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铁矿石谈判变数仍多

　　□文 徐向春（“我的钢铁网”咨询总监）

　　受益于全球钢铁业的一轮周期性繁荣，铁矿石长期协议价格连续6年上涨，累计涨幅高达400%。上涨的步伐终于要戛然而止了，因为钢铁行业的外部环境发生了重大变化。

　　去年金融海啸席卷全球，世界经济严重低迷，发达经济体普遍陷入“萧条”。IMF最新的《世界经济展望》预计，2009年全球经济增长将降至仅0.5%，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的最低谷。其中发达经济体的经济将出现“二战”以来的首次全年负增长，降幅将达2%。

　　全球经济衰退令钢铁业遭受重挫。日本经济产业省披露，日本2009年第一季度计划粗钢产量1926.2万吨，同比减少1157.3万吨，下降37.5%，为1970年以来的最低水平。美国今年1月份粗钢产量为451万吨，同比下降52.8%。而欧盟钢厂发货量也预计下降23.3%。国外研究机构预测，2009年全球粗钢产量将下降10%以上，全球铁矿石需求量将因此下降1亿吨以上。

　　铁矿石需求急剧萎缩的不利形势，让国际铁矿石巨头再次把希望寄托在中国身上。力拓公司表示，尽管全球市场正经历动荡，中国2008年第四季度经济增长确实较第三季度放缓，但中国需求对大宗商品价格的推动作用能够维持。巴西淡水河谷公司也认为，鉴于中国长期基本面强劲及近期宣布的一揽子刺激措施，预计中国对铁矿石的需求将在2009年上半年反弹。

　　但很多分析人士认为，中国在此轮经济衰退中不可能独善其身。2009年中国GDP增速比较乐观的估计也降至8%左右，综合分析国内需求状况和钢材出口形势，预计2009年中国粗钢产量4.9亿吨，比上年下降1000万吨。铁矿石进口数量也将相应减少，三巨头的愿望将会落空。

　　在全球经济衰退、初级商品价格暴跌的大背景下，铁矿石价格走势必然发生改变，那么让中国钢铁业又爱又恨的铁矿石价格形成机制是否也会因此而改变呢？

　　20多年来，长期供货协议矿石价格一直实行年度集体议价机制：由世界主流铁矿石供应商与其主要客户进行谈判，决定下一财政年度铁矿石价格(离岸价格)，任一对谈判对手率先达成协议，其他各方均接受此结果。目前谈判格局是巴西淡水河谷和澳大利亚必和必拓、力拓代表供方，中国宝钢、日本钢厂、欧盟钢厂代表需方。

　　实践证明，“长期供货协议＋年度价格谈判”是一种双赢模式，实现了交易双方长期共同利益最大化。供需双方签订铁矿石长期供货协议，一方面使铁矿石生产商获得长期稳定的客户，保证铁矿石销售，有效化解了巨额投资风险；另一方面使钢厂得到稳定的铁矿石来源，保证了生产经营正常运行。年度谈判机制则避免了矿石价格频繁波动。

　　但是，这一谈判机制在去年遭到了破坏。2008年2月18日，淡水河谷与新日铁达成65%—71%的涨价幅度，亚洲、欧洲钢厂纷纷接受这一结果。但是，“两拓”以未能反映澳矿运费方面的优势为由，拒绝接受这一结果，要求获得运费补偿，并威胁如果要求得不到满足，卖方将中止长期协议。为避免谈判破裂，宝钢不得不做出让步，与力拓达成79.88%和96.5%的涨幅，比巴西矿高出约15个百分点。更令亚洲钢厂郁闷的是，稍后“两拓”与欧洲钢厂达成的涨幅却是71%，大大低于亚洲市场价格。实际上，2008年谈判出现了三个涨幅。

　　必和必拓的长期目标是：以指数价格系统代替传统的年度价格谈判，即以一种更有弹性的反映现货市场需求的指数体系来定价，力争实现“长协矿”按月度或季度定价。2008年谈判结果表明，必和必拓力图颠覆谈判机制的努力取得了突破性进展。集体议价将演变成一对一谈判，澳矿和巴西矿价格不再“同涨同跌”。

　　2008年下半年，由于铁矿石供求关系发生逆转，三巨头强势地位有所削弱，指数定价遭到中国钢厂强烈反对。2008年年底，必和必拓向中国钢厂提出：如果中国钢厂同意新定价机制，必和必拓将从2009年1月1日起按价格指数销售更为便宜的铁矿石，这意味着中国钢厂能够提前一个季度结束采购高价的长协矿。粗略估算，当时澳矿现货价格比长协矿低20美元，应当讲必和必拓的建议具有相当的吸引力。然而中国钢厂拒绝了这一建议。

　　指数定价到底对中国钢厂有什么不利之处？首先，指数定价是歧视性价格。铁矿石现货交易仅占海运市场的20%，主要集中在中国市场，日本、欧洲基本上没有现货市场。现行的铁矿石价格指数以中国港口到岸价格为基础编制，也就是说仅仅是针对中国现货市场。如果实行指数定价，相当于按现货价格结算，但是在日本、韩国和欧洲市场无法执行。作为最大铁矿石用户按现货价格购买长协矿，这是一种歧视行为，中国钢厂难以接受。

　　其次，指数定价实际上是按到岸价格结算，其中包含了海运费。众所周知，海运费价格波动剧烈，最高时占到岸价格的一半以上。以2008年为例，巴西—中国航线现货运费从1月初的51美元/吨暴涨至6月份的108美元/吨，然后又暴跌至12月初的7美元/吨。为规避海运费风险，钢厂纷纷自建船队或长期租船。指数定价方式不仅使钢厂失去铁矿石价格议价能力，而且也丧失了规避海运费风险的主动权，将对钢厂生产经营造成很大困难。

　　再次，对钢厂和铁矿石生产商而言，签订长期协议，就是为了保证买卖双方交易数量和价格的相对稳定，两者缺一不可，这不仅对钢厂有利，对铁矿生产商也有利。一旦实行指数定价，相当于钢厂向铁矿商承诺了长期采购数量，但是没有议价能力，价格风险敞口，利益的天平完全倾斜到铁矿商一方。

　　鉴于上述原因，中钢协多次表态坚决反对指数定价方式。可以预料，只要中国钢厂的坚决反对，指数定价方式就难以推行。对于指数定价方式，三巨头之间也存在分歧，淡水河谷方面也表示，淡水河谷支持铁矿石基准定价体系的立场，不支持可能的新的定价机制。

　　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一方发表声明，明确否定长协矿谈判模式。因此说，在2009年度谈判中，原来的谈判机制仍在继续运行。

　　对于2009年铁矿石价格，市场普遍认为降价幅度在30%—50%。欧洲钢铁企业认为铁矿石市场进入“买方市场”，坚持铁矿石价格应回落至2005年的水平，即2009年铁矿石价格下降50%。日本JFE钢铁公司表示，希望2009年铁矿石长期供应协议价格至少跌至2007/2008年水平。这意味着巴西铁矿石生产商必须至少降价39%，相应的澳大利亚生产商降价在45%左右。

　　2月初，俄罗斯钢厂MMK与哈萨克斯生产商ENRC就2009年铁矿石价格达成了41%的降幅。新的价格由原来的85美元/吨降至50美元/吨，从2009年1月开始执行。虽然MMK与ENRC未纳入铁矿石谈判框架，但其最终的谈判价格客观反映了目前市场供大于求的状况，对正在进行的国际铁矿石谈判具有很大的参考价值。另一方面，考虑到钢材价格已跌至2007年水平，铁矿石价格亦应回落至2007年。因此，下降40%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

　　对于中国来说，尽管中方为谈判做了大量准备工作，诸如整顿铁矿石进口秩序、签订行业自律公约等，并多次发表对谈判的看法,但是并不意味着2009年中国钢厂掌握了谈判主动权。首先，中国市场存在现货矿和长协矿两个价格体系，在大多数时期，现货矿高于长协矿价格，三巨头常以现货矿作为价格参照，抬高谈判要价，增加了中国钢厂谈判的难度；其次，目前欧洲、日本钢厂处境比中国钢厂更加艰难。受汽车、家电及建筑业需求急剧下降影响，日本一季度粗钢产量预计同比下降37.5%，欧洲发货下降23.3%。与此同时，钢材价格同比下跌20%，与2007年一季度价格基本持平。据国外机构预测，2009年中国钢厂EBITDA（税息折旧及摊销前利润）将下降76%，而欧美日钢厂由于产量、价格双双下滑，下降幅度达86%。显然，在减产、裁员、赢利骤降等诸多压力下，欧洲、日本钢厂有更充分的理由要求三巨头大幅降价。

　　如果中国钢厂不能比欧日钢厂谈出更低的价格，争取口惠而不实的首发价格就毫无意义。当欧洲或日本钢厂率先与卖方达成一致时，中国钢厂采取跟随策略，这不失为一种更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