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月前，被称为“中国第一起打击大规模软件网络盗版案”的“番茄花园案”落下帷幕，四名主犯获刑，涉案公司也被处以巨额罚款。

　　在众多盗版者中，微软为何偏偏选中“番茄”下手？回顾本案，我们发现，“番茄”被“砸中”并不仅仅是因为它抢占了多少“市场份额”，而更是因为它损害了正版XP的声誉，进而影响到了微软的正版化进程。

　　“市场占有率”超过正版XP

　　“番茄花园”为何受热捧

　　2004年，刚刚大学毕业一年的洪磊购买“tomatolei.com”的域名，正式创办了“番茄花园”论坛。最初，番茄花园仅投放一些个人制作的小软件以及WindowsXP操作系统的优化软件，并依靠广告营收。

　　随着研究深入，洪磊开始制作“番茄花园版XP”，并提供免费下载。这个操作系统不仅对WindowsXP进行主题、桌面、按钮等外观美化，还取消了微软的正版验证程序，对微软原版操作系统中一些不常用功能进行了关闭或卸载，并对安装过程进行优化，不仅大大缩短了安装速度，还提供“傻瓜”式自动安装服务。而在安装完后，还自动集成一些实用的小工具。

　　从安装到使用，“一条龙”的优化、简化服务让很多即使完全不懂技术的人也能自主安装系统，这使“番茄花园版XP”获得了使用者的热烈追捧，其知名度也急剧飙升。“很多人甚至以为番茄花园版XP是与WindowsXP一样独立的操作系统。”一位业内人士如此表示。

　　2006年，成都共软总裁孙雨(即被告孙显忠)看中了番茄花园。在其策划下，番茄花园开始了“黑色产业链”的扩张之路：洪磊和梁焯勇负责进行技术改造，张天平进行推广。用户在番茄花园网站免费下载，而广告和内植流氓插件等使洪磊等人获取暴利。

　　在两年多时间里，这个包括总策划、技术人员、市场营销人员和资金提供者在内的“黑色产业链”获得了大规模的用户群，而通过植入流氓插件，共软公司仅两年内的广告收入就达到292万元。而据洪磊自己的说法，早在2006年，基于捆绑流氓软件的月收入就超过十几万元。

　　洪磊说：“番茄花园的名气比较大，其实电脑公司装机版比我的量要大。”但番茄花园的火爆远远超出了很多人的想象。

　　一份网络统计显示，目前国内普通电脑用户里，番茄花园的市场占有率超过20%，而微软正版与“电脑城装机版”、“雨林木风版”、“深度”、“萝卜家园版”的市场占有率各在10%左右。

　　盗版有助微软抢占市场

　　微软与修改者形成微妙默契

　　比起其他的盗版者，番茄花园的最大特色是盗版模式上的“创新”。据洪磊2006年的自述，“电脑城装机版”作者在向他学习做捆绑插件之前，只从别人那里拿到过两次钱，每次200块，“后来他看我做了捆绑后效果非常不错，就来问我。我介绍他做，他拉到一个用户我也有一块钱的提成。”

　　由此可见，洪磊与其合伙人属于“新盗版模式”的开创者，这一模式成功平衡了产业链各个环节的利益：开发者获取灰色广告收益、中间商免费下载获取制作收益、销售商获取利差、用户以低价格使用优化系统，形成了一个平衡的利益联盟。

　　洪磊显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违法，不过他一直心存侥幸。在他看来，微软对他这种模式显然“管不了”，而只要微软不知道他如此巨大的盈利，自然也不会费力去打击他。

　　“一直以来，微软操作系统在中国大陆的修改活动被微软官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纵着。”一位业内人士表示。在依托微软操作系统为生的众多软件中，既有纯粹的技术开发者，也有很多致力于电脑优化并正当盈利的，这些人在某种程度上都得到了微软的纵容和默许，“为微软在中国市场攻城略地。”

　　一些业内人士甚至认为，长期以来，微软有意与这些“修改者”保持某种利益平衡，让他们在获取生存空间的同时也替自己扩展市场，只要双方维持一种默契，自然也就相安无事。

　　“有一次我接到一个律师信，说我论坛上一个帖子是卖番茄花园版XP软件的，60块钱一套。律师信说出售介质类的光盘是不允许的，叫我删除。我后来就删除了，他们还说谢谢合作。”洪磊据此认为，“微软也知道很多人修改它的东西，它没有去管，其实也管不了。”




　　正版XP系统声誉受损

　　“盗版的更好”惹恼微软

　　就在洪磊等人低调大赚的时候，2008年6月，代表微软、甲骨文等巨头利益的商业软件联盟(BSA)向国家版权局及公安部进行了投诉。国家版权局和公安部对此案给予了高度重视，从8月至12月，分别将犯罪嫌疑人孙显忠、洪磊等抓获归案，经公安机关侦查、检察机关依法审查后，对嫌疑人提起了公诉。

　　在众多盗版大鳄中，为何微软要选择番茄花园？一位分析者认为，近些年微软与“修改者”之间微妙的平衡被打破，微软才不得不选择出手。而打破这一平衡的正是番茄花园，“微软已经感受到番茄花园等修改版操作系统影响到了他们的正版化进程。”

　　“名气大”是很多人所认为的番茄花园的死因，但分析人士认为，微软并不在乎有多少盗版者存在，也不在乎盗版者赚了多少钱，而只关心自己的市场推进。因此，当微软认为盗版有助于市场推进时，就会默许和纵容；而一旦发现盗版影响正版销售，则绝对不会手软，这也正是上文中提到的微软“默许”修改者存在的底线。

　　洪磊和其合伙人创造的“利益联盟”打破了微软与盗版者之间的“平衡”：在各方共同努力下，盗版操作系统不断优化，覆盖面也迅速扩大，不仅开始挤占正版的生存空间，更破坏了正版在消费者心目中的声誉，导致很多消费者认为正版不如盗版好使。本应为微软的品牌普及“做贡献”的盗版居然成了“自主品牌”，这才是微软最担心的。

　　不为杜绝，只为震慑

　　微软出招意在维系平衡

　　除了贪图盗版的便宜，番茄花园版XP的走红还有其他原因，其中就包括“修改版”本身的“竞争力”。事实上，“修改版操作系统”的实用性远远强于正版操作系统，这是得到众多用户认可的。

　　据了解，许多对技术稍有了解的用户在购买电脑之后，即使预装了正版操作系统，也会重新换上“修改版操作系统”，原因在于正版操作系统不符合他们的使用习惯。一位IT从业者告诉记者：“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正版操作系统安装一次需要一个多小时，而修改后的GhostXP，安装仅需20分钟。”这是因为，在很多修改版中，作者删去了微软系统绑定的IE、mediaplayer、moviemaker、MSN等软件，将“自主选择”的观念广为普及。换句话说，在欧美市场为微软操作系统的垄断问题头疼不已时，中国的草根技术精英们却在微软多年来的默许和纵容下，“自力更生”地彻底解决了这些问题。

　　这或许是微软未曾想到的“副作用”，而当微软打算“收网”的时候，用户习惯、观念已经养成，再想矫正消费者的使用习惯显然难上加难，尤其是其本身还存在“垄断”的嫌疑，难免会引发消费者的反感。

　　“番茄坏了”，造成的影响是巨大的，一系列从事操作系统修改的组织纷纷关闭社区或者转型以图避免与微软可能发生的纠纷，例如“雨林木风”、“深度”等名气仅次于番茄花园的“品牌”，纷纷声明言退。但与此同时，又有更多个人和组织涌进这个市场。不少观察人士认为，盗版链条的利益联盟已经形成，打击源头或者终端的任何一个环节都难见显著效果。

　　一位业内人士认为，微软可能并没想过要杜绝对操作系统的修改，只是想借此震慑那些修改者，提醒他们保持收敛，以继续维系平衡。

　　记者手记

　　一声叹息

　　近些年栽在盗版问题上的软件开发者，都有令业内人士叹息的地方：往往有自主开发软件的经历。本案中的洪磊亦是如此，而被处罚的共软公司自主开发的软件“优化大师”也拥有庞大用户量。

　　可为何他们最终都禁不起诱惑投身盗版呢？一些人认为，根源是微软为了保证操作系统的占有率，刻意纵容修改者的存在。也有人认为，根源是国人版权意识淡薄，没有付费使用软件的习惯，养不活软件开发者。可不管原因何在，一个核心问题是：我们的行业似乎没有让这些草根精英把才能用在正途的土壤上。

　　或许，反思这个问题比纯粹的抨击盗版更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