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俊
编者按
在经历了多年的高速增长之后，中国经济正在寻找一条新路径，将经济发展和民生发展、人的发展协调起来，探索一条可持续的科学发展之路。在这个背景下，“上海论坛2008”设定了“转型?增长?福祉”的主题。
《第一财经日报》：在你的学术研究工作中，“人类发展”是一个核心概念。什么是人类发展？人类发展与经济增长是什么关系？
拉尼斯：“人类发展”的概念包含婴儿死亡率、平均寿命、识字率等。相对于人类发展而言，经济增长是手段而不是目的，“人类发展”才是目的，但是人类发展又制约着经济增长。经济增长和人类发展以两种方式相互影响。传统上认为，高质量的人力资本、高识字率有助于促进增长；从另一方面来讲，经济增长也可以促进人类发展，例如政府投资于医疗卫生和教育，私人企业乃至个人也可以将经济资源投入人类发展领域，以促进人类发展。
《第一财经日报》：你是联合国“人类发展指数”（HDI）的共同设计者之一。设计这个指数的目的是什么？这个指数如何计算，各个国家如何利用这个指数？
拉尼斯：人类发展指数是用来衡量各个国家人类发展水平的一个指标。它提供一种共同的标准来衡量哪些国家做得好一些，哪些国家做得不够。每年的人类发展指标都包含3组数据，分别是该国人口的平均寿命、15岁以上人口的识字率和受正规教育人口的比例，经过换算得出该国当年的人类发展指数。通常以这个指数来对比该国当年的人均GDP。
这个指数有许多用途，各个国家可以参照这个指数来发现自己的长处和不足。最有趣的一点是，相当多的国家都借鉴了我们这个指数的设计，在其国内各个省份之间也搞人类发展指数。而这种内部比较和竞争非常有益，它促使整个国家的总体人类发展水平得到提升。
《第一财经日报》：自从1990年开始引入HDI以来，世界各国在人类发展方面表现出怎样的趋势？
拉尼斯：我们发现的主要趋势是，那些在经济增长和人类发展两方面都表现较好的国家，相对于其他国家来说优势越来越明显，换句话说，它们受益于经济增长和人类发展相互促进的这样一种良性循环中，很多东亚国家就是这样。而那些两方面都较落后的国家总是步履艰难，不少非洲国家不幸就处于此种境地。
有意思的是那些不平衡的、“跛足的”国家，有些国家的经济增长很强劲，但是人类发展较为迟缓，有些国家正好相反。我们观察到的趋势是，那些有着较好人类发展势头的国家，经过一段时期以后，经济增长也会跟上来，逐渐形成双高的良性循环。而那些人类发展远远滞后于经济增长的国家，往往很难形成良性循环。我们可以由此得出一个教训，“先抓经济增长，然后再关注分配和人类发展”这样一种思路和政策是不正确的。人类发展可谓经济增长的基础，如果优先考虑人类发展，那将有助于经济步入可持续的发展。
《第一财经日报》：根据HDI来衡量，中国的人类发展处于怎样的一个水平？
拉尼斯：根据我的观察，中国的经济增长十分出色，然而人类发展还不是很理想。主要的问题在于教育和医疗，尤其是在农村地区。在那些地区，人们较少获得有关方面的帮助，单靠他们自己很难解决一系列民生和人类发展方面的困难。所以如果中国想要步入经济增长和人类发展相互促进的良性循环，应当在医疗和教育，尤其是农村地区的医疗、教育上投入大量资源。
《第一财经日报》：一个国家想要改善其人类发展水平，需要做哪些最重要的工作？
拉尼斯：改善人类发展有两方面的工作可做。一是政府加大人类发展方面的财政投入，比如中国中央政府近年的投入力度就不小。另一种可行的办法是鼓励家庭将其资源投入教育等方面，而对于贫困家庭来说，政府的转移支付等扶植手段就非常重要。在这方面，中国可以借鉴比如墨西哥、玻利维亚等国曾成功实施的一种做法。在墨西哥等国，政府向家庭提供资金，但是资金的使用是有条件的：必须投入医疗和教育。一位母亲每月可向政府领取补贴，但是政府要求她把这笔钱用于子女的医疗与就学。
《第一财经日报》：下一个10年，世界人类发展所面临的主要挑战是什么？
拉尼斯：主要的挑战是，有一些人仍然抱持过时的观念，认为“经济增长就是一切”，认为“搞好经济，我们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其实重要的是应该认识到，经济增长虽然重要，但它归根结底只是一种手段，不是目的。人不能靠吃抽象的经济增长为生，人的生命依赖实实在在的生存条件、医疗条件，人的生命质量的提高依赖教育条件。人们应该意识到，人类发展的这些因素，与人类的生活紧密相关，是不能也不应作为经济增长的代价而牺牲掉的。
《第一财经日报》：如果请你给那些尚不重视人类发展的人一句忠告，你将说什么？
拉尼斯：请记住，人的能力始终是经济增长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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