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曼兄弟破产周年

　　在纽约曼哈顿时代广场附近的第七大道上，有一幢几十层的高楼，整整占据了一个街区，十分气魄。其外墙液晶屏上，蓝底白字，显示着“巴克莱资本”的字样和公司标志。而这里，一年前还曾显示着“雷曼兄弟”。

　　楼上的巨型世界地图依然向人们展示着该楼主人全球业务的实力，然而，曾是美国四大投资银行之一的雷曼兄弟已经退出历史舞台。让人顿生“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的感慨。

　　周军（化名），今年约30岁，2007年毕业于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金融工程专业。毕业后，周军直接进入当时的雷曼兄弟，成了一名让人羡慕的金融交易员。去年，雷曼兄弟核心业务被巴克莱收购后，他继续留在公司，如今又是一年。

　　美国史上最大金额破产案

　　2008年5月，当时在“固定收益”部门的周军收到人事部的电子邮件，让他自己寻求内部调动的机会，如果在几个月内找不到，就必须离开公司。幸运的是，他经过几轮面试被另一个部门录取。经历一番惊心动魄后，他准备在去新部门报到前休假一星期。

　　“我原来的老板说，一星期太少了。我说我想留着假期下半年休。我的一个同事说，下半年，雷曼存不存在还不知道呢。”

　　当时，大家哈哈大笑，谁也没有把雷曼垮台的事当真。

　　周军和同事们虽然觉得雷曼岌岌可危，但雷曼是美国的金融巨头，而且经历了158年的风雨，还是能挺过这一关的。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9月14日（星期天）的下午。当时，周军正在和朋友打篮球。

　　“大概下午四五点钟，我从手机上看新闻，巴克莱放弃收购雷曼了。我立刻说，我不打了，冲回家洗个澡，就去公司看看。一冲到公司，听说美国银行也不要（雷曼）了。当时已经有不少人聚集在公司了，大家开始收拾东西。我也把自己的东西拿回家了。（雷曼）怎么都没戏了。”

　　雷曼兄弟公司在美国抵押贷款债券业务上连续40年独占鳌头。但其持有的巨量与住房抵押贷款相关的“毒药资产”在短时间内价值暴跌，将公司活活压垮。2008年9月15日，在美国财政部、美国银行及英国巴克莱银行相继放弃收购谈判后，雷曼兄弟公司宣布申请破产保护，负债达6130亿美元，创下美国史上最大金额的破产案。

　　14日夜间，雷曼兄弟公司门口人来人往，不少公司员工携带着纸盒、大手袋、行李袋甚至拉杆箱走出大楼，更有一些人低声哭泣，相互拥抱道别。大楼前，各电视台的直播车排成一排。

　　一边收债，一边还债

　　周军周一去上班时，雷曼所有的金融交易被冻结。大家无所事事。但其他银行却“忙惨了”。周军的一个朋友在高盛银行金融部门做量化分析，由于必须尽快清算与雷曼签订的各种合约，雷曼兄弟宣布破产的当天，他们一直工作到半夜两三点，回家只睡了几个小时。第二天一清早又继续进行清算。

　　金融记者们也闻风而动。

　　“我还是在网上把我的简历贴出去了。然后《华尔街日报》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雷曼倒掉，员工是最大的受害者，你有没有时间来和我谈谈。我拒绝了。后来两天，每天中午出去吃午饭，都会有记者围上来，问我是不是愿意接受采访。我都没有接受。第三天，没有人（记者）了，后来电视上一看，才知道记者都跑到美国国际集团门口去了。”

　　原来，全球最大的保险公司美国国际集团9月16日晚因濒临破产被政府接管。

　　由于雷曼兄弟申请破产，投资者对金融业的恐慌波及到各个公司。15日纽约股市遭遇恐慌性抛售。道琼斯指数重挫逾500点，标准普尔下跌近5%，创“9·11”后的最大单日跌幅纪录。

　　雷曼的破产也促使英国房贷市场发生重组。英国规模最大的房贷银行——苏格兰哈利法克斯银行的经营陷入低谷。该银行在英国房贷市场上占有五分之一份额。9月18　日，苏格兰哈利法克斯银行被其竞争对手、英国的劳埃德TSB集团收购。并购后，新银行的房贷市场占有率达到近30％。

　　雷曼破产使美国次贷危机最终演变成全球金融危机，影响波及全球。美国的破产公司清算人一直在整理雷曼的破产财产，一方面向雷曼公司的债务人收取欠债，另一方面争取向公司的债权人偿还债务。

　　与此同时，先前退出收购雷曼兄弟的英国巴克莱银行又回来了。它只用17.5亿美元就收购了雷曼兄弟核心业务。收购后，巴克莱银行不但获得雷曼兄弟位于纽约曼哈顿价值近10亿美元的总部大楼，而且得到雷曼兄弟在北美的投资银行和资本市场业务。雷曼兄弟员工也由这家英国银行留用。

　　与雷曼破产前收购不同的是，这宗收购不包括申请破产保护前令雷曼陷入绝境的风险交易和债务。

　　2008年9月22日，日资的野村证券宣布收购雷曼兄弟在欧洲、中东、亚洲区业务。

　　绿地毯换成蓝地毯

　　周军清晰地记得，巴克莱收购雷曼后的情形。雷曼原来的地毯是绿色，后来变成了巴克莱的蓝色。电脑桌面也换成了巴克莱的桌面。

　　许多原来雷曼的员工都收到一封电子邮件。邮件称，如果你想留下来，请回复。

　　“根据当时的协议，至少工作可以保持到2008年年底。”周军说。

　　电子邮件似乎让大家吃了颗定心丸，但有些员工看到的却是不一样的情形。在同一个公司内做信用风险分析的助理副总裁金佳敏说：“我们这个部门当时就开除了30%。我记得某一个早上，公司通知另外一个工作组中的运营人员，他们都被解雇了。”

　　美国高谭咨询合伙人有限公司（Gotham　Consulting　Partners　LLC）专业股票交易副总经理金松告诉记者，巴克莱进驻雷曼后，在内部架构上进行了一系列整合。两个公司凡是有相同工作的部门，部门内绩效差的员工或工作组就被解散并解雇。

　　今年年初，巴克莱纽约掀起了裁员高潮。周军告诉记者，3、4、5月份，不断听到不同部门有员工被解雇的消息。

　　金佳敏谈起当时的情形，也心有余悸。“大家工作更努力、更小心了，也不太敢休假，因为大家都有点担心，不想成为下一个被解雇的。今年收入肯定也不如以前，做起来也没有那么开心了。”

　　不过，巴克莱内部金融产品的构架变化不大。这和美国许多其他投行一样。真正实质性的改变并没有发生。金松对此表示极大的忧虑。

　　“虽然看起来股票涨了很多，但许多不良资产还是在金融机构的账本上，很难解决。造成金融危机的金融产品还是存在，并没有更安全的金融产品被发明出来。如果还是用旧方法交易旧产品，还会重复现在的问题。”金松说。

　　冬天过去了吗

　　无论如何，惊心动魄的冬天过去了。

　　过去的一年里，在美国上市的巴克莱股票一直保持平稳。裁员风波也暂时停息了。周军说：“公司现在要招聘期货方面的人。去年，雷曼期货方面很强，但人都被赶走了。”

　　虽然不是周军所在的部门招人，但“招人”总是个可喜的现象，让员工吃了颗定心丸。

　　事实上，今年8月，在英国五大银行中巴克莱银行第一个公布财报，因投资银行业务利润几乎翻番，今年上半年盈利增长10%。净收入从一年前的17.2亿英镑上升到18.9亿英镑(约31.6亿美元)。

　　金松表示：“英国公司比较保守，对风险的评估比较紧。在经济形势不好的时候，他们的损失比较少，感觉盈利比较多。”

　　另外，购买雷曼帮助巴克莱成为全球第六大兼并和收购顾问，而2007年，它的排名仅为第65位。同时，信贷市场解冻提升了巴克莱的收入。随着来自交易的收入增加，高盛集团（Goldman　Sachs　Group　Inc.）、德意志银行（Deutsche　Bank　AG）和瑞士信贷集团股份公司（Credit　Suisse　Group　AG）的投资银行部门收入也获得增长。

　　与此同时，巴克莱资本打败纽约的摩根大通(JP　Morgan)和汇丰银行，维持其作为全球最大债券承销商的地位。彭博社的数据显示，许多企业在二战以来最严重的衰退中为其资产负债表寻求支撑，与一年前相比，全球债券销售上升27%，到2.5万亿美元，这是近10年来最高水平。

　　在公司策略上，巴克莱有自己强硬的一面，去年10月，巴克莱拒绝接受政府救助资金援助，今年3月，巴克莱选择退出国有资产保护计划。这使它避免向政府移交股权。

　　但金融行业要真正复苏，金松还是觉得有欠火候。

　　“如果这些投行能够致力于发展新兴国家市场，后劲才可能不可阻挡。因为，北美市场没有那么快复苏。现在的经济发展主要是依靠政府的经济政策。”金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