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灾中的壹基金

　　在灾难中，一个以个人命名的基金如何运行。

　　文｜CBN实习记者 杨樱

　　5月17日下午1点30分，上海浦东机场。一架吉祥航空客机缓缓驶上跑道。中国红十字会李连杰壹基金计划筹集的第一批赈灾物资堆满了货运量仅为4吨的客机货舱和大部分座位；剩下的几个座位上，分别坐着嘴角上长着水泡的李连杰，4位心理学专家和2位来自德勤会计师事务所审计组的志愿者，他们都是壹基金义工。

　　3个小时后，李连杰抵达成都双流机场，甫一现身便被媒体记者团团围住。李连杰一脸茫然：“很坦白跟大家讲，我们整个基金会还不知道该怎么办，该去哪里。另外，壹基金刚成立一年，还很不成熟，不专业，遇到这么大的灾难，我们全职的工作人员只有11人，这都是挑战。所以我要先和红十字基金会商量，才能理出头绪。”

　　他第一次见证这种劫难是13岁的时候，那一年他跟着当时的国家领导人去唐山大地震灾区慰问，在那里打着背包睡在地上，还帮着搬了砖头。在印尼海啸中，李连杰劫后余生。慈善基金是他惊魂稍定之后考虑的第一件大事。

　　在美国和香港组织的基金会很快开始运作，但是在中国大陆，李连杰选择把基金会挂靠在中国红十字会下，以“中国红十字会李连杰壹基金计划”命名，独立运行。

　　1980年代末颁布的中国《社会团体登记管理条例》确立了针对NGO（非营利性非政府组织）的民政部门和业务主管单位的双重管理制度，任何未在民政部门登记注册的NGO均为非法。到目前为止，中国政府没有批准任何一家私人性质的慈善基金会。公募基金每年募得金额的70%必须放出，只有10%允许投资，而且一定要赚钱，否则法人要自掏腰包。剩下的20%可以留存增值。

　　这也使得那些明星或者企业家无法利用个人号召力建立私人公募基金。由李亚鹏、王菲夫妇倡导发起的、为救助贫困家庭的唇腭裂儿童而设立的嫣然天使基金同样归属于中国红十字基金会。

　　壹基金的核心团队一共6人：李连杰壹基金、李连杰在美国的One Foundation、中国红十字总会各出两人，李连杰担任主任。每一个项目的申请和预算，都要由此6人讨论通过。自然灾难、公益文化传播和公益平台的搭建是壹基金善款三个主要使用方向。

　　地震大灾的消息传出后，李连杰壹基金立刻联系腾讯、搜狐、淘宝等网站进行联合募捐。QQ网民在线的小额捐款最终累计达到2300多万元。截至6月11日12时，捐款总额达到8021.58万元，累计捐款人次超过73.5万人。德勤会计师事务所将对壹基金经手的善款流向进行审计，定期向外界公布。

　　李连杰在各种提到壹基金的场合都不断做着举起食指的手势，同时说：“1人＋1元＋每1个月＝1个大家庭，每人每月最少捐1元，集合每个人的力量，让小捐款变成大善款，随时帮助大家庭中需要帮助的人。”

　　除了常规的邮局汇款和银行转账以外，壹基金推广的捐款方式主要是在线捐款和发送短信这些小额捐款方式。“慈善不应该是伤筋动骨的事情，应该是作为一种基础设施建设，一旦启动就可以进行一到两年的救灾援助。慈善应该是主动的，而不是被流行带动的。”李连杰在和媒体人对话时说。

　　“小额但是持续的捐款方式反映壹基金已经建立了一个可信的公益品牌。”“思维的乐趣”网站创始人方军评价道。

　　此次赴川救灾，壹基金通过各平台筹集的4200万元善款，除200万留存用于购买物资以外，其余的全部归入红十字会壹基金专用账户。“我们的钱，红十字会一分钱不能动。但我们的钱动一分都要经过他们知道与同意。这是在现有体制内设计的双扣规则双向监督。”李连杰曾经表示。

　　李连杰明白“款项物资透明度”有多重要。在壹基金之前救助的云南项目中，李连杰不看红十字会给的单据，只看每个老百姓的手印和签名。为减少贪污的可能，那次他选择把善款变成物资送到灾区。

　　可是这次这种方式显然无法实现。而且什么物资是最迫切需要的，似乎也没有人一下子说得清。均瑶集团负责壹基金救灾物资物流，其公关部总监王忠说：“灾区的物资需求是个不断变化的，第一时间需要的是药品、食品、千斤顶等物资，但是100小时以后，帐篷、防疫用品就成了急需的东西。”

　　到达成都之初，按原计划李连杰应赶往安县救灾，但是余震和滑坡的险情不时传来，复杂的情况让李连杰一时犹豫不决。当时的双流机场，2000多吨物资因为前后方信息交流不畅而堆积如山；在灾情严重的地区，许多NGO却遍寻物资无门。

　　于是，壹基金成都指挥部成立了，它分为三个小组，各自负责统筹、运输和外联任务；志愿者也根据专业的不同、服务时间的长短分了组。成立一年多、第一次经受大灾考验的壹基金，用将近9天的时间，总结出了可行的紧急情况工作方案。

　　5月18日凌晨，江油发生6.5级余震，成都所有大楼都在摇晃。壹基金工作小组住在成都凯宾斯基酒店16层。被赶下楼的李连杰和很多人站在一起，靠在路边的大树上和人聊天。几个在映秀打工的东北汉子聊着聊着就搂着李连杰哭起来，他们刚从重灾区映秀爬出来。李连杰跟他们谈起了自己在印尼海啸里海水没到耳根的遭遇。

　　早上9点，彻夜未眠的壹基金工作小组和7辆载满救灾物资的卡车从成都出发，前往灾情严重的什邡。当晚的工作碰头会上，李连杰被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告知江油90%以上房屋倒塌，急需大量帐篷。于是第二天壹基金工作组又开赴江油。

　　在这次救灾中壹基金的职责，李连杰的体会是为政府拾遗补缺，填补政府救助的盲点。救灾一个阶段以后，卫生防疫问题凸显。壹基金带来大量的垃圾箱，教人们注意卫生，保护环境。另外，壹基金工作组还带来了大量尸袋，但因为审批和手续的问题，没能派上用场。

　　对于政策的限制，壹基金的原则是“不埋怨，不挑战现有规则，适当给予压力”。李连杰表示，和红十字会合作要经过中央和地方两层决策，再完善的规则也会有局部的僵化。有一次壹基金的工作人员带着物资来到了现场，但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因故不在。根据红十字会的规定，没有盖章物资不得发放，所有人除了站着别无它法。最终李连杰冒风险发了物资。

　　壹基金曾经花费200万元做了一项为期两年的中国捐助调查。结果显示，中国尚没有公信力非常强的民间慈善组织。大型的慈善基金组织缺乏相对透明的体系。另外，中国人捐款不方便。

　　地震大灾激发了中国人仗义疏财的意气，一时间，无论是企业还是个人都纷纷慷慨解囊。李连杰认为，这不是一种可持续的慈善。真正的慈善是日积月累的软实力，在关键的时候就能用到。

　　目前，无论是政府官员还是普通公民很多人对NGO的认识仍然十分粗浅，相关的法律制度也存在很多空白。清华大学NGO研究所副所长邓国胜认为，政府之所以对NGO的管理一直偏严，主要是担心民间活动失控，而公益捐赠立法的滞后则与税务、财政等部门担心收入减少有关。

　　5月23日，壹基金执行主席周惟彦抵达成都，接替李连杰的工作。接下来李连杰要出席欧洲商会筹款活动、壹基金明星车赛筹款活动、外资企业家筹款晚会以及很快就要举行的亚洲经济论坛等，继续为筹款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