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韬：短期供需矛盾和投机力量推高油价

　　蔡臻欣

　　2003年以来，国际油价一直以较快速度持续上涨，继2005年6月突破60美元/桶、2008年初突破100美元/桶两大心理关口之后，于2008年6月6日达到138.83美元/桶（纽商所轻质原油期货）的历史高位，目前仍在130美元/桶以上徘徊。

　　前所未有的高油价自然引起全球关注，然而导致高油价的原因却众说纷纭。主要石油消费国的舆论，普遍把高油价归结为新兴经济体需求拉动、产油国生产投资不足和全球石油生产“达到顶峰”的结果，而石油生产国却更加强调市场投机因素的作用。5月26日、6月2日的《环球经济评论》介绍了有关全球石油生产“项峰论”的争议，在本期中，《第一财经日报》专访供职于MF Global Canada（在能源、金属等商品交易市场全球领先的期货经纪公司）的衍生品市场专家杨韬，请他为我们分析市场投机因素对推高油价起到多大作用，并从市场的逻辑预测油价的未来。

　　“顶峰论”解释有局限性

　　《第一财经日报》：请你评述一下石油生产和供应短期和中长期的基本面，目前石油的储量究竟能否支撑整个世界石油的消费？

　　杨韬：原油价格连续冲高的大背景是短期供需矛盾预期的加剧，而推动市场的主要因素是各路基金的投机力量。西方主要财经媒体，包括CNBC、《华尔街日报》都把石油价格的上涨归结为全球原油供应的“顶峰论”。长期来看，原油生产和供应并未达到峰值水平。

　　事实上，非OPEC国家增产能力的确不足。比如近几天市场交易人士关注的俄罗斯原油产量10年来第一次出现下降，就是一个例子。非OPEC国家原油产量即将达到极限，我预计未来2年非OPEC国家产量将持续下降，4月份墨西哥的原油产量下降13%，日产量仅为277万桶。而OPEC国家包括沙特、阿联酋都具备增产能力。5月中旬，布什总统中东之行，沙特仅答应每日增产30万桶，杯水车薪的增加令总统（布什）的面子尽失。这也是沙特历史上第一次对美国说“不”，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对中国地震灾区的大规模援助，侧面表明美国在中东的影响力开始下降。而到目前为止，沙特不愿增产的行为很难有一致的解释。其他国家诸如尼日利亚、委内瑞拉和伊朗都不存在长期产量问题，只是短期地缘政治因素时不时跳出来影响市场的走势。

　　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事实是作为全球能源最大消费国的美国，它的原油最大进口国是邻国??加拿大，而不是沙特。应该讲加拿大是美国原油源源不断地长期稳定供给国。加拿大具有大量的原油和天然气储备资源，包括近年来众人关注的阿尔伯塔油砂资源。美国本土、阿拉斯加和北冰洋地区都有大量已经探明的原油储备。对于全球无油可采的恐慌大多来源于人们的精神紧张。长期来讲，全球范围内开采供应能力潜力很大。

　　但是短期来讲，需求的增长开始超过原油产量的增长。需求的增长也包括储备需求的增长。特别是中国维护能源安全，开始建立原油储备制度后。毫不夸张地说，人类已经进入高油价时代。主要原因是新兴经济体包括中东、中国和印度的增长带动旺盛的需求增长，好在美国需求开始减缓。美国国会已经在5月14日通过不再增加原油战略储备，除非油价下跌到75美元/桶，否则目前7亿桶的储备不会再增加了。同时，随着汽油价格接近4美元/加仑，人们的消费习惯正在发生改变。刚刚过去的“阵亡将士纪念日”长周末（2008年5月26日）显示，驾车长途出行的人数大为减少。另外，美国和加拿大的卡车和SUV的产量和销量都以近乎“跌停”的速度下降，通用在安大略省的卡车生产线则全线停产。

　　油价高企主要由投机因素造成

　　《第一财经日报》：你认为目前这么高的油价，有多少是石油供需基本面造成的，有多少是由投机因素造成的？

　　杨韬：当前的高油价主要是由投机因素造成的。近期7月份原油期货合约冲高135美元的背后是大量投机基金炒作出来的。保守估计，鏖战于能源市场上的各类基金（主要是对冲基金、商品指数基金、宏观基金，甚至政府养老基金、主权财富基金等）总额在600亿美元以上。纽约商品交易所（NYMEX）原油期货全部经由芝加哥商品交易所（CME）的GLOBEX平台电子化交易后，成交量和持仓量都较原先的场内喊价交易大幅增长，这也是CME相继购买芝加哥期货交易所（CBOT）和NYMEX的重要原因。从美国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CFTC）持仓报告（COT）上看，空头回补止损盘是4月份、5月份两次连续上涨的重要原因。然而推波助澜的是高盛15日的原油估值报告，曾经在2006年预测油价会达到105美元的高盛分析师阿尔琼?穆尔蒂（Arjun Murti）在报告中认为，油价在未来6~24个月内会达到150~200美元。石油大亨皮肯斯（Boone Pickens）于5月22日加入到“150美元俱乐部”中。他的60亿美元基金大部分做多天然气和原油。世界各地的能源交易员和投机者心理上明显感到了压力，机构的报告增加了交易员做多的信心。毕竟目前全球日产原油8500万桶的数字开始低于日需求的8700万桶。

　　且不要忘了中国的老话，“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美国国会正在加紧讨论原油市场和农产品市场出现的投机操纵和市场交易透明性问题。或许针对商品期货市场新的监管措施很快出台[包括提高保证金、控制非商业机构指数基金的最大持仓头寸、赋予CFTC更大的对大型金融机构和对冲基金的监管权力、洲际交易所（IntercontinentalExchange）的柜台交易产品向标准化期货转变，从而增加透明度]，相信新政策出台后，会有大量机构平仓结算头寸，退出商品市场。

　　《第一财经日报》：请你预测石油未来的走向，会不会一路向上冲至200美元/桶？

　　杨韬：近来预测能源市场的走向并撰写相关研究报告正在变成很时髦的一件事情。严格来讲，市场的价格其实是很难预测的。我认为从技术上看，短期原油价格的阻力在139~140美元，而支撑位在115美元。我个人认为，在未来半年内原油价格不会跌破100美元，而从长期来讲，原油价格会始终保持在100美元上方，极端情况下，比如美国飓风季节即将来临，如果目前计算机模拟的大概有9次大的飓风活动真的发生，原油价格冲上200美元不足为奇。一个标志性的现象就是原油期货合约现货月价格对远期价格，从原来的升水改变为贴水。

　　高油价确实会使像美国这样的发达国家需求开始减少，美国经历次级债风波和房屋市场退潮的打击后，进入经济衰退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但正像有色金属铜的情况一样，以中国为代表的发展中国家抵消了美国的衰退。当然，随着价格的不断上涨，其累积的下跌风险也在增加。制约油价上涨的主要因素是美元的反弹。几年来，从美联储、欧洲央行到中国央行，都存在货币供应量大幅增长的情况，特别是美联储。今年下半年美元有望在6年的颓势中暂时反弹。与此同时华尔街众多的机构已经开始压注美联储的升息。因此，一旦美元开始升值，也将成为原油下跌的推手。而目前美元指数正在脱离底部，反弹概率增加，原油积累的大量获利盘必将涌出。其回落的风险已经大于继续上涨的机遇，一旦原油下跌加剧，将引发新一轮的商品和外汇市场的重新估值。

　　由于长期与期货市场打交道，我相信市场会有自己的运行规律，任何分析师、政客的言论大多停留在经济理论的层面上，与每天起起伏伏充满波动的市场是两码事。

　　中国应节制对石油的依赖

　　《第一财经日报》：就你所了解的，北美国家和企业目前对石油采取何种策略？

　　杨韬：在北美，无论是政府还是石油天然气公司，对能源行业都实行资源保护政策。特别是像原油这类的重要资源。对来自于海外的国家主权基金或带有政府背景的公司收购合并加以干涉，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石油天然气公司普遍施行保护本国环境的策略，尽量优先开采冶炼境外的石油资源，而不开采本国的石油储备资源。

　　《第一财经日报》：你认为围绕上述石油问题展开的论述，对于中国和中国企业的决策意义何在？

　　杨韬：中国正面对着持续上涨的能源价格以及全方位的通胀压力，因此决策层更应谨慎修订现有政策，包括人民币汇率和利率政策的调整，以及能源补贴政策。大量补贴不仅增加财政支出，也扭曲了市场的真实价格，不利于平抑物价和通货膨胀。中国在节能的同时，要发展可替代能源，特别是风能、核能、生物能源产业的发展，减少对原油的依赖度，并增加对国民的能源安全意识教育。

　　在国际上，中国应当减弱成为能源消耗大国、浪费大国的负面形象。另外，我注意到汽车产业在中国发展迅猛，政府应引导节能型消费观念，制定政策减少对于大排气量的SUV等车型需求，同时积极发展公共交通、限制私家车拥有量，不要重蹈西方国家的覆辙。

　　《第一财经日报》：近期大家关注关于加拿大油砂田开采的进展情况，你认为会否对石油供需结构形成改变力量？

　　杨韬：不可否认这是一个充满希望的话题。毫无疑问，在高油价时代生活中的人们，对于诸如加拿大油砂田的开采寄予了厚望。但是远水毕竟解不了近渴，油砂田的开采成本远大于传统石油开采成本。加拿大最大的油砂生产商Syncrude Partnership目前仍在吸引合作伙伴，以期待分担开采生产过程中的高成本引发的金融风险。我个人判断，依赖油砂田达到提高原油供应水平应该是2010年以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