于日本对亚洲四小龙和东盟四国实施了劳动密集型产业的转移性投资，这一产业结构在1970年，即日本第一次对外投资浪潮时，已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到1980年，即在日本第二次投资浪潮（1978年－1985年）中，日本国内的劳动密集型轻工业产业已大部分转移至国外，而资本、组装和知识密集型产业占据国内制造业的主导地位，并构成了日本制造业和出口的主体。如在1980年和1990年，资本、组装和知识密集型产业的产出和出口比重已分别达到61．2％、71．8％和84．5％、87．2％。此时，日本制造业已完成了从劳动密集型轻工业向资本、组装和知识密集型工业的转变。同时，日本对外投资也转变为以资本、组装和知识密集型产业为主导的投资。

　　2．产业投资因地区和国家而异

　　日本对外直接投资经历了从自然资源开发到制造业的劳动密集及资本和知识密集型产业投资的转变。但其对外直接投资则始终采取针对不同国家或地区进行不同的产业投资这一战略。

　　从日本对外直接投资的地区和存量来看，日本企业投资的主要目的地是北美、欧洲和亚洲三大地区。对制造业的投资则主要集中在亚洲，其次是北美。自1999年起日本对亚洲制造业的投资比重始终保持在60％以上。而日本对非制造业的投资则重点放在欧洲。

　　尽管日本对三大地区制造业的投资均占有一定的比重，但投资产业却有所不同。如日本企业1950年代开始的海外投资是以国内边际产业转移为目的的投资，主要集中在亚洲，如纺织服装业。因而，亚洲国家或地区的日资企业基本为劳动密集型制造业及大量的加工贸易产业，如电子和电气设备制造业。1989年之后，随着日本国内产业的不断升级，日本对亚洲的投资也开始转向电气机械和运输设备制造业以及化工、金属和机械产业。但日本企业对北美和欧洲等发达国家的制造业投资则始终以资本、组装和知识密集型产业投资为主，如汽车制造业等。

　　根据日本财务省对欧洲“按行业分对外直接投资”的统计，1999年－2002年间，日本对欧洲制造业的投资中加大了对运输制造业的投资比重，四年中该产业的年均投资额达到30．14亿日元。其中，2001年的投资额高达40．29亿日元。1999年－2002年间，日本对运输设备制造业的投资占对欧洲制造业投资总额的比重分别是：13．59％?该年度由于食品项目投资高达129．61亿日元，因而比重较低?、57．93％、67．18％和59．35％。自2003年起，日本对欧洲电气及电子设备产业的投资再次超过运输设备制造业。

　　日本在欧洲和美国汽车制造业的投资统计显示，1980年代和1990年代初期，日本丰田、本田和尼桑三大汽车公司分别在美国和欧洲投资设立了13家汽车公司和8家汽车零部件公司（美国9家、英国4家）；而汽车零部件制造公司则位于英国（4家）、法国（2家）、德国（1家）和意大利（1家）。在1951年－1995年的45年里，特别是在1980年以后，日本对美国运输设备产业的投资累计达到68．49亿美元，约占日本对海外该产业投资总额的37．08％。另据日本财务省对北美“按行业对外直接投资”的统计，1999年－2003年间，日本对北美电气制造业的投资额累计达238．29亿日元。仅1999年的投资额就高达160．61亿日元，分别约占当年日本对北美制造业投资额及对北美投资总量的73．51％和57．85％。由此可以看出，日本企业对欧洲和北美制造业的投资主要集中在运输设备产业和电气及电子设备产业。

　　3．服务贸易业为投资重点

　　日本企业在海外投资制造业的同时，也大量投资于贸易公司及金融和保险业，以便为本国海外企业提供本地服务，并确保其进入当地市场。因此，在日本对外长达几十年的投资过程中，服务贸易领域特别是金融及保险业、贸易（批发和零售业）、采掘业和制造业构成了日本对外直接投资的主要行业。

　　据日本贸易振兴机构统计，1951年－2004年间，日本对贸易和金融及保险业的投资总额分别达到886．55亿美元和1905．31亿美元；1985年－2004年间分别为775．28亿美元和1834．77亿美元。这表明，日本对海外贸易和金融及保险业的投资主要是在1985年之后进行的：在该阶段，日本对上述两类产业的投资比重分别占1951年－2004年总量的87．45％和96．30％。同时，非制造业（包括采掘业）在1951年－2004年和1985年－2004年间的投资比重均超过64％。

　　日本对海外服务贸易业特别是对金融及保险业的投资始终占有很大的比重。1998年、2001年和2002年，日本企业对上述两大行业投资的比重均超过40％。其中又以欧洲为重点投资地区。据日本财务省公布的对欧洲“按行业分对外直接投资”统计，2001年－2004年间，日本对欧洲的贸易和金融及保险业的年投资比重均超过当年对欧洲投资总量的50％，分别达到50．21％、57．37％、54．08％和53．14％。其中，金融及保险业的比重分别达到41．77％、43．94％、34．10％和48．30％。因此，长期以来日本对欧洲投资的重点放在非制造业的贸易、金融和保险业及服务业，这使日本对该地区非制造业的投资比重一直处于很高的水平。

　　4．与世界贸易格局密切相关

　　如前所述，日本对外直接投资的重点放在北美、欧洲和亚洲三大地区。而这一布局也与世界投资和世界贸易的三大地区格局完全相同。

　　根据日本贸易振兴机构“按国家／地区分日本对外直接投资”统计，1965年－1980年间，日本海外投资主要分布在四个地区，即亚洲（四小龙及东盟四国）、北美（以美国为主）、拉美和欧洲，所占比重分别为27．10％、26．89％、16．66％和12．46％。但在1980年之后，日本加大了对欧洲和中国大陆的投资力度，而对拉美特别是巴西的投资则大幅度下降。因此，日本对外投资也相对集中在欧洲、亚洲和北美三大地区。据日本贸易振兴机构数据，2006年和2007年，日本对上述三大地区的投资比重分别是欧洲35．9％和28．7％（包括东欧）、亚洲34．2％和26．2％、北美20．3％和23．6％。

　　1980年代，日本汽车和电子出口产品约占其制造业出口产品的三分之二，由此引发日本与其主要出口市场??北美和欧洲各国之间的贸易摩擦。为此，日本通过直接投资方式逐步将那些引起贸易摩擦的产业如汽车制造业转移到美国和欧洲。日本三大汽车公司，特别是本田公司的运营和销售基本立足于国外。

　　由此可以看出，日本企业对外直接投资与其海外主要营销市场，即世界贸易的重点地区密切相关。世界三大贸易市场或三大进口地区，特别是欧洲这一世界最大的商品和服务贸易市场成为日本企业重点投资的地区并非偶然。

　　5．对日本对外投资模式的再认识

　　日本在1960年代通过对外直接投资，对亚洲四小龙及东盟国家转移了大量劳动密集型边际产业。这些投资对日本和亚洲国家或地区双方来说是互利的，促进了各自的经济发展??日本完成了本国产业的升级，而亚洲国家或经济体的经济则得到了快速发展。但这并不意味着日本的转移性投资是“帮助或带领了”亚洲国家或地区的经济发展，日本著名经济学家小岛清提出边际产业理论认为，日本将本国的边际产业转移到具有相对优势的国家和地区。因此，上世纪所谓日本带领亚洲国家或地区经济起飞的“飞雁”模式，不过是日本通过对亚洲国家或地区的持续投资，转移其国内失去或即将失去竞争力的夕阳产业的结果。

　　值得注意的是，日本在1980年代后，即在完成其国内劳动密集型边际产业转移之后仍进行大规模的海外劳动密集型产业投资。根据联合国贸发会议1995年《世界投资报告》对日本在亚洲的纺织品和服装业子公司的统计，日本企业对亚洲纺织服装业投资可以分为两个重点投资阶段：第一阶段在1975年之前，主要集中在亚洲四小龙、泰国及印度尼西亚。但1971年之前，日本纺织和服装业投资主要集中在中国台湾和泰国。而1971年－1975年则转向韩国和印度尼西亚。第二阶段为1986年之后，特别是1994年，日本纺织和服装企业的海外投资达到顶峰，主要集中在中国大陆，其子公司（包括在香港设立的子公司）所占比重约为日本对亚洲国家／地区投资总量的58％，同时对其他国家或经济体的投资也不同程度地大幅度增加。

　　小岛清的边际产业理论主要是基于1970年代日本对发展中国家进行劳动密集型产业的转移性投资所得出的结论。但在1980年代，除对中国进行大规模劳动密集型制造业投资外，日本对北美和欧洲的投资与上述情况完全不同：外资接受国或地区不再是发展中国家，也不再是劳动密集型产业，而是对发达国家进行的以资本、组装和知识密集型产业为主的电气设备和汽车制造业投资，并以日本公司的技术、组织和管理方法等取胜。同时，投资主体也从中小企业转变为大型跨国公司。

　　鉴于此，日本对外直接投资可根据对发展中国家或地区和发达国家或地区的不同划分为两种截然不同的投资：1980年代之前，日本对亚洲和拉美地区发展中国家或经济体以劳动密集型产业投资为主，旨在实施本国边际产业转移；但在1980年代完成本国劳动密集型产业转移之后，日本对发展中国家的新兴市场如中国大陆所进行的、大规模的劳动密集型产业投资，则演变成以获取市场和利用当地廉价劳动力为主要目的的市场导向型投资。1980年代，日本对北美和欧洲进行的资本和知识密集型产业投资，则以获取当地市场准入为主要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