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城市供热：“烧钱”过冬百姓喊贵 企业喊亏

　　核心提示

　　市场煤价和计划热价的矛盾，在煤价高企的2008年，愈加明显。

　　前些年启动的、以“暗补变明补”为主要内容的供暖体制改革，让热成为商品，却让价格成为难解的命题：企业有企业的运行规则，如果一直赔钱，其最终结局必然是关门大吉；对北方居民而言，取暖是生活必需品，不像鱼翅鲍鱼，可吃可不吃、可用可不用。

　　供暖价格的博弈，成为冬天开始前，最引人注目的话题。

　　2007年的太原区域供热价格是“住宅每月每平方米3.5元、非住宅5.8元”。今年国庆节前后，省城一些区域供热的小区纷纷贴出收费标准，绝大多数飙升到了8元以上，而东山杨家峪杏苑小区更是贴出了12.5元的高价！

　　供热企业纷纷列出了成本明细，几乎让居民无可辩驳；部分居民们并不反感涨价，但是惊惧这“可怕的涨幅”，而“交不起”则是大多居民的心声；更有不少区域供热企业选择了“罢工”：对不起，我们赔不起，请你们业主委员会另请高明。

　　在省城7600多万平方米的可供热面积中，集中供热现已占到一半，“但供得越多、赔得越多”。近年来太原热力公司叫苦连天，一直称“售价、成本严重倒挂”。该公司已向物价部门递交报告，欲将综合热价进行调整。

　　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的吨煤数十元，到今年的吨煤近千元，煤价上涨了二三十倍；而以燃煤为主要成本的供热企业，却一直按照物价部门审批的低价收费,中间只进行过一两次微调。

　　11月1日太原就要开始供暖，然而最新价格依然未知。

　　小区故事

　　一根烟囱倒下去三百烟囱竖起来

　　10月19日上午，太原解放路东头道巷。路南的一处居民大院门口，一群老头、老太太晒着太阳。

　　这个只有四栋低层居民楼的大院，隶属于北大街中社区。从2004年开始，这个住着近300户居民、2000多人口的大院，就再也没有享受过暖气的温暖。

　　据居民池玉香回忆，2003年秋天，煤价飞涨，负责烧锅炉的巨轮房管所出现了“收一点钱、进一点煤”的局面，那年的暖气烧得不温不火。到了2004年11月，房管所突然表示“煤价太高，部分居民长期不交暖气费……”供热中断了。

　　其实，集中供热的暖气管道就在大院门口的马路下，距离1、2号楼只有5米远。房管所和居民们都想把该院并入集中供热管网，但每平方米60元的入网费吓退了大部分人。

　　最后，该院居民都在家里生起了蜂窝煤炉子，一家一个小烟囱伸出窗户，整个大院烟雾腾腾，蔚为壮观。

　　今年，该院原供热锅炉上的30米烟囱摇摇欲坠，被勒令拆除；但环保部门对近300个小烟囱却无可奈何。

　　北大街中社区的武建民主任介绍，该社区共有3185户居民，回迁户占大头，经济多不宽裕。这其中，有13栋楼、719户一直是太原市北晨开发公司(原北城开发公司)负责供热。去年冬天，因为暖气不热，居民今年1月把北大街堵了4天；而北晨公司也叫苦不迭，称烧暖气亏损严重，今年干脆甩手不干。

　　目前，太原市热力公司开始在此处建设加压站，准备给13栋楼通集中供热。

　　武建民已听说暖气可能要涨价的消息，“三四块钱还交不起，八块钱能收上来？”她承认，部分居民的确是“耍赖不交”，“但更多的是交不起”。

　　小区故事

　　取暖之痛：“金牌小区”的幻灭

　　太原市“著名”的长风小区，有1600户居民。著名，很大原因是该小区从2002年开始，连换6任物业公司，业主委员会也频频非正常“下课”。

　　历史上，长风小区曾因绿化率高达近40%及黄金位置，成为太原住房体制改革的骄傲，人称“金牌小区”。

　　这一切，在2002年戛然而止。长风小区居委会主任陈长风一语中的：“都是暖气惹的祸”。

　　长风小区有自己的锅炉房，实行区域供热，每个楼都是传统的串联供热，一家不交费，其他业主无可奈何。2002年7月，该小区居民炒掉了已在小区工作了4年的宏福物业公司。理由是“对冬天的取暖问题不闻不问”等等。

　　事实上，由于该小区在建设时存在质量问题，比如墙体裂缝、房顶漏雨等，居民把责任归咎于物业公司，大批业主因此拒交暖气费。

　　2002年开始，煤价不停上涨，买不起煤、烧不起锅炉成了每个物业公司的心腹大患；而业主拖欠暖气费，更让物业公司雪上加霜。到今年5月，东燕、锦宏、都市家园、漳泽等物业公司先后“败走”长风小区。

　　在2007—2008年的采暖期5个月中，长风小区的暖气烧得断断续续，总共加起来只有3个月，“业主交点费，物业公司进点煤”。

　　今年8月，在市政府安排下，现在的恒实物业进驻长风小区。恒实把长风的锅炉彻底放弃，花巨资从隔壁的杨家堡小区引入了热力管道，“现在正在打压，今年的供暖应该没有问题”。

　　恒实物业是名企“恒实房地产”的下属。陈长风说，恒实房地产准备对长风小区进行整体拆迁，全部建成高层建筑，并且获得了政府的支持，“人家是在算大账，不计较赔的这点小钱”。全部建成高层后，供暖将实行分户控制，彻底解决欠费问题。

　　如果不出意外，长风小区将用“消灭自己”的方式结束自己的“金牌历史”；但是，“这并不能解决未来居民交不起暖气费的问题”。

　　供热部门吐心声：实在是难

　　李峰，太原市热力公司办公室副主任。据他介绍，太原市集中供热始于1994年，至今供热面积达到了3800万平方米，仅次于北京市，被全国供热协会称为“太原速度”——这为太原改善空气质量、摘掉“黑帽子”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在2005年以前，集中供热价却一直执行着1994年的标准，即住宅每月每平方米3.3元、非住宅4.5元，10年未调。

　　供热是公用事业，制定价格的原则是“保本微利”；但随着时间流逝，供热价格早“不保本”，更谈不上什么“利”。2004年，该企业每平方米供热成本高达23.1元(5个月)，每平方米亏损7.69元，年亏损高达8340万元。

　　2005年，省市成本调查队监审后的成本情况表明，太原市热力公司“三年亏损3.03亿元”，净资产已出现负值。

　　听证的最后结果是：2005年的集中供热价微涨至“住宅每月每平方米3.6元、非住宅5.8元”，且一直沿用至今。

　　李峰说，许多人对集中供热有两大认识误区：一是使用电厂的余热、废热，没有成本；二是热力公司投资是政府财政拨款。

　　其实，热力公司都是从电厂“买热”，其收费的60%以上都要支付给电厂。以太原一电厂为例，两台30万千瓦机组在最冷时要满足1000万平方米的供热，就要少发电1/3；而集中供热的建设费用多数来自银行贷款，今年太原热力公司的还贷本息高达3.6亿元，“非常困难”。

　　这几年，由于煤价高涨，区域供热面临“崩盘”，市热力公司应政府要求，一直担当着“救市”的角色。

　　2004年，同为安居工程的太原东华苑小区停止供暖，东华苑成了“冻华苑”，热力公司临危受命，2005年接管了该小区2000户居民的供热任务；2007年夏天，太原市兴华南小区、永乐苑、漪汾苑的供热商太原中和房地产开发公司不堪供热重负，擅自拆除了区域供热锅炉，导致94万平方米的三大小区面临“断暖”。又是在政府要求下，市热力公司临危受命，出巨资建设了三个加压站，终于在大寒前供上了热。

　　今年，北晨开发公司负责的北大街和国师街两大社区的区域供热也彻底崩盘，同样由热力公司接手。北晨公司的工会主席米守忠说，部分百姓赖着不交或者交不起暖气费、煤价高导致供热企业大亏损是全国的共性问题。“政府该调价就要调价”，米守忠说，但政府要给供热企业和居民补贴，“不调价，行业恶性循环，最后的受害者还是老百姓”。

　　共识：解决供暖问题须三管齐下

　　居民不容易，供热企业也困难。现在，双方都在焦急地等待着今年的听证会召开。“逢听必涨”这是普通百姓的共识。北大街中社区的武建民主任认为“涨价可以理解”，“但为什么煤价大涨，而老百姓的收入却没有那么大的增长呢？”

　　2004年冬，世界银行和建设部在太原做了一个有关贫困和低收入群体采暖社会保障机制研究的住户问卷调查，收集了问卷469份。他们的结论是：政府采暖补贴不足使低保户的经济负担加重；低收入户和中等偏下户是这次供暖改革中利益损失最大的群体；单位采暖补贴具有明显的“锦上添花”特点。如果要避免供暖体制改革给贫困和低收入群体带来的经济损失,政府就必须增加投入,使采暖补贴覆盖所有现有贫困家庭以及部分边缘群体。

　　正如建设部仇保兴副部长在2003年的城镇供热体制改革试点会议上所指出的,“解决困难和低收入家庭的采暖问题是供热体制改革的难点之一,也是供热体制改革试点的关键,而且直接关系到困难群众的基本权益问题”。“解决供暖问题必须三管齐下，政府、供暖企业和居民都应让步。”——这是采访中大家的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