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8月开始恶化的金融危机，对美国资本主义发展也许是一个决定性的转折。为了拯救日渐崩溃的美国金融体系，美国政府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对市场进行了干预，并且违背了一向信奉的自由资本主义原则，以纳税人的资金来救助私人机构。
金融海啸
在美国掀起“国有化”浪潮
美国金融海啸为政府出手拯救市场提供了一个难以逃避的理由：自由市场下的美国金融体系已经摇摇欲坠，只有美国政府能够出手相救。
2008年9月20日，美国总统布什发表演说称，为了结束目前这场大萧条以来最严重的金融危机，联邦政府干预金融市场不仅有正当理由，而且是必要的。布什指出，由于次按问题引发的金融危机已经蔓延到了整个金融体系，打击了市场信心，使很多金融交易活动停滞，也影响到了无数的消费者和小企业。因此，“我们现在必须采取行动，使国家健康免受严重风险的打击”。
布什的演说无异于美国政府的干预宣言。迄今，美国联邦政府采取了大量前所未有的干预措施，实际上掀起了一轮政府干预运动。据安邦研究总部不完全统计，截至12月14日，美国联邦政府机构的救市资金包括：
美联储：自2007年8月初以来，美联储已经承诺投入大约1.9万亿美元支撑金融市场。
美国财政部：财政部已向问题资产救助计划（TARP）投入了3350亿美元，还向房地美（Freddie Mac）和房利美（Fannie Mae）共投入了630亿美元资金，累计投资3980亿美元。
美国住房及城市发展部（HUD）已经承诺出资3000亿美元帮助贷款购房者避免止赎。
纳税人压力将导致一轮资产出售潮
美国政府机构大力救助的结果是许多私营公司被国有化，美国政府完全持有或者控制性持有许多私营公司。现在，不仅“两房”被美国政府实际收归国有，众多的银行和保险公司也变成了国有，如果美国的汽车业得到政府资金拯救，也将变成政府持股的国有企业。
政府以纳税人资金来拯救私人机构，在美国引起了极大的争议。美国纽约大学经济学教授鲁比尼的反对看法很有代表性。在政府接管“两房”之后，鲁比尼表示：“讽刺的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政府援助和国有化行动，竟然是来自于一向奉行资本主义自由市场经济的美国，而且还是出自于美国历史上最狂热拥护华尔街金融自由主义的一届政府。”
卡内基梅隆大学的经济学教授勒瑞克认为，“政府救助的问题在于，第一，这将使纳税人对可能的损失承担责任；更重要的是，这增加了在今后出现更多贝尔斯登式危机的可能性，因为市场会认为，我们现在的这种游戏很好。这就像有一个赌场，它的规定是，如果你赢了，赢的钱归你；如果你输了，你不用出钱，政府会出面埋单。这样的后果是，大家都会跑到这个赌场里来，而且下很大的赌注。但这个赌场迟早会破产。”
美国如此大规模的“国有化”，隐含着很大的问题。首先，美国政府的大手笔救助必然带来财政的扩张。美联储和财政部已经承诺的救助资金从何而来？来源无非两个：一是发行国债，二是增发美元。无论哪一种，都是通过继续扩张美国的信用，让全世界来为美国的救市“埋单”。从中长期来看，美国扩张财政的结果将造成美元发行量过大而走软，而美国国债也会因为供给过多而出现泡沫化。
更大的问题则来自政治压力。在美国的政治体制和经济体制下，纳税人的钱如何使用，要经受美国纳税人的问诘。美国纳税人会提出疑问：我们的钱花在了银行、保险公司、汽车制造业上，这对纳税人有什么好处？
债权人能够向美国国会施加压力，广大的纳税人同样也会向政府和国会施加压力。如果经济能够企稳，纳税人可能会获利；但如果经济衰退加剧而市场无法好转，那么纳税人可能最终会损失惨重。对于美国的政客们来说，前一种情况是万幸，后一种情况则意味着极大的政治压力。由于美国的中产阶级在这一轮金融危机中受到的冲击最大，因此来自于中产阶级的压力也将最大。在美国社会，如何应对这种压力？是美国政府迟早将会面对的现实问题。
我们认为，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来自纳税人的政治压力才会平息——美国政府未来出售这些国有资产，而且从中收益（至少不能出现亏损）。如果美国仍将维持自由资本主义的制度，坚持发展自由市场，那么美国政府就不可能长期持有大量的私营企业股权，来当这些“国企”的大股东。因此，在此轮金融危机过后美国政府将会分拆出售大量的国有资产用来还债。届时，一轮资产出售大潮将在美国出现。
谋求交易优势美元将策略性走强
美国公司的资产是否值钱？这与公司质量及盈利情况当然相关，但更重要的关键宏观因素，则要看美元的强弱。美国政府出售国有资产是相当于向纳税人还债，要想消除政治压力，最好是把国有资产卖出好价钱，使得纳税人的钱产生收益。要实现这个目的，最大限度地减少国内政治压力，美国可能不得不维持美元汇率，让美元重新走强，以支持未来可能的资产交易。
有人认为，此次金融危机对美国经济的打击极为严重，形成长期的负面影响，再加上美国为救市而不断扩张信用，未来美元将面临长期走弱的趋势。这种情况下，美国还能维持强势美元吗？
在我们看来，美国存在着操纵美元汇率的意愿，也具有操纵美元汇率的能力。即使经过金融危机的冲击，美元作为全球通货的地位不会有结构性的改变。美国不会放弃其独有的在全球征收铸币税的权力。如果谁能够同时操控货币的供给和货币的总需求，那么毫无疑问就能因此掌控巨大的铸币税收益。而美国完全能够直接操纵美元的供给和需求来决定自己的铸币税收益。
美联储12月11日公布的货币供应报告显示，经季节性调整后，美国12月1日当周M1货币供应量增加74亿美元至1.539万亿美元，M2货币供应量增加370亿美元至7.986万亿美元。我们知道，全球以美元进行结算的贸易总额高达10万亿美元以上，这意味着实体经济中美元的需求至少是美联储发行M1的6倍以上，而以虚拟经济计算的美元需求，如果仅统计以美元计算的债务，就高达50万亿美元以上，是美联储发行M2的6倍以上。
一个事实是，美联储控制了美元的所有供给，而美国财政部则靠发行债券创造了巨量的美元需求。既然美国有能力同时控制美元货币供给与需求，美国有什么道理不去获取铸币税收益呢？美国完全能够影响货币的价格——美元汇率，只要它想这么干！
这次全球金融危机肇因于美国，但几乎所有资金都躲到美国国债市场避险，使得美国三个月期国债出现负收益率；而全球市场对美元的需求也导致了美元近期的走强。这些都显示了全球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控制“货币价格”的能力超过美国。此外，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国家在高科技力量以及科技产业化的能力上超过美国。美国的意愿和综合实力，使得美国有能力来维持美元币值的稳定，至少在某个阶段上维持美元的强势。
分拆出售“国有资产”对美国不是一件小事，这是美国政府在特殊时期采取极端干预手段的一种回归。向纳税人还钱的政治压力和维持自由资本主义原则的双重需要，都必须以美元走强作为前提条件。我们相信，美国将在未来某个阶段让美元走强，为分拆出售收归国有的资产创造条件。
强势人民币是中国参与博弈资本
面对这种可能的形势，中国应该怎么办？这个问题包含两个意思：第一，中国是否能参与美国的资产交易这个博弈？第二，参加这个博弈中国需要什么条件？
在我们看来，美国的资产交易对中国来说是一个战略机遇。虽然中国企业去年已经开始“海外抄底”，一些投资项目（如中投公司入股美国投行摩根士丹利和美国私募股权基金佰仕通；中国平安入股欧洲的富通集团；中国铝业入股矿业巨头力拓等）到目前为止都损失惨重，但在我们看来，这是在何时买、买什么等问题上缺乏谨慎考虑和决策的结果。可以认为，中国企业对于形势缺乏判断，过早投入到危机之前的抢购之中，而且大量购买的是金融资产，结果摔得伤痕累累。
但是，如果美国政府的资产交易是一个必然，那么中国应该积极参与这场博弈。从未来世界格局看，中国深入介入美国的经济体之内，持有美国核心企业的股权，对中国有着经济上与战略上的双重意义。在我们看来，中国未来能否从一个相对发达的发展中国家，跻身于发达国家的行列，能否持有大量的发达国家资产将是一个不可忽视的标志。
为了参与美国的资产交易博弈，中国需要什么条件呢？在我们看来，重要条件之一，是中国必须维持相对稳定、持续的经济增长，从现在到金融危机完全恢复，中国应该保持比发达国家更好的经济发展，这样才能使中国经济持续地积累更多的财富，增强中国对发达国家的相对资本优势。这可以称之为中国经济的基本面因素。
除了经济基本面之外，人民币的强势地位是个关键因素。资产交易的关键是定价，而这种大规模的国与国之间的资产交易，作为货币对外价格的汇率将是一个关键因素。如前所述，美国政府为了把国有资产卖个好价钱，肯定会推动美元走强。而中国要以合适的价格买到更多以美元计价的资产，也必须维持人民币的强势地位。具体而言，中国应该将人民币汇率维持在1美元兑人民币6至7元的区间。在时间上，美国经济的回暖需要较长的时间，而美国的资产交易可能要到五六年以后才会大规模发生。因此，中国应该把人民币的走强维持到2015年后。只有这样，中国才有可能介入这一轮资产交易的大潮。
（作者为安邦咨询公司研究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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