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新闻周刊》：东海共识，“亚盟”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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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东海问题有望成为东亚地区合作的转折点，就如同欧盟以“法德煤钢联营”作为出发点一样

　　本刊记者/王艳

　　围绕东海主权纷争所展开的多轮谈判和博弈，终于在中日两国构筑新型外交关系的意愿下，达成了“东海共识”。

　　6月18日，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姜瑜宣布，中日同意在实现东海划界前的过渡期间，在东海先划定约2600平方公里争议区域，共同投资、勘探和采集油气，实现资源共享。此前一直争论不休的春晓油气田问题，在春晓的主权属于中国的基础上，中国欢迎日本企业按照中国有关法律，参加对春晓现有油气田的开发。

　　几乎同一时间，日本外务大臣高村正彦与经济产业相甘利明在东京召开了记者会。在东海的大地图前面，他们微笑着确认了两国关系发展的重大成果。

　　东海问题这半年

　　去年年底福田康夫访华前，就传出了东海争端将达成协议的消息。当时，日本外务省的发言人在北京说：“中日都认为，东海问题应当在日本首相访问中国之前得到解决。”一时间，东海问题成为中日间最热的话题之一。

　　日本媒体和分析家都认为，福田康夫是“最可能与中国签下东海协议的日本领导人”。与前任不同，福田明确承诺不参拜靖国神社，不搞“价值观外交”围堵中国。于是，中日在小泉时代的历史问题纠纷，以及在安倍时代的潜在战略冲突，都相对和缓。也正因为如此，东海能源问题可能成为福田时代中日关系的主要着力点。

　　但不出所料地，福田政府单方面的表态曾引起了一些中国人的猜疑和不满。他们认为，日本方面试图实施所谓的“挂钩策略”，即以福田访华来迫使中方在东海问题上作出让步。

　　就在福田首相确定了访华日期的第二天，日本经济产业相甘利明透露，东海问题在福田访华期间得以解决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过，福田并非一无所获。他与中国总理温家宝达成了四点共识，并把东海问题谈判的级别提高到了副部长级。

　　相比日本的“急进”，中国显得十分谨慎。“东海问题只是中日关系中的一个局部的问题。中日两国的共同利益和合作的领域非常的广阔。”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刘建超说。

　　不过，“东海热”却并没有因此在日本降温。媒体持续关注谈判的各种信息，预测打破僵局的时间点。而福田的反对者们则将东海问题定义为中日关系的“核心难题”，向政府施压。

　　今年1月7日，福田康夫在政府执政党联络会议上说：“日中两国间悬而未决的东海油气田开发问题已发展到关键阶段。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定于今春访问日本，届时双方有望达成协议。”

　　又一次，日本政府率先提出了协议时间表。而且，提出者是首相。考虑到那时福田政府正面临着内政的巨大压力，因此希望通过外交挽回国民的继续支持。

　　中方依旧保持着冷静的态度。“东海问题由来以久，十分复杂。我们认为为磋商人为地设定时限的做法是不明智的。”中国外交部部长杨洁篪在3月的一次记者会上说。

　　5月6日，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抵达日本访问。在长达5天的“暖春之旅”中，两国首脑发表的了中日第四份政治文件《中日关于全面推进战略互惠关系的联合声明》，却没有如日本所愿签订东海油气田协议。胡锦涛正面回答了日本记者关于东海谈判的问题。他说，问题解决的前景已经看到了，今后将就细节进行协商。

　　也就在胡锦涛访日的第二天，中国石油集团与新日本石油公司达成协议，双方将在日本大阪炼油厂组建合资公司，中日双方分别占有49%和51%的股份。大多数日本人都认为，这是签订协议的前兆。

　　又过了一个月。6月15日，日本媒体相继报道，中日已经就东海问题达成协议，并抢先发布了未经证实的协议内容。

　　此前一周，日本军舰在钓鱼岛附近撞沉了台湾渔船，中国政府表示严正关切，民间反日声音再度集聚，一些保钓人士还计划举行示威活动。所以，人们对日本媒体的说法普遍半信半疑。直到6月18日傍晚，中国才宣布了被外界猜测已久的中日东海问题协商结果。

　　“在谈判过程中，日本方面表现得更积极，但最后的结果却是中国掌握更多主动权。”日本庆应大学教授安田淳对《中国新闻周刊》评论说。

　　 战略互惠的现实解读

　　两国政府都认为，“东海共识”是战略互惠关系的成果。

　　中国在上世纪90年代末就曾向日本建议，将中日关系提升为“战略关系”。但日本的一贯理解是，“战略”一词等同于“同盟”关系，只有日本的盟国美国“才有资格使用”。即使安倍晋三接受其智囊建议，尝试使用“战略互惠”一词设法修补中日关系，但同时仍坚持以“价值观外交”的两面手法与中国保持距离。重视亚洲外交的福田政府上台之后，他的外交智囊公开主张应将中日外交提升为“战略互惠关系”。

　　“中国正在摆脱百年低迷期，不用很久就能夺回东亚国际关系的中枢地位，日中关系的和平发展对日本极具战略意义。”福田的外交顾问五百旗头真一贯主张“两强并存”是必须接受的现实。

　　“从"东海共识"开始，战略互惠关系就已经不是空谈了。”日本庆应大学教授安田淳说。

　　根据协议文本，日本在两国舆论都十分关注的春晓油气田中，也可以得到部分权益。对于中国来说，日本不再纠缠于春晓的主权归属，是最大收获。

　　“春晓油气田的合作开发和共同开发是两回事。最重要的标志就是春晓油气田的开发必须要依照中国法律来进行合作。这点讲清楚非常必要。”中国外交部副部长武大伟反复强调。

　　虽然目前并不确知东海的石油储量，但中日都希望，这片海域可以降低双方对能源进口的依赖。

　　更重要的是，这仅仅是一项经济合作，1982年《联合国海洋法公约》规定，海域划界的争议当事国可在划界之前达成“实际性的临时安排”，这种安排不影响当事国在海域划界问题上的立场，也不影响最终的划界结果。因此，该项协议不涉及双方对有争议地区各自的主权诉求。

　　“取得突破以后，中日可以在一段时间内不再专注于东海问题，讨论更广泛的合作。”中央党校国际战略研究所教授张琏瑰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关于“亚盟”的猜想

　　中日在东海的能源合作，使一些人再次想到了“法德煤钢联营”。50多年前，法德之间的积怨，在戴高乐和阿登纳的香槟碰杯声中一笑泯恩仇。

　　“也许，能源问题有望成为中日关系的转折点，有望成为东亚地区合作的转折点，就如同欧洲的联合以"法德煤钢联营"作为出发点一样。”中国社科院日本研究所研究员冯昭奎说。

　　不久前，日本前首相中曾根康弘在一篇题为《日中关系新篇章》的政策论文中，数次提到法德历史和解可作为日本、中国追随的模式。中曾根康弘是典型的保守派政治家，过去总是避免讨论日本负面的历史，还曾提出把日本变成美国“永不沉没的航母”。

　　虽然迈出了第一步，但中日彻底和解之路仍然“漫漫修远”，尚需“上下求索”。

　　观察家说，东海问题仍存在可能成为战略互惠关系变数的可能性。安全与资源、能源问题在那里重叠在一起，要使这一海域变成“和平、合作、友好之海”，还需要中日双方作出坚韧努力。

　　对于东海问题，双方的主权要求都没有丝毫松动，东海主权谈判仍充满未知。即便是“东海共识”，距离真正参与开发以及双方的利益分配也存在相当距离，还需要两国通过后续的平等协商予以落实。

　　《朝日新闻》分析说，根据今后双方进行的具体交涉，两国国内都出现反对声音的可能性依然存在，所以对东海问题尚不能“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