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油告急：一座未被聚焦的“伤城”

　　每经记者 黄清燕 刘建辉 发自四川江油

　　18日下午3时，记者来到被称为李白故里的江油市，这个离北川半小时，离汶川百十公里的城市，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多媒体的关注，而就在18日凌晨发生的6.1级地震，使江油对外界不得不疾呼SOS：这个2007年财政收入仅9.63亿的县级市预计损失竟达334亿元。

　　沿路发放《江油市人民紧急求救援助》的该市供销社员工告诉记者，由于离震中有一定的距离，受关注度相对较小，发生5.12强烈地震以来，他们大部分都在自救，甚至还帮忙安置从其他地方来的灾民，但是，事实上江油市已经自身难保，该市目前还有大量受灾群众无家可归。“是对外界寻求帮助的时候了。”

　　有家不能回 办公打游击

　　“我们急需要帐篷、钢材和水泥。”昨日，江油市新闻发言人冯潋在接受《每日经济新闻》采访时疾呼。

　　冯潋对外透露，受余震影响，李白故居于昨日早晨倒塌，据了解，汶川地震后，造成李白故居房屋全部拉裂，部分垮塌，18日江油发生的余震又造成清代建筑几乎全部倒塌，最重要的文物陇西院照壁、粉竹楼照壁和太白祠偏殿全部垮塌。

　　值得一提的是，在江油市的“丰碑”建筑??李白故居倒塌之前，全市90%以上的房屋已经“很受伤”。

　　驶入江油市区，与北川、绵竹等地房屋大量倒塌不同，整个城市的房屋虽然外立面良好，但已无人居住，而看起来毫发无损的商业设施也只有一两家坚持正常营业。18日凌晨发生的强烈余震大大打击了居民的承受心理，据了解，在16日已陆续营业的商铺又关门“避难“。

　　记者在江油市的公车站亭发现当地政府15日贴的公告，公告指出：“近来，社会上有传言将发生强余震，造成社会恐慌。这是明显的地震谣传，请广大市民不要相信。我市灾情得到有效控制，灾区人民情绪基本稳定。”“前几天都在家里睡觉，从今晚开始，决定带老婆孩子搭篷睡了。”一三轮车师傅如是说。

　　“我已经3天没有回家洗澡。”一江油市政府工作人员介绍，虽然房子还未倒塌，但他们已经“有家不能回”，内结构严重受伤的房屋随时都有瞬间倾倒的可能，“我女儿在当志愿者，晚上我们就睡在街上，实在不行了，回去收拾几件衣服。”

　　据记者观察，灾民帐篷已经铺满各景观大道，“前期的帐篷都是为了满足北川等地疏散过来的灾民，本地居民的帐篷很成问题。”云南某炮兵旅指导员介绍，为了迎接不断增多的北川、平武等地来的灾民，他们只能去绵阳等地抽调上千张帐篷，但远水解不了近渴，他认为最好的渠道是外界能直接捐赠江油地区。“天气越来越热，迫切需要把人疏散，要不然引起的各种问题不可想象。”

　　由于办公大楼眼中受损，江油市政府的各职能部门只能在外临时办公，在近30℃的高温下，江油市水利局的工作人员依靠人工发电工作，大量的办公文档留在压垮的办公楼中，散热的惟一方式是一台小风扇；赈灾指挥中心设在政府大院，也堆满了各式帐篷，这里除了是各部门的办公用地之外，还是灾民的重要临时安置点。

　　据江油市政府统计数据显示，截至19日，江油市在512强烈地震中，共死亡359人，受伤8500多人，房屋损伤4111万平方米，倒塌1260万平方米，灾民34万人，其中北川县、平武县涌入江油的灾民已达1万余人，且尚有大量城市和农村受灾群众无家可归。

　　工业企业受创最重

　　“98%以上的工业企业受创，简直就是全军覆没。”在江油市经济贸易商务局的临时办公室里，该局副局长赵焕介绍，江油市的支柱产业为重工业，工业生产占全市总生产总值的75%以上，而此次地震给全市规模以上的工业企业带来42.4亿元的直接经济损失，规模以下2000家的工业企业直接经济损失14.6亿元。企业厂房及基础设施受灾面积达614万平方米，大中型设备毁损3386台（套）。

　　“规模小的企业2个月之内能恢复生产，而规模较大在半年之内能否恢复还很难说。”值得一提的是，去年该市的工业生产总值为123亿元，对于今年目标的160亿元，赵焕表示因为自然灾害的突来，指标可能大大降低。

　　“我们需要钢材11万吨、水泥8万吨、救灾资金45亿元。”在接受采访时，赵焕毫不讳言江油的部分厂房设备属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建筑，在发生地震时，有420多名工人受伤。据其介绍，此次重新建设，将本着“超前”意识，“在设备和技术上需要更大的投入”

　　水库大坝187座受损

　　当地震重灾区成为公众关注的中心之时，震灾所造成的水患也逐渐在吸引人们的视野。

　　“我们的局长还在大坝上，险情不断，大多数工作人员已经3天没休息。”18日下午，记者来到江油市水利局的临时办公地点，刚从百里之外水库赶回来的该局资深工程师李天寿指出，大坝的裂缝开始加剧、新增裂口持续增加、损失情况不断上升。

　　放置办公桌的是他们正在汇总的一份关于水利设施损失情况报表：水利设施损失已达28.1318亿元，187座水座水库出现大坝裂缝、沉陷、变形、渗漏等险情，占全市水库总数的100%，其中高危水库19座，损失达3.2493亿元，小型蓄提水工程450处，水坪塘14790口。

　　江油市水务局纪检组长、涪江河堤整治指挥部副指挥陈良煜分析指出，强烈余震使得裂口加大，此外，地震后雨水增加了本已产生裂缝的水坝的库容，从而增加了库压。值得一提的是，出现险情的水库范围基本涵盖了江油市所有的乡镇，库容从10万方到630万方不等。

　　在此前，水利局方面下发的一份《江油市关于水库、水电站抗震保安全的紧急通知》指出，对水库大坝、水电站大坝已经出现险情的水利工程，要果断采取措施，确保万无一失。据了解，对于出现险情的水库，江油市已疏散了大坝下游民众，放水降低水位，对裂缝进行铺盖、夯实。同时，加强巡查和险情观测，密切注意雨情和水情。“原先总库容1.25亿平方米，经过一系列临时措施，已经下降到8000万平方米。”李天寿指出。

　　“除了资金之外，我们现在最缺的是专业技术人员。”据陈良煜介绍，预计此次修复资金需要30亿，而仅有的20多名水利专业技术人员显得抢修工作开始“捉襟见肘”。

　　江油企业受灾调查：工业企业几乎全军覆没

　　江油市是一座受了内伤的城市，而伤情最严重的是全市的工业企业。这些企业受的不仅仅是内伤，还有外伤。这些企业，特别是大型企业，恢复生产的难度要比市民恢复正常生活要更难。

　　据江油市经济商务局副局长赵焕介绍，江油全市企业受灾损失57亿元，主要集中在冶金、机械、建材行业。其中规模以上企业146家，直接经济损失42.4亿元；规模以下企业近两千家，直接经济损失14.6亿元；主要损失是厂房、机器设备和物资产品，其中企业厂房及基础设施受灾面积达614万平方米。

　　典型案例：攀长钢

　　此次地震造成江油市所有企业停产，受损最严重的是当地最大的企业是攀钢集团四川长城特殊钢有限责任公司（下称攀长钢）。

　　攀长钢是国内重要的生产军工配套的特殊钢材的企业，同时也是一家上市公司。按销售额计算排名四川境内企业第22位。根据江油市经济商务局提供的信息，攀长钢对于江油市尤其重要，它贡献了江油市GDP和财政收入的四分之一。

　　攀长钢去年的产值约43亿元，公司副总经济师包庆云5月18日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今年原本计划实现60亿的产值，现在看来要泡汤了。

　　包庆云介绍，此次地震给攀长钢造成的直接损失高达16.6亿，其中机器设备损失约4亿元，全部生产线都受到了影响，有的受到严重破坏。工业建筑则损失了70%。目前该公司陷入全面停产状态。

　　记者走访了攀长钢受损最严重的四分长。厂区内一片寂静，听不到任何机器轰鸣的声音，只有少数员工在各个生产车间外面搭起帐篷值班。很多六七十年代的厂房都已经遭到严重破坏。有的完全倒塌，有的只剩下框架。

　　地震发生后，攀长钢组织了一批员工去支援受灾更严重的北川、汶川等灾区，另有一部分员工至今没有联系上。据四分厂的一位车间主任说，原本地震之后公司已经开始带领部分员工开始清理厂区，准备生产自救，尽早恢复部分受损较轻的车间的生产，但是5月18日凌晨1点的一次以江油为震中的6级余震让生产自救行动被迫中断。包庆云说，公司打算5月20日起再次组织员工恢复部分车间的生产，估计3个月内可以将能够利用的产能完全利用起来。目前该公司仍有一部分库存原材料可以用来生产。不过包庆云说，要全面恢复生产大概需要一年半。

　　攀长钢公司总经理李赤波介绍，公司恢复正常是按照“生命、生活、生产”的顺序进行的，首先要保证员工的生命安全，然后让员工的生活尽早正常起来，只有这样才能进行正常生产。

　　销售收入可能损失40亿

　　攀长钢共有正式员工1.6万人，但是只死亡5人，受伤12人，其中核心生产部门无人员死亡。

　　按照李赤波的说法，攀长钢要恢复正常生产还需要先解决员工的生活问题。公司员工及家属加起来共有6万人，地震让家属区45%的房屋成了危房。目前所有员工和其他的江油市民一样在外面搭帐篷居住。一位公司员工说，地震前两天他们只能吃方便面之类的干食，现在一些胆大的员工开始回到家里掏出一些米面出来做饭。在基本生活都无法保证的情况下，全力开展生产显然不可能。

　　更为严重的是，此次地震灾害给企业造成的停产等间接影响。按照攀长钢2007年43亿元的销售额来计算，一年半的停产或者半停产给企业造成的销售收入损失也应该接近40亿元，订单损失可能更多。

　　公司停产后，企业员工的生活水平也会受到很大影响。据记者了解，目前该公司员工的平均工资约1200元，停产期间没有产量工资，员工的月收入可能只有500多元。工厂停产期间，员工队伍能否保持稳定可能也是一个挑战。

　　工业目标成了奢望

　　江油市是四川省的一个重要的工业基地，曾经位列省十强工业县。根据江油市经济商务局的统计数据，目前该市除攀长钢外，其他企业受损也很严重，其中巴蜀江电受损9亿元，双马水泥损失约7亿，川矿损失6亿。

　　双马水泥是江油市的另一家上市公司，该集团四川分公司的公关交流经理高虹告诉记者，由于水泥生产车间的危险性比较高，地震后更不可随便进入，公司5月19日刚派专家去对江油工厂的详细受灾情况进行统计，结果出来后会以发布公告，目前没有任何数据可以透露。

　　江油市经济商务局副局长赵焕说，原定的目标是2008年实现规模以上企业157户，工业产值175亿元；2010年实现规模以上企业200户，工业产值300亿元。然而，一场地震让这一目标成了奢望，至少2008年的目标彻底无望了。

　　“98%以上的工业企业受创，简直就是全军覆没。”赵焕介绍，现阶段各企业的主要工作是调查受灾情况，采取措施尽快恢复生产。他说，受损轻的小型企业有望两个月内恢复正常生产，而规模以上企业至少要半年以上。而这些规模以上企业占到了江油市财政收入的75%。

　　对这座受了内伤的城市来说，重建需要大量物资，江油市经济商务局对此进行了统计??企业灾后重建需钢材11万吨、水泥8万吨、资金45亿元，仅攀长钢的重建就需要18亿元。这些钱哪里来？“目前看来主要靠国家和社会力量的救助，”赵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