扩大消费需求的重点在于调整收入结构

　　主持人：本报记者 黄丽珠 程瑞华

　　特邀嘉宾：中央财大中国发展和改革研究院副院长 欧阳日辉 博士

　　 碧辟（中国）首席亚洲经济学家 张驰 博士

　　早在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肆虐时，扩大内需就被国家列为经济工作重点之一。

随后几年中，政府一直强调扩大内需的重要性。金融海啸使外部需求急剧萎缩、国际贸易保护主义抬头，中央及时确定了进一步扩大内需、促进经济增长的十项措施，扩大内需再次成为中国经济热门词汇。然而，在过去的十年中，国内消费需求在国民经济中始终没有发挥主导作用，当前4万亿元投资、5000亿元减税和十大产业振兴规划，加上经济体制一系列改革措施，能否使中国破解“保增长”的难题，让中国经济领先全球率先回暖，实现“扩内需、保增长、调结构、促发展”的目标？就此类问题记者与中央财经大学中国发展和改革研究院副院长欧阳日辉博士和碧辟（中国）投资有限公司首席亚洲经济学家张驰博士进行了对话。

　　扩大内需是我国经济持续发展的关键

　　记者：十年一轮回，1998年中央提出扩大内需政策的时候，可能有不少人并不理解这项政策对中国经济持续发展的重要性。面临百年一遇的金融危机，我国政府再次把扩大内需作为渡过难关的重要策略，您如何看待这一问题？

　　欧阳日辉：金融危机已经严重地影响了中国的出口。2007年中国GDP的增长率为13%，其中出口贡献大约3个百分点，而在2008年9%的增长率中，出口仅贡献了0.8个百分点。因为今年出口形势异常严峻，所以，中国经济增长将更多地倚重消费和投资，即扩大内需。然而，在当前的结构调整压力下，仅仅依靠投资来带动，并不能有效解决此次经济迅速回落中所暴露出来的对于投资的过度依赖以及产能过剩等问题，扩大消费需求就成了应有之义。

　　张驰：2008年9月，雷曼兄弟公司倒闭标志着美国次贷危机演发成全球性的金融危机，至四季度西方主要工业国家进一步陷入经济衰退。金融危机和实体经济衰退使得世界市场对我国外贸出口的需求骤减。出口受创连带影响到上游供货商、为外贸提供服务的行业，导致整个经济迅速下行。这种连带关系凸显出我国经济近年来内需不足，高速增长依赖外需。考虑到此次世界性经济衰退的深度和广度，我国经济今后的持续发展将更多地依赖国内的需求来填补外需的不足。

　　扩大内需政策制定的切入点

　　记者：理论界和政府部门就通过扩大内需渡过金融危机已经达成共识，当务之急是制定有效的扩大内需政策。您认为政策制定的切入点是哪些？

　　欧阳日辉：我国内需不足主要是居民消费需求不足，我们的投资和政府消费一直是很旺盛的。居民消费需求是指农产品、家电、服装、食品、百货等消费需求，还包括汽车、教育、医疗、住房等消费品需求。主要包括：第一，“医疗、住房、教育”三方面的巨大支出抑制了日常消费需求；第二，政府行政性消费快速增长，用于教育、医疗、社会保障等公共服务的增长较慢；第三，城镇居民收入和农民收入增长相对过慢，低于财政收入和企业收入增长幅度；第四，投资增长过快，导致总需求结构失衡；第五，消费品市场有效供给不足，产品结构、消费政策、消费环境和消费观念滞后。

　　张驰：在内需中，固定资产投资近年来一直保持着25%左右的增长速度。固定资产投资额占到了GDP的一半并引起人们对投资过度的担忧。在消费上，政府消费30年来保持着16%的年均增长率，快于私人消费15%的增长率。在国内总消费中，政府消费的比重从1978年的21.4%上升到2006年的27.4%。因此，内需不足的最主要问题应该是国内消费特别是私人消费的增加相对小于出口的增长。内需不足可能与收入分配结构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消费有关。收入分配结构影响内需消费的另一可能途径是分配的贫富差距。我国的城镇居民由于社会保障和服务体系薄弱会有防御性储蓄的倾向，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消费的增长。因此，内需不足反映的可能不仅是社会保障服务不够，更有收入分配结构的问题。

　　记者：有人提出，中国只有减少外商投资规模，才能真正解决中国内需不足难题。您对此怎么看？

　　张驰：我国30年的市场经济改革，转变了我们的产业结构。具有成本优势的劳动密集型产业的发展极大地促进了出口的增长。出口获利又激励了国内不断的增加投资，扩大出口产能。经济增长带来收入的迅速增加，用不完的收入形成储蓄，其中一部分作为外汇储备存到国外。同时，经济全球化促进了西方制造业向中国和其他发展中国家转移。我国廉价商品和储蓄的出口和西方国家无度的消费和借贷形成了一个新的经济循环结构。假如西方的借贷消费可以维持，我国外贸和支撑外贸的投资仍然可以推动经济增长。此次西方的金融海啸和经济衰退标志着一种经济不平衡的结束。

　　欧阳日辉：面对金融危机，美国要求中国减少出口，实行进出口平衡政策；中国要求美国出售高新技术和不实行贸易保护主义。在目前的情况下，中国减少外商投资规模会加剧内需不足难题。多年来，外商是拉动中国投资和出口的“生力军”，中国工薪阶层是拉动消费需求的“主力军”。实行进出口平衡政策的话，中国的大量企业将面临关门倒闭，大量工人失业，银行也会出现大量的呆坏账，使中国的内需更加不足。然而，外商投资规模增加会增加社会总供给，总需求因出口受阻而减少，会使总供给与总需求的失衡状态更加严重。

　　扩大内需需要统筹兼顾多措并举

　　记者：去年以来，政府把资金更多投向和民生直接相关的教育、医疗、失业保障以及住房保障等方面，对于扩大内需起到基础性的支撑作用。您如何评价这些措施的效果？

　　欧阳日辉：从政策效果看，通过政府投资来刺激经济往往见效较快，而以增加收入、减税等促进消费的方式来拉动内需存在时滞性长的弱点。政府消费完善公共服务体系，能够稳定民心，坚定信心，消除居民消费的顾虑，撬动庞大的大众消费。根据商务部的数据，今年1月，全国千家重点零售企业销售额同比增长24.5%，这说明扩大内需、拉动经济增长各项政策措施的效应已初步显现。

　　记者：由于西方经济衰退对我国劳动密集型出口商品需求的减少，造成我国失业严重、消费不足的情况有可能中长期存在。因此，相关政策制定的灵活性将十分关键。您认为扩大内需的重点应是什么？

　　张驰：政府支出无法控制是减税、还利于民、扩大内需的最大障碍。提高消费要求政府实行财政政策改革：一方面，要调整支出结构，减少投资和对企业的转移支付，增加贫困和低收入人群消费补贴、社保和扶贫方面的支出；另一方面，应该精简机构，压缩行政开支。

　　欧阳日辉：在政府逐步完善公共服务的前提下，扩大内需的重点在于调整收入结构。有研究报告称，2008年中国内地个人持有可投资资产超过1000万人民币的高净值人群约30万人，共持有8.8万亿元人民币的可投资资产，这相当于中国2008年全年国内生产总值30万亿元的29%，而高收入群体对内需的贡献并不大。中产阶层是消费的“主力军”，农村居民的边际消费倾向高于城镇居民的边际消费倾向。收入过度向富人集中不利于社会消费总量的扩大，调整收入结构，增加城市中低收入者和农民的收入，有利于拉动内需扩大社会消费总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