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责格林斯潘？

　　深秋里的华盛顿，寒意渐浓，国会山的行人们纷纷裹起了风衣和棉袄。

　　这更是个多事之秋，人们对华尔街的动荡已经有些麻木。免费派发的地铁报上，前一日道琼斯指数暴跌514点的新闻，只在头版占据一个小角落。

　　与此同时，关于这场金融危机的秋后算账也刚开始。10月23日早上10时，众议院大楼里，政府监督与改革委员会的议事厅大门紧闭，曾经的三大财政巨头：前美联储主席艾伦·格林斯潘、前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主席克里斯托弗·考克斯（Christopher Cox）以及前任财政部长约翰·斯诺（John Snow）在这里出席作证。三位曾经风光无限的财政高官面对着国会众议员们正襟危坐，一举一动都会掀起波浪般的快门声。

　　听证会主题是：金融危机和联邦规则制定者的角色。在这间只能容纳100余名观众的议事厅里，议员代表想要搞清楚，究竟谁该为这场深深震动了世界的危机负责？

　　“我错了”

　　格林斯潘还是风度翩翩，戴着标志性的圆框眼镜。这位过去被视为美国乃至全球市场“定海神针”的财神爷，今天也跌落凡间，要面对普罗大众的质问。

　　他在证词中将次贷市场的崩溃归咎于过度贪婪的投资者，指他们忽视了房价下跌带来的风险。而作为众议院政府监督与改革委员会主席、来自加利福尼亚的民主党人亨利·韦斯曼（Henry Waxman）则认为格林斯潘本身也有责任，因为他在任内拒绝了外界要求美联储实行对次级抵押贷款行业监管的呼声。

　　韦斯曼坐在议席中央，首先向格林斯潘发难：“有关美联储和其他联邦机构规则制定错误和决策错误的表可以列很长。但我的问题很简单：你错了吗？”

　　“是的，我承认有一部分是。”格林斯潘说。这位几乎一生信仰自由市场理论的学者承认在他的哲学里出现了重大错误，“我犯了一个重大错误，我以为那些自负盈亏的组织，如银行和其他企业，他们能够很好地保护自己的股东以及他们的公司净资产。但事实并非如此。”他承认自己错在没有试图规制违规信贷交换市场。

　　格林斯潘本月初在乔治敦大学发表演讲中说：“华尔街的品行不端是这场金融动荡产生的原因。”信贷衍生品的泛滥最终部分酿成金融危机，但主要责任还是在于市场参与者的贪婪。尽管声称自己是自由意志论者的格林斯潘曾坚信，金融市场参与者的行为是靠得住的。

　　韦斯曼紧紧追击这位曾经的美联储明星，“这样说来，你发现你的世界观、你的意识形态，都是不正确的，都运作不灵了？”

　　“是的，可以这么说。”格林斯潘回应道，“你知道，这就是我被这次危机震惊难以置信的原因，因为我使用自由市场理论超过40多年，经验告诉我它运行得非常好。”“而现在我在这个理论里发现了一个缺陷，我不知道这有多重要，影响有多深远。我为发现这个事实感到难过。这是一场百年不遇的金融海啸。”

　　“我没有料到会如此凶猛”

　　不善言辞的格林斯潘从1987年8月到2006年1月执掌美联储长达18年半，在他的履历表里，有美国经济创纪录长达10年的持续增长的辉煌历史。在他任内，美国虽然经历了纽约股灾、亚洲金融危机、互联网泡沫破裂以及“9·11”恐怖袭击等重大危机事件，但格林斯潘充分动用了利率杠杆防止美国经济衰退。美联储在2001年连续11次下调联邦基金目标利率，从6.5%的高点下调至1.75%；2002年和2003年联储局继续降息，最终联邦基金目标利率降到了1%的50年最低点。这种低息状态持续了一年，直到2004年6月才再度加息。而这样的过度降息，也被人认为是导致今日房地产泡沫的元凶之一。

　　格林斯潘也是一位自由市场的坚定倡导者，对金融衍生工具有特殊的偏爱，在他一言九鼎被奉之神明的年代，他一直避免加强金融业的监管措施。他还曾在2005年5月份发表演讲称：“事实已经证明，从抑制过度的获利回吐行为方面来看，民间监管整体上远好于政府监管。”

　　格林斯潘的批评者指责他在过去10年中将利率降到了过低的水平从而引发了房地产市场的泡沫，而他领导下的美联储也没有对包括刺激贷款在内的新兴抵押贷款模式施加有力的影响和监督。这对于目前的金融危机难辞其咎。

　　来自俄亥俄的民主党代表丹尼斯·库奇尼奇（Dennis Kucinich）和其他代表纷纷翻出了格林斯潘的旧账。他们在会场两边的投影仪上打出格老2005~2006年曾经说过的话。2005年9月，他说：“大多数房屋所有者都拥有一定的资产沉淀去抗击一定的房屋价格下跌。”2006年5月，格林斯潘说：“我们还不会进入价格下跌的境况，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房屋价格会大幅下跌。”同年12月，他又说：“看起来最坏的时候已经过去，全球经济发展态势非常好，情况看起来并不糟糕。”

　　2006年1月，格林斯潘就已经离任美联储主席一职，他显得有点无奈，“回顾以往，在2006年初我的确可以感觉到房产泡沫的存在，但是我没有预料情势变化如此凶猛，我们从未有如此显著的价格下跌。”

　　“预测这样的危机太困难”

　　“美联储是个很好的机构，但我们不能预测人类会做什么。”格林斯潘解释道。他甚至打了个比方，说预测这样的重大危机十分困难，就像盲人摸象，每个人可以看到一部分，但是很少有人能把握全貌。然而，这样的说法并不能让议员们满意。“我们在谈论的是你在其位，要谋其政。”佛罗里达州共和党议员约翰·米卡（John L.Mica）十分激动，质问后离场。

　　“我们设置你们这样的机构，给你们预算，雇用你们这些人为的就是在危机来临之前看到问题。”韦斯曼继续咄咄逼人，“而你仅仅说没看到问题，这不能让我满意。”

　　陪格林斯潘出席的考克斯和斯诺也未能逃过一劫。加州代表杰基·斯皮尔（Jackie Speier）在投影仪上放出一张照片，那是2000年12月15日下午，一项解除了对许多复杂金融衍生品管制的法案获得了通过，财政部的官员和银行业负责人在剪彩庆祝管制取消。斯皮尔用这张照片来攻击斯诺在担任财政部长期间没有对银行业加强管制，斯诺一脸迷惑，两手一摊表示自己甚至没有出现在这张照片中。

　　听证会持续了4个小时。格林斯潘辛苦的自我辩解并未赢得代表们的认可。“我不满意他们今天的解释，很明显有些人在他们应该采取行动的时候睡着了。”来自马里兰州的代表艾里亚·昆明斯（Elijah Cummings）在会后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我认为格林斯潘就像他说的，没有看清楚这场危机的来临，没有预料到这场危机的影响那么深远，是有过错的。但不能将过错归结于一个人。目前，改革是最重要的事情。”

　　华盛顿的书店里，格林斯潘去年9月出版的论著《动荡时代：新世界中的冒险》还摆在畅销书架上。一年过去了，82岁的格林斯潘真正经历了一个动荡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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