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泡沫中爆发，就在泡沫中灭亡”，这是华尔街亘古不变的真理。

　　《别了，雷曼兄弟》一书的作者们在总结雷曼破产的教训和启示时，如此感叹。他们说，“次贷泡泡去了，还会有新的美丽泡泡升起；一个雷曼倒下去，必然有新的雷曼站起来。”

　　亲身其中的这些前雷曼高层员工坦承，如果雷曼不去趟“次贷”浑水，兴许就不会有去年破产的悲剧，但也绝不会有雷曼前几年的辉煌。

　　在房地产和信贷泡沫形成过程中，雷曼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之一，也是危机多级杠杆放大的得力帮凶。而在泡沫破灭时，它成了“去杠杆化”过程最大的牺牲品，投机者博弈最大的赌注，政治家杀一儆百的最大陪葬。

　　金融危机一周年之际，全球都在总结这场危机的教训。本报记者近日在纽约专访了《别了，雷曼兄弟》一书的四位主要作者。

　　四位作者都是华尔街一线从业人员，目前分别是巴克莱北美资产证券化副董事李溦，美国黑岩资产管理公司市场咨询部业务经理赵艳洁，美国对冲基金麦道基金董事总经理、全球风险管理专业人士协会前主席李勇，以及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前雷曼不动产抵押贷款证券部门的交易员。

　　雷曼破产的原因

　　《21世纪》：雷曼走向破产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作者：雷曼兄弟走到破产首先是它自身一系列铤而走险的次贷相关业务，和以这些业务为核心的公司运转模式在房地产泡沫破灭后走到了尽头。

　　这些业务的背后，是雷曼和当代华尔街投行的机制：以薪金激励为核心的公司治理机制、30倍以上资金杠杆的经营机制，以及先天不足的融资方式等等，不可避免地导致了投行们越来越多向“次贷”等高风险领域拓展，越来越脱离传统投行而转向“对冲基金”用自有资本进行高倍博弈的战略决策。

　　值得注意的是，雷曼绝不是唯一一家从事这些业务和存在这种机制的公司。

　　也就是说在公司机制和投行模式的背后，是整个美国现代金融市场体系：高度自由的创新市场、日益廉价和泛滥的信用、货币政策所带来的流动性泛滥、近30年来金融监管的逐步放宽，以及市场各个环节上监管的明显漏洞，这才是造成这场泡沫和危机的根本性原因，而雷曼只不过是这场危机中的一个牺牲品，和这场泡沫全程的一个最典型缩影。

　　华尔街格局与赢利模式的变化

　　《21世纪》：华尔街格局自此之后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作者：陆续廉价购买雷曼业务的机构应该说是受益者，如购买了北美业务的巴克莱，购买了亚洲业务的野村证券等等。

　　虽然雷曼因为按揭贷款抵押债券业务和商业地产投资业务破产，但是其它很多业务到破产那一天仍在日进斗金。其独占鳌头的全球固定收益市场业务、业绩不俗的兼并收购及证券发行业务，在北美、欧洲、亚洲的强大市场份额成为其它还有能力兼并收购的机构的争夺对象。

　　收购了雷曼北美业务，巴克莱无疑成为了北美固定收益市场的绝对龙头；而一直以来只被视为日本金融巨头的野村证券也在收购雷曼的亚洲业务之后一夜之间可望与其它世界巨头抗衡。

　　《21世纪》：以前的独立投行只有高盛和摩根士丹利活了下来，并且他们已转型成银行控股公司，后雷曼时代华尔街的盈利模式是怎样的？

　　作者：从第二季度各家公司的表现来看，华尔街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其盈利模式。华尔街的杠杆使用比例降下来了，但这更主要是对市场做出的反应，而不是监管原因。高盛和摩根士丹利转型为银行控股公司也是应急之策，为了能够获得政府更低成本的融资。但他们转型并不代表独立投行模式的消亡，独立投行模式暂时退出历史舞台也不代表华尔街的穷途末路。在新的监管模式、新的投资需求下，在新的风险管理框架下，华尔街的格局和业务模式也许会发生根本性的改变，尤其是在金融监管逐步加强的大环境下，华尔街如何保持原有的活力，需要拭目以待。

　　教训和启示

　　《21世纪》：人们都在谈论金融危机一周年的教训，你们觉得有哪些教训？

　　作者：证券化作为一种金融创新曾极大推动了市场和经济的前进，其功劳毋庸置疑。金融衍生品的出现也是为了更好控制风险和更合理配置资源。然而，当这种创新模式走到另一个极端，我们看到的却是区区1.3万亿美元的次贷，支撑着规模几十倍于这一基础的金融衍生品。在这些衍生品的助推下，风险非但没有被控制反而被放大了。

　　但我们必须辨证地去解读危机，辨证地去看待衍生品和金融创新。不是说要从此拒绝衍生品和金融创新，也不是说金融产品越简单，金融创新规模越小，这个市场就越健康越没有风险。危机的教训除了一个度和量的平衡之外，更重要的是，当金融创新这部机器越来越复杂，越来越高速运转的时候，风险管理、金融监管、信息披露等等其他配套的东西远远没有跟上。

　　与以往的每次金融危机一样，危机过后，监管的许多重大变化在酝酿和商讨当中，造成此次危机的种种监管漏洞都将有可能产生新的法规，例如不同金融机构的杠杆使用水平、信用违约掉期市场的统一和监管、华尔街报酬体制和水平、“逐市计价”会计制度的调整等等。毫无疑问，“后雷曼时代”的华尔街金融机构将面临更多的法规约束。

　　《21世纪》：风险管理方面最大的启示是什么？

　　作者：金融市场的风险未知，如何控制风险是一个永恒的话题。这次危机告诉我们，靠数学方法来评估风险不一定可靠，特别是在危机之中不可靠，数量化模型只有一定的承受力。

　　金融监管改革不宜操之过急

　　《21世纪》：如何看待目前美国政府进行的金融监管改革？我们应该期待一个怎样的监管制度？

　　作者：改革现在才刚刚开始，在时间上不宜操之过急，应该循序渐进，一步一步进行，不能一下子把所有的都改了。

　　最大的市场玩家，不能让他们风险太大，这一点非常重要。，要想办法把衍生品市场慢慢减小，如信贷衍生品、利率衍生品等这些可以开始着手限制。先试点，再慢慢看怎么做。对冲基金等以后也会有更多的信息披露。

　　从最近的情况看，全球领导人的决心还是挺大，形成了一些共识。

　　《21世纪》：这场危机对中国有什么启发？

　　作者：虽然中美两个资本市场所处的阶段和环境完全不同，但归根结底，市场是人的行为。而人性，不论在哪个国家哪个阶段，很多是共通的。如果不反思雷曼的倒闭，不重视这次危机，今天美国市场上的种种现象也许明天会以不同的形式表现在中国市场上，只不过换个名字罢了。但如果能从中汲取教训，衍生品或者金融创新本身是可以为我们带来效率和活力的，我们完全可以把握这次机会做得更好。

　　另外，全球金融中心会向中国等经济发展潜力比较大的地方转移。这种转移也是一种大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