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兴元：思想照进商业

　　文 本刊记者 马伟

　　印象 身份的交集

　　冬日的阳光努力地穿透落地玻璃窗，好让人感到暖和一些。

　　龙兴元靠着椅背，将身子裹进一件厚厚的黑色羽绒服里，说不上几句话又陷入了沉默，若有所思。

而一旦捕捉到了他感兴趣的话题，他则侃侃而谈，说到激动之处几乎要从椅子上跃起。难怪有人说，大多数思想者就像一台收音机，只有调对了频道，他才会滔滔不绝地坐而论道。

　　显然，在这一位纵横商界多年的企业家看来，不是所有听众都能理解他的内心，就像他嘴角偶然浮现的微笑一样不易被觉察。不过，有幸与龙兴元接触过的人都不难看到他身后投射出的两个影子——思想者龙兴元与企业家龙兴元两种角色相得益彰。正如一位跟随他多年的下属所形容的那样，“他一半具有超常的思维能力，另一半是对局势的控制能力。”或许正是源于这种碰撞，他自成一派的思维方式和商业模式正在深刻地作用于这个企业，乃至于这个行业。他率领下的秦川集团即使在目前的经济寒流下仍持续走高，在兄弟企业中树立了一个健康成长的典范；他抛出的不少“打破常规”的观点总会成为改变这个传统行业惯性思维的真知灼见……

　　的确，这位秦川掌门人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激情与锋芒，以特立独行、语出惊人而著称。譬如，在行业形势大好时他清醒地点出“低端混战，高端失守”； 他逆“规模为王”的潮流而动，主张“机床业要是做成汽车，就离末日不远了”；当大大小小的企业陷入低价倾销泥淖，他却奔走疾呼“大企业要有大企业的风范”；而当外部金融危机呼啸而至，他则提醒大家别忘了反思内因——“病是自己得的，药也得自己吃”……

　　“这种并不讨好的反思绝对不是为了出风头，只是源自一种对行业和国家经济发展的使命感。但凡发现了问题，一定要有人指出来。”龙兴元深深地感到自己肩上的责任，“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据他说，自己从小就是这样，喜欢思考一些别人从不质疑的事情，不会说让所有人都喜欢的话，“不过我很尊重别人的感受，谈问题只会针对现象和事，不针对人。”

　　而龙兴元也很清楚，没有什么比实践结果更有说服力的了。对他曾提出的不少预见性言论来说，秦川的茁壮成长就是一个证明过程，特别是在机床行业“集体过冬”的今天，越来越多的业内外人士已经看到了这一点。

　　尽管手中的报表仍称得上漂亮，龙兴元却高兴不起来。2008年，逆势飘红的公司凤毛麟角，龙兴元带领下的秦川集团就跻身其中。

　　然而，被他放在心上的岂止是一家公司的命运？

　　“其实机床行业的很多问题早就存在了，只不过这一轮经济危机（我不愿说金融危机，我认为目前已经上升为经济危机了）让这些问题充分暴露。”2009年春节前夕，坐在刚刚装修好的北京分公司里，龙兴元出神地看着窗外不远处的天莲大厦（中国机床工具工业协会所在地），被白雾笼罩的太阳似乎很远，一点儿也不刺眼。

　　或者，经济走势就像这雾蒙蒙的天气一样，很难说什么时候才能放晴。不过，保持着谨慎乐观的龙兴元一定会说，多穿点、做好过“长冬”的准备总是不会吃亏的。

　　分水岭

　　对于那些一听套话就打起呵欠的听众来说，思维活跃又率直的龙兴元简直就是一针兴奋剂。就在不久前的一次机床年会上，这个拥有着超能量的小个子再次语出惊人。

　　很多人相信，“蝴蝶效应”并不夸张，美国华尔街的一个喷嚏在多次接力后给中国制造业酿成了严重流感，甚至路边烤红薯的大妈都将生意不景气怪罪到金融危机头上。但保持着独立视角的龙兴元对此有所保留。

　　“不可否认，经济危机的影响确实存在，包括秦川也受到了影响，但是不大，特别是对一些高精数控产品的影响更是有限；各企业倒是应该反思一下自身，病是自己得的，不是别人传染的，不能一概归咎于外界因素，而治病的药也要自己吃。”的确，真金不怕火炼，这种非主流的观点提醒了不少企业家，也许该给自己的企业认认真真地会诊一下了。

　　据龙兴元分析，中国机床工业最大的病根主要是低端产能过剩，其实早在2003年时，龙兴元便公开指出行业“低端混战、高端失守”的窘境。对此，秦川曾提出“吨售价”概念，中国机床产品出口多以普通机床和经济型数控机床为主，包括大量台钻、锯床、砂轮机、抛光机等低值机床，平均“吨售价”仅约5000元，甚至更低，无异于卖铁！而经济型数控机床的吨售价也大多在三四万元左右，但是秦川数控机床的吨售价却从未低于30万元。

　　由于市场需求持续火爆，多数企业的结构调整问题一直没有提上日程。现如今，后果已然显现。这轮危机中首当其冲的无疑是中低端制造商；而那些与龙兴元英雄所见略同的企业家们，已用饱满依旧的订单证明了向高端转型的英明。

　　作为同行业中效益最好的企业之一，秦川漂亮的业绩更是令人艳羡不已。在2008年机床工具行业报表中，产值稳居第三的秦川集团仍旧保持着强劲的动力。据介绍，2008年集团公司实现销售收入30.49亿元，同比增长22%；工业增加值达到7.03亿元，同比增长30%；实现利税3.47亿元，同比增长27%。

　　并购年？

　　如果有人将“多元化”看成增强秦川抗风险能力的一个重要因素，龙兴元会认真地纠正道，“是产品多类化，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多元化”。

　　他认为，“‘元’意味着全新的不同领域，秦川现在的经营结构不能称为‘多元化经营’，像齿轮磨床、螺纹磨床、外圆磨床、刀具以及机床工具零部件都是同领域中的不同品类，如果一定要扯上多元化的概念，我们称之为‘相关多元化’或‘有限多元化’。”

　　龙兴元分析道，“近年，秦川实现了机床产业和齿轮产品产业‘双核’驱动，机床板块持续做强，齿轮业务也获得了快速增长，达到2亿元；此外，我们较早介入的再制造业务也达到几千万，这一以再制造为核心的现代制造服务业对于增强公司软实力、提高客户忠诚度意义重大。”据介绍，虽然金融危机影响下新机床销售明显下滑，但旧机床的维修、改造业务需求却大有机会。从宏基老板施正荣的“微笑曲线”理论框架（价值链的开端为研发投入、中端为生产，末端为销售）中，龙兴元清楚地看到了由设计研发、品牌渠道、服务维修等构成的全新价值链。他用食指在空中划出了一条两头翘起的曲线，“你看，我们往高端走的趋势越发明显，因为最丰厚的利润正来自高高扬起的两端”。

　　除此以外，龙兴元认为，秦川保持增长后劲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对“三高战略”（高端技术、高端市场、高市场占有率）以及“三精优势”（即精密加工、精密装配、精密检测）的长期坚守。据了解，从不单纯追求产量规模的秦川机床始终瞄准高端需求，“其中，磨齿机国内占有率超过75%，控股的格兰德在外圆磨床领域居国内第二位，另有多种产品在国内几乎找不到对手。此外，还有一些高端新产品将在近两年陆续形成生产能力，成为秦川度过本轮经济周期的又一保证。”

　　不过，目前良好的经营状况并没有让龙兴元感到轻松，“这只能说明我们在两三年之前所做的决策是科学的，采取的应对措施是正确的。但压力也在于此，今天我们的战略正确与否也将影响企业未来三年甚至更长的发展。”

　　对于扑朔迷离的2009年，龙兴元的预测更加谨慎几分，“我相信秦川会更加平稳，增幅大约在10%左右。”不过，雄心勃勃的他也不忘留下些悬念，“2009也许会是秦川的并购年。我们将在国内外的整合上做些工作，完善产业链，提高产品水平。”

　　那么，秦川将如何挑选自己的意中人？

　　“任何经济环境的变化都意味着机会，有危就有机，在变化中才能识别企业的状态，看清它们。”擅长多角度看问题的龙兴元根据“振动力学”发展出了一套特殊的理论来类比经济震荡，在他眼中，业绩和报表不能说明一切，一个正常的年份也不足以考验企业的水准，反而在动荡的外部环境中最能看出企业的应对状态和水平。

　　不久前刚刚结束了一个并购谈判的龙兴元透露，“我有几个屡试不爽的问题，无论对方回答或不回答我都会得到自己的判断。不过，这是我的know-how哦！”说到这里，他得意地大笑起来。

　　“通家”视角

　　在机械制造、物理学、经济学、历史学之间，龙兴元的转身游刃有余，并形成独特的视角，而这种特殊的视角并不是没来由的。

　　“思维方式决定了看问题的角度、深度和广度，”龙兴元说，“1999年我到美国读经济时，发现他们很多人的思维方式非常特别，可以从数学、物理学、经济学、历史学等等背景出发去认识同一个问题。”这让工科出身的龙兴元受益匪浅，他表示自己虽然兴趣比较广泛，1979年前还差点报考了新闻系，但却从未有过这种结合不同的背景相互参照的习惯。而慢慢地，他开始了学会灵活运用自己的知识体系。他将这称为“知识架构性”：那些善于交叉借鉴的人会将新学到的知识放在最合适的地方，并选择准确应用。

　　总之，他无条件地赞成“能获得极大成功的人应该是通家”。龙兴元一边说着，一边在脑海里搜索着合适的比方来阐释这个话题。索性，他在一张纸上画起来，举例子说明，“在数学上有种现象叫映射，在不同的坐标系中，同一个图形的点的表达方式是不同的，在笛卡尔的坐标系中可能是二次方程式，但换到一个极坐标系中，它就代表一个数字和一个变量的乘积。当你拥有的坐标系越多，你的表达就越发全面。”

　　不过，熟悉龙兴元的人却不能忽视，他思想体系中的一个重要坐标系就是毛泽东思想。

　　“我们厂门口有一尊九米高的毛主席塑像，那是秦川人自己铸造的。”龙兴元曾多次说起，每当从这尊毛主席塑像旁经过的时候都会感到一种巨大的震撼，也许正是这种真实的震撼让他一直对实实在在的制造业情有独钟。

　　作为那个时代成长起来的年轻人，随着岁月流逝，龙兴元对于毛泽东思想也更加着迷，至今博闻强识的他仍可以大段大段地背诵毛泽东选集和诗词，对于其中的精华妙语更是信手拈来。据说，《毛泽东选集》是他的案头书，而他最欣赏的毛泽东的优点就是——“敢想”，敢于大胆设想、目标清晰，因此，“我们公司在机床行业的细分类里当老二不行，要当就要当老大。”

　　“可以说，我治厂的许多观念都受到了毛的影响，现在再回头品味毛诗，看毛选，更能感悟其中的智慧，我认为现在解决不少问题的最好方式就是重新回归到毛泽东的方法论。”爱思考的龙兴元总是能够活学活用，“比如在克服经济危机的问题上，毛选中的一句话就很重要，‘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他将这句经典名言与时下形势联系起来，与同行们共勉，“在经济不景气的时候，我们更要善待用户、善待供应商、善待员工，凝聚所有可以利用的资源，抱团取暖，共御严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