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弋阳：农机补贴怪现象

　　近日，中国经济时报记者接到江西省弋阳县数位农民举报：在实施农机购置补贴项目的过程中，当地农机销售商涉嫌“以次充好”、“坑蒙国家补贴款”和“拒绝出具发票”等行为。就此，记者展开了实地调查采访。

　　柴油机以次充好

　　４月初，正值江西农忙的季节，春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二十多天。

　　在弋阳县城弋江镇某宾馆大厅，本报记者如约见到了从周边几十公里外的花亭、葛溪、朱坑和漆工等４个乡镇冒雨赶来的１２位农民。

　　“这两年，每台农机国家补贴的２０００块钱，经销商变着戏法坑蒙，这些农机补贴最后也不知道补贴了谁。”当着记者的面，这些刚刚还在泥泞的水田里春耕的农民，拿出了各自购买农机时由指定经销商开具的收款收据单。

　　“我们买的拖拉机都是冒牌货，拿国家补贴的赣发拖拉机应该配‘常柴’的柴油机，而我们买的是另外便宜的、质量差的浙江‘永柴’的机子。”弋阳县葛溪乡的一位李姓农民愤怒地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说。

　　一位三十多岁的农民指着自己受伤的下颚和眼眶向本报记者抱怨道：“这机子性能太差了，别的柴油机是越用越好发动，这‘永柴’的机子刚好相反，三个人在田里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也没发动起来，还弄伤了自己，机子现在还躺在田里。”

　　原来，“猫腻”就藏在这些白纸黑字的收款收据里。这些农民手中的收据中填写的是“赣发１５型手拖，６４６５元／台”。按照２００９年江西农机补贴产品目录，“赣发１５型手扶拖拉机”标配应是常柴牌ＺＳ１１００型柴油机，而实际上农民购买的“赣发１５型手扶拖拉机”配的却是永柴牌ＺＳ１１００型柴油机。

　　在向本报记者反映了上述情况后，这１２位购机农户先后给记者留下了各自购机收款收据复印件及他们的联系电话。

　　为了求证农户所反映的情况，本报记者跟随其中一位购机农民来到了弋江镇农村。应记者的要求，一位正在田间耕作的农户把拖拉机停靠在路边。记者发现，其柴油机机箱上的字样清晰地显示为：浙江永柴动力机械有限公司“永柴”ＺＳ１１００型。这位农户告诉本报记者，这台拖拉机是今年才购买的，享受了国家农机补贴政策。

　　“这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吗？‘常柴’的柴油机一般在１９００元左右，那‘永柴’的差不多１６８０元，这差价也不知道便宜谁了？”在调查中，当地农机销售商向中国经济时报记者透露。

　　据了解，上述问题主要集中在实用性强、使用数量较多的８—１５马力手扶拖拉机。其中，主要是江西赣发农机制造有限公司中标的ＤＦ１５型手扶拖拉机。弋阳县农机局局长叶铭在接受中国经济时报记者采访时介绍说，今年该县手扶拖拉机享受国家补贴的名额２９０台，涉及购机总价值１８０万元。

　　在当地人的指引下，记者以购买农机的名义来到位于弋阳老城区广场附近的华旺农机销售中心（弋阳县两家指定经销商之一）。恰好遇到数位来自该县漆工镇、朱坑乡和湾里乡的农民，拿着购机收据向该指定经销售商反映所购买的赣发１５型手扶拖拉机性能存在诸多问题。

　　该销售商不耐烦地对这几位农民嚷道：“你们不要在我这里瞎闹了，这些都是国家补贴的机子，好不好用也不是我们说了算，你们不要耽误我做生意。”

　　次日，在县政府办公大楼内，弋阳县农机局两位负责人及指定经销商——弋阳县华旺农机销售中心负责人接受了本报记者的采访。

　　当谈及指定经销商是否存在如农户反映的“以次充好”情况时，华旺农机负责人表示，“配‘永柴’的机子都是老百姓签字认可的，‘常柴’在我们县里没有经销点，‘永柴’在我们这里销得最多，农民都抢着要这个牌子。”

　　从购机农户提供的“永柴”牌柴油机说明书中，记者获悉，“永柴”是位于浙江省金华市的莱恩（中国）动力科技有限公司生产的。莱恩（中国）动力科技有限公司是由莱恩国际投资有限公司、金华市先行投资有限公司投资，并在收购浙江永柴动力机械有限公司、浙江星月柴油机有限公司基础上建立的企业。

　　任意加价，拒绝出具发票

　　据多位农户向本报记者反映，他们在购机后也到一些非指定的农机经销商处“侦查”了情况，“除了每台的国家补贴２０００元被经销商‘以次充好’骗了３００多块钱，我们购买的其他农机配件也是高价货。”

　　几位农民指着收据对记者解释说，“这个大铁轮我们在指定经销商那里花了５６０块钱，而非指定的销售商也就４８０块钱，尾轮总成按规定是配套的，但经销商骗我们说得另外花１２０块钱，还强制性要求我们买了３０块钱柴油，这几项加起来，我们享受的补贴最多也就１０００多块钱。”

　　对于上述“变相”克扣农机补贴的情况，弋阳邻县横峰和贵溪的农机补贴指定经销商也表示了认同。横峰县的一位定点经销商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透露，“说实话，弋阳县的补贴机子卖得最贵，赚的钱差不多是我们几倍，因为这个农机补贴名额很抢手，他们还经常到我们本地‘倒卖’指标。”

　　对于“倒卖”指标的说法，华旺农机销售中心负责人则表示，“没有这回事，哪个经销商会把钱给别人赚？这些都是农民自己通过关系搞到外地的补贴指标，这种事情我们无权干涉。”

　　据弋阳县的农户反映，指定经销商还拒绝出具正式发票，仅仅给了一张字迹模糊的收款收据。

　　“这是严重的违法行为。”江西省农机局农机购置补贴咨询及监督处的工作人员对本报记者说。２００９年《江西省农机购置补贴购机程序》规定：“补贴机具供货点必须向购机者及时出具注有财政补贴金额和购机者实际支付金额的全额销售发票。”

　　前述横峰县农机指定经销商也对本报记者说：“这一沓子发票就如同１０万元钱现金一样，不能有意外，售机时必须出具给农户，还得负责把发票复印件上缴给农机局。”

　　“我们哪知道要什么发票，这些黑心的销售商拿收据代替发票是为了方便作假账。”在经过一番交流后，这些农户似乎才恍然大悟。当前，国内农机补贴名额仍然是稀缺资源，农机购置补贴实行“直补农民，差价购机，结构优化，补完为止”的办法。显然，不开具发票在农机购置补贴中可能隐藏诸多“猫腻”，诸如偷税漏税等。

　　售后服务无着落

　　在购买了发动机“以次充好”的赣发１５型手扶拖拉机后，农户还将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陷阱：售后服务无着落。

　　“现在，我们的机子好几次坏在田里一动不动，虽然经销商也会跑来修理一下，但也不好意思老是麻烦别人，打电话给南昌的赣发拖拉机厂，他们让‘常柴’的售后服务人员来修理，‘常柴’的人一看柴油机就转身走了。”本报记者在弋阳县花亭乡采访时，一位在路边冒雨修理拖拉机的农户抱怨说。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国家补贴的是配我们常柴的柴油机，别人的牌子当然不属于我们的售后服务范围。说实话，这些农民花５０００块钱买个机子也不容易。我们经常遇到购买了这种假冒的‘赣发１５’的用户打电话要求到田间地头修机器。”江苏常柴股份有限公司一位市场销售经理对本报记者说。

　　一些农民向本报记者反映，经人指点后，他们又向“永柴”生产商要求维修时，得到的答复是：“我们的机子没有中标国家补贴项目，这些事情你找经销商处理吧。”

　　如此一来，这些购买国家补贴农机的农户陷入了售后服务无人搭理的巨大陷阱。对此，当地一些乡镇的干部评价说，“要是拖拉机坏在田间地头了，这些农户只能乞求经销商‘好心点’。”

　　“２００８年，我们听说因为农机补贴问题，有人告到了省里，也不知道后来怎么处理了，但是今年和去年的机子、价钱还都一样。”当地的群众向本报记者透露说。

　　管理部门称不了解情况

　　“这些农机补贴的钱都是封闭式管理，我们农机局绝不可能沾上一分钱，还得为此天天忙个不停，挺劳心的。”弋阳县农机局局长叶铭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

　　在谈及柴油机“以次充好”的问题时，叶铭对本报记者说，“具体情况我们不了解，听说换柴油机都是农民自愿的，他们也知道的。”

　　在谈及柴油机差价时，另外一位姓王的女副局长对本报记者说：“这两款柴油机的价格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么大的差价。据我所知，也就９０来块钱的差价。”

　　本报记者分别致电浙江“永柴”和江苏“常柴”公司，经询问得知，同款ＺＳ１１００型柴油机差价在３００元左右。

　　对于未向购机农户出具发票的问题，叶铭表示：“发票我们是肯定有的，不信的话，你可以到我的办公室查看。”

　　随即，记者和叶铭来到了农机局办公大楼。王副局长拿出了一大本农户购置农机享受国家补贴的档案册子，但是这份档案是２００８年的。

　　记者要求看今年的补贴发票，在等待了数分钟后，王副局长拿出了一张湾里乡某购机农户的发票，她说，“这发票我们都是要从农户手里收回的。”

　　为了求证真实情况，记者当即按照发票上留下的联系方式拨通了该农民的电话。

　　记者：请问你购买的农机花了多少钱，有发票吗？

　　农民：我花了６４５０块钱，只有收据没有什么发票。

　　实际上，该农户的购机发票填写的金额为６４００元。对此，王副局长略显尴尬地解释说：“也就相差５０块钱而已，也许填写时看错了。”

　　按照《江西省农机购置补贴程序》中第五项“档案上报”规定：补贴结束后，各县市财政局和农业（机）局要及时将本县购机汇总表、购机者清册一式两份报区市财政局和农业（机）局。同时，将购机补贴协议、购机证明表（把购机者身份证明材料和发票存根联复印在背面）报区市农业（机�牪棵拧�

　　由此可见，王副局长出具的发票应该为发票存根。然而，据记者观察，该张发票的字迹是临时填写的，而不是发票存根的复写纸字样。

　　在采访中，几乎所有的采访对象都建议记者应该找县里分管领导了解真实情况。因为去年类似的情况最终都是由县里领导具体处理的。据购机农户反映，他们因为农机补贴被“蒙骗”的事情已多次找到分管农业的弋阳县副县长袁飞，但是每次都无功而返。

　　“我们都懒得去了，他们根本就不搭理我们这些人。”前述十多位农户们不止一次地对记者说。

　　为此，记者来到副县长袁飞办公室。袁飞在仔细查看了本报记者的记者证后，郑重其事地说：“你反映的情况我已经基本知道了，但是这些具体情况，你应该找农机局而不是找我，我不了解情况。”

　　当记者准备就相关情况对袁飞副县长进行采访时，袁飞对记者呵斥道：“没有我的同意，你不可以录音。”对记者问及的几个相关问题，袁副县长都不很情愿地答复说：“具体情况，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