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尔森很难在次贷阴影下与中国讨论金融开放

　　陈达

　　“坦率地说，其实中国方面并不愿意（在金融方面）向美国让步太多，因为现在美方提出的要求很高，而且显得无穷无尽”

　　“其实现在，保尔森很难在次贷危机的阴影下，与中国谈论金融业市场开放的问题”

　　美国当地时间17、18日两天，第四次中美战略经济对话（SED）将在美国马里兰州首府安纳波利斯的美国海军学院举行，中国国务院副总理王岐山、美国财政部长保尔森将率各自团队就双方在中美经贸中关切的问题进行讨论，并签订相关协议。

　　保尔森10日在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发表演讲时透露，此次对话的重点将是金融和宏观经济周期的变化、贸易和开放市场、增加投资及扩大在能源和环境方面的合作。

　　在外界看来，从中美正式启动SED机制以来，对话的议题越来越广泛。除贸易、投资、知识产权保护等之外，能源、环保、食品安全等话题也随着国际形势的变化逐一加入。去年年底在北京举行的第三次对话中，双方就重点讨论了进出口食品安全问题。

　　美国财政部中美战略经济对话事务特使艾伦?霍尔默5月底还对媒体透露，中美双方将在第四次SED期间继续讨论中美能源和环保方面的十年合作框架。

　　当年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时的中文翻译傅立民（Chas Freeman）之子傅瑞伟（Charles Freeman）曾任美国助理贸易代表，长期负责与中国之间的经贸事务。如今，他是美国著名智库国际战略研究中心（CSIS）的中国研究主任。14日上午，他接受了《第一财经日报》的独家专访，详细展望了即将举行的此次对话。

　　本次SED重点转移

　　《第一财经日报》：去年的中美战略经济对话在华盛顿举行，为什么这次放在安纳波利斯？

　　傅瑞伟：因为上一次（去年12月12、13日两天）是在中国的河北香河举行，地处北京近郊，所以华盛顿方面很喜欢这个主意。这次选在安纳波利斯，许多美国政府官员可以在那段时间里全身心投入中美问题的对话，而不会被政府的一些其他事务打扰。

　　《第一财经日报》：与前几次对话相比，今年的关键内容是什么？

　　傅瑞伟：今年的重点会是能源和环境合作。现在华盛顿的很多政客都对中美经贸关系很不安。许多人希望SED能够给美国这边更多的政治利益，来减少这种不安情绪。所以一些人认为，美国方面把SED的最初目标给破坏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美国不想和中国谈能源合作、气候变化等重要议题。这次，美国当然会继续提及中国应该进行的金融改革等，但这个话题不会像以往几次那样成为重点。双方政府现在一致同意的是在能源和环保上加强合作，美国方面其实希望在这方面能有更多实质性的进展，所以我觉得这次会着重去谈这两个问题。

　　《第一财经日报》：那么，双方会不会因为保尔森明年将离任，而减少关于中国金融改革的讨论？

　　傅瑞伟：不，坦率地说，其实中国方面并不愿意（在金融方面）向美国让步太多，因为现在美方提出的要求很高，而且显得无穷无尽。而且，美国现在的一些保护主义倾向已经使中方不安，对中国来说，这些保护主义迹象是一种危险。所以我很担忧，如果SED不达成一些重要的实质性成果，将让一些保护主义者得逞。

　　《第一财经日报》：我们知道去年的对话形成了很多实质性的成果。在您看来，今年成果不会有那么多，是吗？

　　傅瑞伟：应该说会有进展，当然还需要继续谈下去。比如，美国希望中国对进口的环境技术产品降低关税，这不太会马上实现；而中国希望美国金融服务业市场的门开得更大，让中国的银行进去，但美国也不会一下子放开。所以对双方来说，都要继续讨论，尽管没有办法一时形成具体的成果。将就能源合作签约

　　《第一财经日报》：今年能源问题将是双方讨论的重点，这是不是因为现在的油价越来越高？

　　傅瑞伟：这是一个重要的原因，作为全球最重要的石油消费国，中国和美国都需要在这个问题上进行讨论。比如，中美在对石油生产国施加影响这个问题上联合起来，是很重要的。现在油价高的一个原因是，许多人看到中国和印度的石油消费能力已经接近美国的水平，因此他们把油价炒得很高，导致了泡沫的形成；另一个原因是有5个国家在减少石油产量，其中包括委内瑞拉、伊拉克、伊朗。所以中美有必要联合起来影响产油国，当然双方也需要通过讨论技术和立法问题，来共同减少能耗。我觉得这一次，双方会就能源合作签署协议，但不会是非常实质性的。

　　《第一财经日报》：您过去是美国的助理贸易代表，您觉得这次SED期间，贸易话题上会有怎样的突破？

　　傅瑞伟：我觉得这次双方会重新启动知识产权方面的对话。由于之前美国就中国的知识产权保护问题诉诸WTO，所以这方面的对话曾经暂停。现在很有可能会把这个问题重新放到谈判桌上。

　　中国私企投资

　　更易打消美方疑虑

　　《第一财经日报》：我们知道由于政府换届，这次中国代表团的阵容发生了一些变化，您觉得这会给对话带来怎样的变化？

　　傅瑞伟：其实保尔森和王岐山相互很熟悉，这将会起作用。保尔森的风格并不是很苛刻，他相信自己对中国很了解，所以他很友好而且并不激进。保尔森和古铁雷斯都是这样的风格，但这并不意味着不会有什么激烈争论。

　　《第一财经日报》：我们看到，在美国政府的一些高层呼吁中国加大对美投资的同时，美国本土的保护主义也发出了针锋相对的声音。这是不是矛盾？这次SED是否会涉及这一问题？

　　傅瑞伟：首先，美国政客不是商人，所以他们并不会从商业的角度去看待一些中国国有企业的投资，他们看到的是战略层面的意义。而从商人的角度看，你会觉得那些（中国）企业就是到美国来赚钱的，所以那些华盛顿的政客过度诠释了中国国有企业的战略决定可能带来的“风险”。如果你离开华盛顿，你会感觉到许多州对中国投资的兴趣和渴望。如果你与这些州的政府要员或经济发展机构的要员交谈，会发现他们都有吸引中国投资的计划。

　　从另一方面看，中国政府提出“走出去”战略后，来美国投资的大量中国企业都是国有企业，这势必会引发一些疑虑，尤其是其在美国的能源、电信、高科技等投资。我想的是，如果越来越多的中国中小企业，尤其是江浙一带的私有企业能在美国进行成功的投资，那就会为今后中国在美国的投资创造良好气氛。

　　我觉得这次SED还会谈到主权财富基金的投资问题，但不会有什么实质性协议，其实我们可以发现，现在对外国投资的保护主义倾向是一种全球性的趋势，美国有，中国也存在。

　　美政府换届如何影响SED

　　《第一财经日报》：美国今年的大选后，政府就要换人。您觉得这对SED机制会有怎样的影响，换句话说，这种对话机制是否还会存在？

　　傅瑞伟：SED也许不会用同样的名称继续进行，但这种高层的经济对话机制会延续下去，对话的结构也会有所变化。下届美国财政部长也许不会喜欢沿袭保尔森在中美经贸关系上的专注点。在我看来，中美之间的这种对话机制，在美国这边，也许会从现在由财政部主导变为由商务部或贸易代表办公室主导。

　　《第一财经日报》：那么在您看来，保尔森这次会不会尽力促成一些成果，使SED不受今后美国政府换届的干扰呢？

　　傅瑞伟：这次中美会努力达成一个应对气候变化的10年合作计划。这是保尔森将在此次对话中强调的重点之一。他会告诉美国公众和政界：不用担心，这个计划会跨越几届政府，很好地得到履行。

　　《第一财经日报》：未来奥巴马或者麦凯恩当选美国下一任总统，中美经贸关系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傅瑞伟：奥巴马在竞选中强调美国在贸易中付出的代价和获得的利益是一样多的，他所在的民主党在国会中宣称，布什政府不够激进，尤其是在向WTO申诉以及在反倾销案中。所以如果奥巴马当选，你会看到今后有越来越多针对中国的案例出现。保尔森经常会说，中国的经济改革对中国有利，对美国也有好处。但民主党很多人并不这样认为。再看麦凯恩，他支持自由贸易，会继承现在共和党在贸易上的一些主张。

　　SED的“华尔街色彩”有限

　　《第一财经日报》：我们知道保尔森来自华尔街，代表了华尔街的一些利益。那么是不是华尔街现在很满意SED取得的成果呢？这种“华尔街的利益”今后是否会淡化？

　　傅瑞伟：华尔街不太会去关注那些几年甚至10年以后的政策变化，他们要的是在当下赚钱，所以他们并不认为SED能迅速改变中国的一些机制，让美资银行大举进入中国市场。

　　其实现在，保尔森很难在次贷危机的阴影下，与中国谈论金融业市场开放的问题。如果我是中方官员，当我听美国提出这方面的要求时，我会质疑：美国有次贷危机，而中国这样一个发展中国家如果让本土市场对美国的银行大开其门，那么中国也可能出现次贷危机，那会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