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震区重建：呼唤市场化运作

　　四川震区重建：呼唤市场化运作（上）

　　编者按：

　　５?１２汶川大地震已经过去了３个多月。在经历了毁灭性的自然灾害之后，四川人民正在废墟上重新站起，在广袤的大地上重建家园。

　　灾后恢复重建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可能长达十年以上。

灾后重建不仅是房屋和基础设施的重建，还有家庭和社区的重建，生活和生计的重建，生态环境的重建。在政府发挥主导作用的同时，民间组织也大有用武之地。在公益性援助的同时，灾区重建也在呼吁市场力量的介入。

　　为此，本报记者历时一个月，深入调查灾区重建的现状。《四川震区重建：呼唤市场化运作》是这组系列调查之一，分上下两篇于今明两天刊登。

　　■本报记者 刘建锋

　　■朱鸿 钟声 王洪玲

　　“那些人，说话根本不负责任！”

　　到了８月１６日，四川地震重灾区绵竹市遵道镇棚花村四组的农民唐福地，对网上质疑万科企图在遵道镇进行商业开发的舆论，仍一腔愤怒，“不是我怀疑慈善的力量，问题是灾区面积这么大，光靠慈善和政府财政，能解决得了这么多的事情吗？政策基本已经定了，财政每户平均补贴２万元，对口援建方再补贴一万多，但是前几年我们这里为了旅游开发刚刚完成农户改造，现在房子一下子没了，大部分农户借贷的钱都没完全还清，要靠我们农民种地打工，恐怕大多数人只有等到猴年马月去……”

　　不仅是曾担任过棚花村村支书而后开农家乐的唐福地一人如此感慨，８月，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在什邡和绵竹市采访过的所有农民，都表达了对于市场力量的极度渴望，尤其在看到７月下旬成都市出台政策鼓励农民与社会力量开展联建之后。

　　被道德“绑架”的万科与市场“饥渴”的遵道镇

　　都江堰市向娥乡的“联建”，其实是成都市为无力重建永久性住房的农民，提供的一个市场开发机会：农民与投资者签订协议，在投资者免费为农民修建符合标准的永久性住房时，农民可将剩余的宅基地转让给投资者，投资者在这块土地上的建设，将获得永久性的产权。这大大突破了原有的政策，可说是地震后可能在灾区全面推广的特殊的土地政策。

　　这项已经在成都市实行的政策，让绵竹的农民们眼红得很。拱星镇的农民谢仁平这些天一直坐在卡车上四处转悠，帮人家买瓦片。他对记者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按照规划的标准建房子，就算有了补贴，农民也拿不出钱来。要国家拿钱、社会捐钱，这么大的灾区，根本是不现实的事情。市场开发应该能解决问题，跟成都一样搞联建，或者交给开发商来集中开发居民小区，还可以搞廉租房，一个月房租３００块左右，我们农民做点活路还是能找得到的。”

　　几年前就有旅游开发基础的棚花村，地震前是闻名的年画村，尤其是该村四组，地震前的农房是一片错落有致的川西仿古民居，休闲旅游的名声早就打出去了。四组的村民们在市场化运作的方向上对记者表达了渴望。

　　唐福地说：“农民当然希望国家或者有人来免费修房子，但这根本不可能，所以也就不会当起真来期盼。农民真正期盼的只有一个：市场化运作。地震前，我开农家乐，两年就把１０多万元的借贷还了。说实话，哪怕地震晚来两年呢，我们自己就完全有能力重新盖房子了。这里是有市场开发基础的。可是我们一直在等政策，我们想要呼吁的是，灾区重建应该市场化，灾区的农民希望这是开放的灾区。”

　　许多农民对记者说，出台政策如果不认真考虑农民的市场化需求，很可能会碍事。

　　“本来听说要商业开发的，因为网上有人说闲话，万科就光投资啥子学校、医院啊什么公益事业了，”村民付元寿、付元明和龚洪等人失望地说，２００５年搞了农房改造，家里至今还欠了２０００到７０００元不等，哪里还能拿出钱来盖房子呢？你要人家全都发善心捐款，灾区这么多户人家，根本就是不切实际的瞎话，最实际的就是让灾区有市场化条件的地方跟外面的投资者合作，我们欢迎商业开发，在我们最需要的时候来合作，互惠互利，这是在帮我们。灾区有了这个起点，才能发展得起来，怎么能说来灾区做商业开发是发地震的灾难财呢？

　　万科在网络舆论的压力下，最终承诺在遵道镇不做任何的商业开发，只做公益性投资建设。对此，遵道镇有的村民失落地说，“人家是公司，是投资者，他们也都有生存和发展的压力，你看不惯人家来搞开发，慈善的力量总是有限的，那就是让我们更多的农民无法得到发展的机会。我们总不能老是等慈善人士的恩赐吧。”

　　“我们被那些跟网上一样说空话的‘好心人’耽搁了太久。６月，有一家陕西宝鸡的公司来绵竹考察了三个乡镇之后，决定在我们村免费给村民搭彩钢过渡房，因为有人在他们之前说过要免费给我们村建过渡房，他们就改换到别的村了。他们后来确实建了。而我们这里，结果你看，还不都是农民勉勉强强自己搭起来的临时帐篷？不久前一家成都的公司来人说：‘我们公司就是要为你们免费盖房子的’，我说，你们来帮我们，我们感激，不过，你们公司的生存发展比这个更重要，你要是愿意来合作，我们更欢迎。”唐福地告诉记者，过后，那家公司就杳如黄鹤，再无音讯，他最欢迎的是明确表达了投资意向的来访者，“有个深圳的客人来了对我说，我们合作吧。他打算帮我盖房子，修了农家乐再合伙经营。有免费帮我们修房子的，我们当然高兴，但是这样直接来合作，更实际！农民喜欢来点儿实际的！我现在就是在等政策。政府是干什么的？我觉得政府没能力也没有必要管那么多事，应该搭好台子，推给市场。民间的资金力量大得很！”

　　在村民们看来，这个不甚复杂的问题，却在政府和市场两个层面遇到阻力，触点却只有一个：市场化。

　　８月９日，遵道镇镇长甘德福在与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谈到重建问题时，仍然保持着警惕。他小心地解释，说万科是真正的公益性投资：“任何要求都没有提，完全是公益性质地给我们镇建设学校、医院、便民中心、幼儿园，他们也公开承诺了，在遵道镇永远都不作商业开发。”

　　在记者再三表明只是想客观地了解灾区重建中市场力量是否和如何发挥作用后，他才介绍说，一个月前深圳的狮子会来表示过援建的意向。目前，来自上海的均瑶集团下了第一批订单，愿意帮助遵道镇的手绣年画开拓市场。镇政府认为，这只是给奶式的援助，希望能有更深入的合作，市场化整体开发当然更好。但是，这些事，现在还只能默默地推动，不愿再受到舆论的影响。

　　５?１２地震的中心??汶川县映秀镇，也与绵竹市遵道镇一样在市场饥渴中等政策、找机会。８月１２日，该镇副镇长沙金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说，有来自澳门的投资者表示，愿意支援３５０户农民建设永久性住房，广东一家企业表示愿意投资一亿元，但目前都还需要进一步落实。澳门方面也曾表示想要采取市场化的合作，采取都江堰向娥乡的模式。依照规划，映秀镇将会是地震四大遗址之一，要开发成遗址公园，显然更需要市场化的运作。

　　绵竹市常务副市长许飞地：吁求市场高手

　　８月重返绵竹市，眼前的境况比５月更令记者震撼。

　　地震之初，灾区所有的城市全面萧条，因此从一个受灾市到另一个受灾市，在视觉上不会有多大的落差。而在８月７日，记者从什邡市区租车赶到绵竹市区后，眼前的景象让记者感到吃惊：绵竹城区的所有马路，都被顶着遮阳棚紧密相连的摊位占据，只在中间留下一条狭窄的过道，市区到处都是住人的帐篷。这与什邡市城区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至少，什邡市城区还是基本完好的，商铺都在店内经营，整个市区，帐篷也只剩可数的几顶，还都已没人居住。

　　８月９日，记者的朋友从成都赶来会合，开车转了转，说，绵竹基本就是立体的废墟了，这比建筑物全部倒塌了还惨，拆房子不知道有多麻烦。

　　１４日下午，绵竹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许飞地张嘴就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说到这难事：“８级强震后做的应急评估，全市只有８％的房子是Ａ级，２４％的房子需要维修，接近７０％的房子或者必须拆除，或者必须对结构进行加固，而拆房子面对的产权关系，建设所需的巨额资金，都是难题。”

　　“对口援建绵竹市的是江苏省，根据规划，预计他们在这里的投资总额超过１００亿元。江苏援建的重点是学校、医院、基础设施、公共服务项目和新农村示范点等。此外，还将在这里设立一个江苏工业园区，有一些产业将转移过来，也会帮助我们新兴一些朝阳产业。”

　　江苏省无偿援建的力度不可谓不大，然而，绵竹市此次灾害损失高达１４００多亿元，即便国家投资和对口援建的资金也很巨大，比之于重建恢复的庞大的资金需求量，仍有杯水车薪之感。

　　即便面临的现实如此艰难，极端需要投资，但谈到万科事件，他仍然谨慎有加：“人家是完全无偿的，没有任何的附加条件……”

　　谈到地震后的外来投资，绵竹市招商局蔡副局长８月１６日在电话里告知中国经济时报，主要是建材、铸钢和机械加工、玻璃制品、轻纺等几大类，总投资加起来有８亿～９亿元，其中最主要的是建材领域，瞄准的是绵竹未来几年的大规模建设需求。这与我们８月１５日在绵竹市工商局了解到的情况一致。在工商局，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获悉，地震后的三个月，绵竹市工商局登记注册的企业数量，相当于往年一年的规模，注册资金具有相当规模的企业登记了８１家，最多的是水泥建材类。

　　这主要是生产性投资，而绵竹市建设需要的商业开发性投资非常缺乏，“市场参与重建的机制体制，目前我们正在研究，希望任何有意愿来的投资者，都能享受到优惠的政策条件和优越的投资环境。我们肯定会保证，投资者来这里一定有看得见的发展前景。”许飞地说。

　　地震之前，绵竹已经在文化旅游和沿山农业与旅游开发上做出了相当的成绩，有被列为当年十大考古发现之一的天益老字号酒窖，也是三国文化旅游的一个景点，在山区沿线开发梨花节和年画村落都已见成效。地震过后，市场开发的基础并没有消失。

　　许飞地感慨地说：“绵竹深处内陆，市场经济不够发达，市场观念还不够强，因此我们还需要研究探讨可行的模式。目前最大的难题是人才、信息资源都非常有限。市政府能做的是对于投资者减少审批环节、尽力提供优质服务。至于如何运用市场化的手段，做好开发，就需要好的舆论环境，需要媒体帮助我们大声呼吁市场高手来支援重建绵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