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泰国米市：泰米危情

　　阿婉的父亲守着30莱（约合72亩）稻田正在发愁。

　　他面临的是一个两难选择??按说稻米涨价了，应该继续种；但肥料也同样涨得厉害，天知道下半年米价会怎样走。

　　风险太大，他最后决定把稻田卖掉一部分。

　　正在曼谷唐人街打工的阿婉自然就成了父亲的中介。她和父亲商议的价格是以每莱2.5 万铢（约折合5000元人民币）的价格出售，这样卖掉11莱，她们家就能得到近30万铢的土地款。

　　但是，这块肥沃的稻田位于泰国北部的北榄府，到曼谷需要8小时车程。偏远山地因为没有地产商光临，很难卖个好价钱。自3月份张罗卖地以来，几个儿女不断推销了几个月，至今无人问津。

　　令阿婉父亲更为困惑的是，儿女们告诉他，他之所以要卖地，这和石油、美元有关。

　　“不就11莱自家种的地吗，怎么还让美国人知道了？”他搞不懂。

　　泰米狂飙

　　在这个年份，从米价到利润的计算公式变得异常复杂，确实让种了一辈子地的阿婉爸，以及许多像他这样的泰国米农都摸不着头脑。

　　泰国商务部的统计显示，泰国大米栽种面积约5800万莱，其中57%在东北部，22%在北部，其余在中部、南部。全国大米年产量达2000万吨。虽然今年以来多个地区发生洪灾，稻谷产量比往年减少，但米农们并未因此悲观，因为年初以来大米一直在涨价。

　　受全球米荒影响，按国际出口价格,米价从2007年的300美元/吨涨至2008年2月的700美元/吨，继而是3月的900美元/吨，4月的1000美元/吨。

　　曼谷的米价更是如脱缰之马，从700铢/包涨到1300铢每包（约折合每公斤米从25铢涨到近50铢）。

　　一开始，高米价刺激了米农们扩大耕种。

　　“因为可供开垦的土地有限，泰国的稻米种植面积很难再增加了，想扩大种植的人只能从有地的人手里租地。”泰国一家中资企业的负责人说，泰国允许土地私有，很多当地的老华侨都买了很多地，像他同事的父亲那样，拥有数千、上万亩土地是正常的事，“不少米农在租他们家的地耕种”。

　　碾米厂的筵席

　　种出的大米被源源销往粮价狂涨的海外市场，2007年，泰国生产大米1900万吨，其中900多万吨出口。受越南、印度等国减少出口量的影响，今年1月，泰国大米出口单月首次超过100万吨，随后的月份也基本维持这一态势。

　　出口大米猛赚外汇的时候，后院起火了。

　　“现在在曼谷，普通米店卖的多是散装米，袋装米、优质米很少见，因为都被拿去出口了，国内米供应反倒出了问题。”阿婉说。

　　石油涨价后，发达国家拿玉米做生物燃料，引起粮食紧张，玉米价钱高了一两倍，之后带动其他粮食涨价。不少进口国慌了神，开始疯狂进口。

　　外国代理商订购了很多大米，连续6个月，泰国每个月都出口约百万吨。外国订单一到期，一些米商有库存就往外送，有缺货的就到市场上买，进而推高了国内米价。这个世界第一大米出口国于是也闹起了米荒。如此一来，泰国成为全球米价的风眼??削减出口，国际恐慌；增加出口，国内恐慌。从事实来看，泰国选择了后者。

　　泰国米商出口公会董事蚁锦中说，泰国大米一年碾米1800万吨左右，其中内销出口各一半。出口扩大后，国内一时紧张是有的。但也不排除有囤积居奇等因素在内。

　　泰国大米流通共有五个环节。首先是米农，一小部分囤粮自己消费，大部分赶紧卖掉。其次是中间商、农村富农阶层，他们有财力专门收购米农手中的稻米，有自己的仓库。再就是碾米厂，全国有3万来家，真正有实力的也有两三千家，而能够供应出口的则有两三百家，他们实力雄厚，可以向银行借款，把米囤积起来。出口商也要靠碾米厂供给。

　　“如果说囤积，比较有实力的应该是碾米厂，他们可以拿到稻米，也有实力囤积。”据蚁锦中所在的米商出口公会调查，一些碾米厂在炒作米价，在市场上放风抬价。因为签了合约，很多出口商硬着头皮也要出口，也有赔着钱出口的。

　　6月5日，泰国政府召集当地大米行业代表举行紧急会议。蚁锦中的一位同事在会上说，泰国政府应学习越南和印度，也对大米出口加以限制，以防止在泰国本土出现米荒。“政府应当通过政策调控，限定大米月均出口量不得超过65万吨。”他的发言赢得了米界同仁的掌声。

　　化肥疯狂

　　在没有拿定主意是不是要限制出口之前，政府先选择了向有囤积嫌疑的碾米厂开战。

　　从6月15日开始，泰国政府在全国范围内启动国家补贴米价政策，即通过高价收购米农手中的大米，增加储备米来稳定当前的国内米价。

　　执行这项政策的同样是碾米厂，但却是泰国政府授权的至少看上去信誉良好的碾米厂。在全国300多家申请加入该计划的碾米厂中，只有79家获得了该项资格。

　　受此政策刺激， 49岁的马来（音译）用卡车把稻米运到了Sena区碾米厂。由于目前泰国已是雨季，她的大米湿度有24%，如果她卖给米商，每吨米只能卖10500铢，如果按照政府收购计划，每吨米可以卖到11800铢。

　　但是，根据泰国非政府组织Biothai的调查，因为3、4月份以来肥料等生产成本上升，他们发现农民并没有从当前的米价中得到实惠。

　　比如，阿婉父亲边种米边发现，肥料价格涨得不比米价慢。生化肥料的提炼要用石油，今年以来的油价狂涨引发了化肥的连锁反应。截至6月中，竟从年初的500铢/包涨到了1000多铢/包。阿婉父亲的稻田每年种两季，4次施肥，需要数10包肥料，再加上请工人插秧、施肥、收割，他要多支出1倍的成本。

　　米农“清盘”潮

　　“农民的前景越来越差，”米农Jannoo说，“我家有20莱的地，上季的收成赚了300000铢，大部分的钱都买了农药、化学药品和还农民与农业合作银行的钱，一轮下来，就只剩下4500铢了。”

　　拥有三块地的Jannoo的邻居情形更为不妙，农民与农村合作社的人让他卖掉两块地还账，剩下的那块地用来做下一季稻的抵押。他们甚至还主动提出帮他联系买家。不过，即使把地卖了，那点钱还不够还贷款。

　　于是，越来越多的米农忙于为农村银行体系打工，不少人滑进了资不抵债的深渊。

　　根据Biothai的最新调查，泰国有210万米农向农民与农业合作银行（BAAC，相当于中国的农村信用社）贷了款，其中，贷款额在100000铢以下的农民约有33万人，平均每人贷款36363铢。

　　面对还不起贷，又拒绝卖地的农民，BAAC做法很直接??没收土地，拍卖还贷。“过去一年，我们都在忙着接手BAAC没收土地而引发的大量官司。”当地一位律师说。

　　在这位法律界人士看来，BAAC强行收地是不对的，“应该引导米农慢慢地摆脱债务，慢慢地复苏过来，因为农民可以享受1%的低息贷款，贷款期也可以延长20年”。

　　尽管如此，在泰国复苏基金注册的20万农民中，只有4000人幸运地得到批准享受这种待遇。而Biothai预计，在全国，至少有600万农民需要这个基金的帮助。

　　即使泰国政府愿意更加实际地帮助农民，也同样会遭致城市纳税人的不满。26岁的曼谷市民阿罗（音译）对本报记者说：“政府每年都从财政中拨款来帮助农民清偿债务，那是我们纳的税。对此我们会集会、抗议。”

　　如此这般，观察家们不禁忧虑，在不久的将来，泰国是否还能够继续保持世界最大稻米生产和出口国的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