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编号为“0701-089040200002”的招标文件，带来了中外资水务企业之间的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4月14日，在公示拟中标名单7日后，本应是嘉兴市污水处理二期工程污水处理厂第一阶段15万吨/日设备采购项目正式宣布中标结果的日子。
此前，9个公司竞得由嘉兴市联合污水处理有限责任公司(下称“嘉兴污水处理公司”)委托中技国际招标公司(中技国际)所进行的9个设备包。
其中第三包，由帕萨旺－洛蒂格环保技术(杭州)有限公司(下简称“帕萨旺”)以3952459.3元的价格中标。公开资料显示，该公司是德国帕萨旺-洛蒂格设备制造公司在中国设立的首家独资企业。而公示期间，有来自两家企业的质疑函发往嘉兴和中技国际双方，对上述曝气系统设备包的开标结果提出了疑问。
“因为收到质疑，要缓一缓再发《中标通知书》，但是这个结果(帕萨旺中标)不会更改。”4月22日，中技国际此项目的负责人张大鹏说。
“星号条款”
质疑集中在星号条款上。
2008年2月28日，中技国际受业主方嘉兴污水处理公司委托，以招标代理机构身份就嘉兴市污水处理二期工程污水处理厂项目所需相关设备和材料进行公开招标，对象包括国内外设备制造商(或供应商)。据悉，整个二期工程概算总投资10.43亿元。
其中第三包的内容为：一座预曝气池和一座改良A2O生物池中的微孔曝气系统。招标单位初步要求竞标者在国内外应具有5个已成功运行规模为8万吨/天及以上的工程业绩。
帕萨旺的对手包括江苏神洲环境工程有限公司(下称“江苏神洲”)、江苏威德环保科技有限公司(下称“江苏威德”)、中芬合资宜兴诺庞环保有限公司(下称“宜兴诺庞”)、上海威德环保有限公司(下称“上海威德”)、玻璃钢厂等5家企业。
江苏神洲董事长王普华派公司总经理王国明前往北京，以1000元购买了一套招标文件。更多的规格、形式和细节被展现出来。文件规定，若竞标者不能满足招标文件技术规格中加注星号(“”)的要求或无法提供相关技术资料支持的，将导致废标。
标书内的一个星号引起了竞标者们的注意。标书指出：“薄膜(注：微孔盘式曝气头膜片、曝气系统最重要的部件)应为成品进口膜片(进口成型打完孔的薄膜)，在投标时须提供近2年内的其它项目由制造商出具的进口薄膜成品原产地证明原件复印件，以及由原产地薄膜成品装船或空运单据的原件复印件；供货时须提供用于本项目的官方原产地证明原件；以及由原产地薄膜成品装船或空运单据的原件复印件。”
江苏威德的一位销售经理显得底气十足：“江苏威德本就代理德国原装进口膜片，标书上说，在商务、技术均符合的前提下，以最低报价为中标候选人。所以我们也很感兴趣。”
3月26日，各家底牌纷纷揭晓：江苏神洲210万元、江苏威德250万元、玻璃钢厂300万元、宜兴诺庞348万元、帕萨旺395万元、上海威德415万元。
但是4月7日，拟中标名单公布出来，在符合星号条款的竞标者中，并非最低报价者竞得，榜上有名的是帕萨旺。该公司的一位销售经理对记者表示“(我们)出价并不高。”
4月11日，江苏神洲向嘉兴市水务投资集团有限公司(下称“嘉兴水务集团”)和中技国际分别发送质疑函。提出三点疑问：“原装进口、成型、并在国外打好孔的橡胶膜片优势在哪里？预中标单位有什么样的承诺和优惠条件？产品质量更好、技术性能更优、产品价格更低，是否是这次招标的一个依据？”
上海威德销售经理刘在旭亦分别于4月10日、4月14日向招标代理公司和业主发出质疑函。“因为据我们了解，他们(帕萨旺)只有单止回系统，而没有双止回系统(曝气系统是一个封闭的系统，当鼓风机往外输送的时候，一停，没有止回系统污水就会倒流，破坏系统)这样的话，(帕萨旺)技术上就不能满足星号条款。而我们有双止回结构。”
“我们当时虽然开标面价415万，但附有一调价函。只是百密一疏，由于时间仓促，只在调价函的信封封口盖了章，而函件上忘了签字盖章，否则就能调至378万，也是次高。这确实是我们自己的失误。”
刘向记者表示，其实“标王”并非其本意。“但这种情况生效与否是招标公司和业主说了算。如果对方不把这个细小的失误当成废标的理由，可直接发传真确认，或与专家议标时提出，我们当场确认即有效。”
被指“歧视”
面对标书中晃眼的星号，身处多家原装进口代理商的竞争对手之间，王普华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质疑函行为似乎颇有些“一意孤行”的味道。但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被拒绝在“进口”的“关卡”之外了。
“成型进口的产品，我们可以与他们比技术、标准，如果我比不过，我不去投标就是！可是一个进口的要求，一下子就把我们排挤在了外面。”据其介绍，在去年参与的昆明污水处理厂投标项目中，也是因为必须使用“原装进口”产品，使得江苏神洲最后没能成功入围由湖北国贸承接下的总包，输给了瑞典企业ITT飞力。
嘉兴水务集团副总经理陈玉林回应称，“标书的内容是我们和设计单位共同商量，决定用进口的还是保险一点。”
然而，有知情人士透露，嘉兴水务集团曾在考察期内派出专人前往日处理水量170万吨的上海竹园污水处理厂。而中标该厂生化池曝气系统的正是江苏神洲。
此次负责为嘉兴项目拟定标书的中国市政工程华北设计研究院工程师郑一宁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这是橡胶的寿命问题，国产的和进口的橡胶膜还是不一样，还是一分钱一分货。业主根据他的项目的重要性、经验和对周边的调研情况做出决定，同时这与项目本身、及所在地区经济发展水平也有关系。”
中国水务(0855.HK)旗下污水处理厂的一位经理进一步解释道：“进口的一般使用时间较长，相对来说处理时分部得好一些。目前市场上两种用得都很普遍，因为差别不是太大，只是在使用寿命和质量上稍有不同，价格相差并不太多。”
另据中国水业网CEO张颖夏介绍，1980年代中期，国内新建污水厂90%的建设经费都来自外国、世行或亚洲开发银行的赠款及贷款。并且基本上都会附加条件，如必须用更高的价格去采购资金提供国的设备，而今有些国家提供资金时也逐渐取消了附加条款。
巧合的是，4月16日，据《嘉兴日报》报道：国家发改委日前下达了2008年外国政府贷款备选项目规划第一批计划，嘉兴市污水处理二期工程作为浙江省唯一项目被列入，将获1500万欧元德国政府贷款。
嘉兴市污水处理二期工程所获得的1500万欧元德国政府贷款，按照德国政府混合贷款综合年利率2%计算，利用这笔贷款每年可节约利息支出920万元人民币。
嘉兴市污水处理二期工程是浙江省重点工程，二期污水处理厂规模为日处理30万吨。工程分两个15万吨/日分批建设，首期15万吨污水厂土建工程于今年春节后全面开工建设，2009年6月建成投入运行，第二期15万吨污水处理厂工程计划2009年进入施工准备和开工建设，2010年建成投入试运行。
生存之惑
在江苏神洲的标书中，有这样的承诺：“如一旦中标，我公司不需要预付设备货款，待设备安装调试满足设计和使用要求，正常运行一年付款，并保证使用5年。”在王普华看来，这是一种诚意，也是一种无奈。“我们不是不知道他们要求进口，但是还想碰碰运气，所以尽量压低报价。”
在这一场争论中，有“原装进口产品”资格或更接近合理价格者却多选择了沉默。江苏威德、宜兴诺庞的相关负责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哪怕是对中标结果有所“怀疑”，亦均未有积极的询问和争取的行动。有行业内部人士表示，大多数人拥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何况这未必对未来参与项目投标有利。“与其把精力放在追究与闹上，不如去争取新的项目。”
“使用进口还是国产水务设备，主要取决于项目的决策人，而通常我们的决策人都认为进口更好，这是一个观念的问题。只要贵的不要好的，某种程度上这样的消费观仍然存在。”针对这场纷争，张颖夏在4月17日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指出，国内的某些产品在消化、吸收了国外技术后，品质与性能都已经达到了高水平，但业主并不一定了解这种状况。
但他也提醒：“和个人消费习惯一样，最后的选择不能怨业主。”
目前的市场状态是对发展到一定阶段的本土企业的考验。张认为，“在取得一定业绩、客户、发展之后，做大做强的瓶颈在于：我们的企业架构与对等的国际企业相去太远。必须在架构、企业形象、推广方式、包括企业家和营销人员综合素质等方面，在商务性上弥补差距。”
张颖夏认为，此事“责任不在业主，在政府。政府应通过减免税收、技术上倾斜、推广品牌等方式，为本土企业提供更多机会。”
但对于本土企业未来的生存空间，张颖夏始终存有乐观。“总的趋势来看，目前国外品牌在中国的市场份额正处于缓慢下降期，而国内同类型的产品正在上升。采用国内外竞标也是为了降低报价。”
(责任编辑：单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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