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国经济时报
我国出口和利用外资短期内难以回升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对外经济研究部经济形势分析课题组
进入２季度以来，表明国际金融危机和世界经济衰退趋于缓和的因素增多，美欧日等主要国家救市措施的积极效果开始显现。
一、国际金融危机已接近谷底，但消除信贷紧缩影响仍需２—３年时间
目前国际金融危机已经出现明显的缓和迹象。一是金融机构的压力测试结果表明，美国主要金融机构并未出现资不抵债，需要注资规模小于市场预期，也在金融机构和政府救援资金可承受范围之内。二是金融市场信心有所恢复，主要股市开始反弹，石油价格上扬，房地产价格降幅收窄。三是实体经济衰退进一步拖累金融体系的可能性降低。１季度，欧美日经济延续了２００８年４季度的大幅下滑走势。但３月份以后经济指标降幅收窄。美联储认为，美国经济的自由落体式下降结束；日本政府５月份经济月报，３年来首次将经济预期由“持续大幅度恶化”调整为“恶化趋势减缓”。
美国的金融市场是否能够趋于稳定，主要取决于两个因素。一是金融机构压力测试要求的注资是否能够顺利完成。二是不良资产收购方案能否顺利实施。关于第一个因素，７４６亿美元注资金额并不是一个难以实现的目标，１０家银行中仅有１家需要政府注资，其他９家制定了自主增资计划，七成资金已经落实，顺利完成的可能性很大。关于不良资产剥离，由于政府和民间共同出资１万亿美元的收购框架已经形成，愿意参与其中的民间基金较多，具体实施有望在７月份开始。这将有利于消除市场恐慌情绪。从以上两点来看，美国金融形势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并可能逐渐影响到全球。另外，前一时期，部分中东欧国家陷入债务和经济危机，人们担心由此可能拖累西欧金融体系、引发新一波全球金融冲击。由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融资实力在２０国伦敦会议后大为加强，国际组织资金援助使这一风险明显降低。一些主要新兴国家经济渐趋稳定，也对稳定金融市场信心产生了积极影响。如韩国１季度经济增长好于上年４季度，３月以来金融形势也有所好转。
国际金融危机虽然有所缓和，但短期内难以结束。信贷紧缩和金融风险将在不良资产得到有效处理之前继续存在，为此至少需要２—３年的时间。做出上述判断的理由有几点：一是美国金融机构不良资产损失估计为２．８万亿美元，１万亿美元收购计划是否能够满足需要仍然存在不确定性。根据日本的经验，泡沫经济破灭后，１万亿美元不良资产减半大约花费了两年半的时间。与当时世界经济强劲增长的外部条件相比，美国目前面临的世界经济形势要糟糕得多，呆坏账处理难度更大。二是今年以来美国地方银行破产增加到４０家，已超过２００８年全年２５家的总数；“问题银行”比上年年末增加２０％；表明金融体系受到冲击的风险仍然很大。三是大型金融机构的困境尚未根本扭转。美国大型金融机构面临着巨大的呆坏账压力；欧洲银行体系整体十分脆弱，其中德国、瑞士的三家银行仍然持有２倍于自有资产的高风险证券化资产；日本六家最大商业银行利润总额在截至３月份本财年中首次出现赤字，其中前三名均陷入巨额亏损。四是金融机构的信贷紧缩问题依然存在。根据美联储的统计，３月份美国２１家曾经接受政府注资的商业银行信贷总额同比减少了０．９％。
二、世界经济已经历二战以来最严重衰退，主要国家经济年内触底反弹的可能性上升
２００９年１季度，按照环比年率计算，美国经济收缩５．７％欧元区和日本经济分别下降９．８％和１４．２％。而在２００８年４季度，美欧日经济已分别下降６．３％、６．２％和１４．４％。主要发达经济体在过去两个季度已经历了二战以来最严重的经济衰退。
从３月以后的经济走势来看，这些经济体的经济下滑趋势开始放缓。首先，工业生产虽然尚未摆脱同比下降局面，但４月份与３月份相比，下降幅度有所缩小；日本的工业产出４月环比增长５．２％，创１９５３年以来月度环比最大增幅。其次，美国的世界大型企业联合会领先指标综合指数４月份提高１％，为７个月以来首次上升，升幅创近四年来新高。过去几次衰退，该指数往往在衰退结束前两个月出现类似回升。再其次，４月以来，美欧日金融市场的长期利率均出现上扬，表明市场预期开始转好；５月份，美国消费者信心指数环比大幅上升，创去年１０月以来最高值；反映未来信心的指数也明显提高。最后，主要发达国家的经济刺激计划将对经济回升产生积极效果。美国政府７８７０亿美元刺激计划的经济效果预计从第二季度起逐步显现；日本在去年增加１２００亿美元财政支出的基础上，今年４月又通过了１５４０亿美元的新增预算方案；欧元区主要国家经济刺激也表现出一定效果。国际货币基金组织４月份曾预测，２００９年美国、欧元区和日本经济将分别萎缩２．８％、４．２％和６．２％，其中关于日本的预测是在没有考虑新方案条件下做出的。根据日方分析，新预算方案大致可刺激国内生产总值增长４．３％，其中三分之一的效果在今年实现，２００９年日本经济下降幅度将可能由早先估计的５％缩至３％左右。由此判断，主要发达国家的经济下滑趋势在第二、三季度将明显减缓，今年年内触底反弹的可能性上升。但是，由于不良资产拖累，信贷紧缩在长时期内难以根本消除。因此，即使发达经济体走出衰退，经济增长速度将可能维持在较低水平就业形势仍然将继续恶化。随着本轮经济刺激效果逐渐减弱，如果缺少后续行动，经过短暂复苏之后，不能排除再度陷入衰退的可能性。总体来看，世界经济在从２０１０年起的２—３年内将经历低速增长和曲折复苏过程。
三、内需刺激型政策和贸易保护主义抬头，将明显延缓全球贸易投资的回升过程
根据世界银行和联合国贸发会议预测，２００９年全球贸易将下降１１％，直接投资下降３０％—４０％。实际上，这一判断是在预计２００９年全球出现二战以来最严重经济衰退的基础上做出的。但是，即使下半年主要国家经济触底反弹，国际贸易和投资活动短期内仍然难以恢复增长。原因在于主要国家经济下滑趋势放缓或回升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产业救助和经济刺激计划的作用，而这些政策立足于国内需求增长的需要，对外部市场的需求拉动作用十分有限。如美国的再投资计划，主要集中在新能源开发、节能改造、教育、医疗等进口需求弹性较小领域；基础设施改造的材料需求附加了只允许购买美国产品的条件。今年１季度，美国进口下降２９．７％，高于出口降幅７．４个百分点；包括服务在内的贸易逆差缩小，拉动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提高１．８９个百分点，对减缓本国经济衰退产生了积极效果，但贸易伙伴的受益相应减少。
更为严重的是，今年以来，各种贸易保护主义措施明显增加，全球国际贸易和投资环境可能进一步恶化。１季度，全球反倾销、反补贴案件数上升；世贸组织成员通报的技术性贸易措施达到７００项，比正常年度增多。美国、欧盟和日本通过一系列加强检验检疫、调整原产地规则、提高环保标准等措施设置贸易壁垒，部分国家的法规、政策调整明显表现出限制本国企业海外投资的政策意图；俄罗斯、印度、越南、韩国等新兴市场国家则分别通过提高进口关税、限制部分商品进口、增加出口补贴、实施严格海外劳务雇用政策等措施加强贸易和投资保护。
汇率波动是影响贸易和投资活动的又一个重要因素。２００８年９月以来，虽然美国的金融机构损失惨重、经济急剧下滑，但在避险情绪推动下，国际资金涌向美元资产，美元不降反升，欧元、英镑、澳元对美元迅速贬值，截至２００９年３月，贬值幅度分别累计达到９．７％、２１．７％和１９．５％。一些新兴国家则受出口困难和国际收支状况恶化的影响，本币大幅贬值。如俄罗斯和韩国本币对美元贬值分别达２７．１％和２１．８％。受以上因素影响，与美元挂钩的货币明显升值，这些国家的出口因此遭受沉重压力。３月份以后，由于美国经济形势看好，国际投资者的风险偏好上升，开始将资金调出避险货币转入风险较高的非美元资产。欧元等货币兑美元汇率开始走高，美元出现贬值。这虽然使美元挂钩货币的升值趋势得到一定缓解，但效果十分有限，而且要再度承受对美元升值的国际压力。出口和吸引跨境投资面临新的不确定性。另一方面，新型流感导致的商务人员往来减少，也是制约国际贸易和投资活动回升的影响因素之一。
四、国际市场需求萎缩、贸易投资保护措施增多和人民币有效汇率升值是当前影响我国外经贸增长的三大突出问题
受国际金融危机和世界经济衰退的影响，全球市场需求急剧萎缩，主要国家的进口持续下降。今年１季度，美国、欧元区和日本进口都出现了２０％—３０％的下降；降幅比上年４季度扩大了２０个百分点左右。４月，日本进口又下降３６．８％。据预测，２００９年，美国、欧元区和日本的进口将分别减少１４．８％、８．３％和６．２％。这三大发达经济体是我国主要的出口市场，随着其进口需求的持续大幅度减少，我国出口将面临巨大的外部市场需求收缩压力。
各种贸易保护主义措施的不断增加是我国外部环境中的一个长期问题，在当前主要国家经济同步衰退的条件下，这一问题表现得尤为突出。１—４月，共有１３个国家（地区）对我国产品发起“两反两保”调查３８起；案件数同比上升２６．７％；涉及中国出口额同比增长１．９倍。来自贸易伙伴的各种贸易保护行为将显著加大中国的出口困难，增加企业损失。
我国同时还面临着人民币实际有效汇率升值的巨大压力。２００８年９月以来，虽然我国的人民币相对于美元保持了汇率稳定，但由于欧元、英镑、澳元和一些主要新兴市场国家货币对美元大幅贬值，导致人民币的名义有效汇率明显上升。从双边汇率来看，按照月度平均值计算，截止到今年３月份人民币对日元、欧元、英镑和澳元分别同比升值０．８％、２３．４％、４６．８％和４４．３％；对卢布和韩币升值更是高达５０％以上。我国企业的出口成本明显提高，竞争压力显著上升。３月份以后，美元出现贬值。人民币对其他货币升值趋势略有缓解，但短时期内无法回归危机前水平，同时还将承受对美元升值压力，出口的外部环境难以改善。跨境直接投资除了受上述因素的影响之外，全球性企业收益恶化、信贷紧缩的影响也十分显著。
五、我国出口的大幅度下滑将持续至２季度末，下半年可能有所缓解，但不足以改变全年负增长走势
受外部环境恶化的影响，２００８年４季度以来我国出口大幅度下滑的严峻形势目前仍在继续。今年４月，出口同比下降２２．６％降幅比１季度提高２．９个百分点。一些分析使用月度环比或工作日标准计算增速，做出了出口形势已出现好转的判断。实际上，这种计算方法并不足以说明大幅下滑趋势已发生改变。一是因为１、２月份环比下降和３、４月份环比上升是长期以来我国月度出口的季节性变化规律；二是因为企业和海关等窗口部门出口业务与工作日并无太大直接关系。
分市场来看，我国出口下滑幅度超过平均水平的国家（地区）主要包括欧盟、东盟、俄罗斯、韩国等。这些经济体的共同点就是本币相对于美元持续大幅度贬值，导致我国人民币相对升值，出口竞争力受到严重削弱。分商品来看，机械设备等资本品出口下降幅度较大，纺织品、服装等基本消费品降幅相对较小。这一点和全球性投资与工业急剧下降、企业库存调整加快等市场环境变化以及基本消费品需求弹性相对稳定的内在规律有着直接的关系。总体来看，目前中国出口形势继续恶化是国际金融危机和世界经济衰退仍在持续的具体反映，也是国际市场竞争加剧的直接结果。
根据国外研究机构５月末的最新预测，美欧日等我国三大贸易伙伴的进口总额，２００９年上半年将分别同比下降２４．２％、１５．４％和１１．２％；下半年将有所回升，可能分别出现零增长或１．７％、６．７％的增长。综合以上因素，预计２季度我国出口仍将延续１５％—２０％的较大幅度下降趋势；下半年出口下降趋势得到缓解，一些月份可能出现同比增长。但无法改变全年出口下滑趋势。预计２００９年我国出口将出现５％—１０％的负增长。
１—４月，我国累计实现贸易顺差７５４亿美元，比去年同期增加１８４．５亿美元。静态来看，贸易顺差增加有利于增加外需对经济增长的贡献，但如果出口或投资、消费增长下降，甚至出现负增长，净出口贡献率提高仅仅是低增长条件下总需求在内需和外需之间分配比例的变化，对提升经济增长速度的作用十分有限。另一方面，由于中国经济先行复苏的带动，进口需求下降幅度将逐步减缓，并小于出口，全年贸易顺差同比大幅度增加的可能性并不大。因此，出口下降将大大增加中国实现“保八”的难度。
六、我国利用外资２季度下降趋势进一步加快，下半年难以明显缓解，预计全年将出现较大幅度负增长
今年４月，我国实际利用外资同比减少２２．５％，比１季度平均降幅扩大了２个百分点。从主要投资来源看，来自美国、东盟和香港地区的投资下降幅度超过平均水平，来自欧盟、日本的投资降幅较小而且趋于收窄；从行业分类来看，制造业投资降幅较小，其中纺织、服装等领域外商投资比重下降；化工行业比重上升；服务业降幅超过平均水平近１０个百分点，主要受房地产投资收缩的影响，运输服务和批发零售商业外商投资比重有所提高。这些变化和国内投资的产业结构变化有一定关联。
受市场预期恶化、汇率波动和信贷紧缩等严重问题的制约，国际直接投资活动进入低潮，根据联合国贸易发展会议的初步估计，今年１季度国际直接投资同比减少了５４％；部分国家出于追求国内就业和经济增长的目的，限制本国企业对外投资活动，加大了我国吸收跨国公司投资的困难程度。从国内因素来看，危机前的一系列政策调整，明显降低了外资企业的长期收益预期。政策性紧缩和外部市场冲击叠加作用，造成的负面影响超过了亚洲金融危机，短期内难以消除和改善。另一方面，跨境投资与国际贸易不同，实地调查必不可少。随着２季度以来新型流感疫情蔓延加快，国际商务人员往来大幅度减少，投资项目的可行性调研和具体实施将严重受阻。受上述因素的综合影响，２季度利用外资的下降幅度可能超过１季度，下半年也难以出现明显回升，预计全年将同比下降１０％—１５％，甚至可能超过１９９９年的历史最大降幅。
七、降低企业成本，发挥比较优势是保持出口竞争力的关键
在目前困难形势下，采取积极措施保持出口稳定十分重要。原因不仅仅在于稳定出口事关稳定经济和稳定就业大局，而且在于稳定出口就是稳定我国的国际市场份额和企业的发展空间。为此，一是应抓紧落实已经出台的出口促进政策，把出口退税率调上去，把企业成本降下来，提高出口商品的国际竞争力；二是保持人民币有效汇率基本稳定，以稳定市场预期，增强企业信心，建议提高一揽子货币中非美元货币的权重，以平衡其他货币对美元贬值带来的人民币升值压力；三是做好针对国外贸易保护主义行为的应对工作。建议加大针对反倾销和其他贸易壁垒的报复性措施，以遏制国外贸易救济措施上升趋势；四是增加出口信用保险、融资担保和政策性贸易融资等官方支持手段的资金投入，尤其是加强对于中小企业和劳动密集型产业的支持力度，以发挥比较优势的作用；五是加强区域贸易和货币合作，扩大双边货币互换规模和适用范围，推进人民币贸易结算工作。
（隆国强、张琦、胡江云、张丽平、方晋、吕刚、许宏强等参加讨论， 本报告执笔：赵晋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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