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IMF前总裁、法国中央银行前行长、法国首任金融业薪酬监察员米歇尔·康德苏： 薪酬监管时代即将到来

　　东方早报记者 沈雁飞 黄武锋

　　特约记者 张曼

法国首任薪酬监察员米歇尔·康德苏

　　为期两天的G20匹兹堡峰会今日将拉开帷幕。 图为2009年9月22日人们站在匹兹堡市中心G20峰会的海报前。

　　毫无疑问，薪酬监管必然是此次二十国集团（G20）匹兹堡峰会的重要议题之一，但在这一问题上反应最激进的当属法国。法国总统萨科齐（NicolasSarkozy）近日曾高调“威胁”，如果本周匹兹堡峰会不能就薪酬监管达成具体原则，他将拒绝参加G20峰会。这是继年初“避税天堂”问题后，萨科齐第二次拿“退出”来威胁G20峰会。

　　萨科齐发出上述威胁之际，法国首任薪酬监察员米歇尔·康德苏（MichelCamdessus）于9月11日走马上任。作为前法国央行行长，米歇尔·康德苏还曾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总裁位置上呆了长达12年之久。

　　但对于此次G20峰会能否就薪酬监管达成具体准则的问题，米歇尔·康德苏在接受早报记者专访时坦言，他也“不是很清楚”。

　　但有一点很明确。有着社会民主主义文化传统和久远的工人运动史的法国相信，薪酬监管“对整个社会的稳定也有利”。

　　“限薪对社会稳定有利”

　　>>>“我希望本次G20峰会能在更细更具体的薪酬监管准则上达成一致，其实如果各国能执行一致的监管标准，对整个社会的稳定也有利，能够有效避免金融从业人员为了追逐高额报酬而移民。”

　　东方早报：恭喜你成为法国的薪酬监察员，这是全球范围内首次出现“薪酬监察员”的职位，我很好奇，你的职责具体有哪些？

　　米歇尔·康德苏：我主要有三项任务：

　　首先，是展开细致调查，主要是针对接受政府扶持的各大银行。我需要仔细了解其薪酬机制和薪酬发放标准等信息，尤其是各银行里收入最高的前100名高管及员工的薪酬情况。

　　其次，完成这些信息搜集和调查之后，我将向6家接受政府救助的大银行，也就是巴黎银行、兴业银行、农业信贷银行、人民-储蓄银行集团、工商互助银行和德克夏银行提出一些建议，帮助他们适应即将到来的薪酬监管时代。

　　我的最后一项任务是，如果银行的高管拒绝遵守相关的制度准则，我有权对这些银行的高管、董事会或股东提出质疑，并发出警告。

　　东方早报：政府是否给你一定的支持，比如赋予你一些权限？

　　米歇尔·康德苏：我的调查都是公开的。很重要的一点，正如大家所了解的那样，法国目前的薪酬制度透明度不高，所以为了便于我开展工作，我首先获得授权——可以收集所有我认为必要的信息。此外，银行委员会将为我的工作提供支持。在法国，银行委员会有权监管银行的金融活动。

　　另外，上面已经提到，我将为6家银行提供建议帮助他们适应新监管。在G20峰会之后，一些相关的金融监管政策准则将出台。同时，法国政府也将根据自己的情况制定国内的监管政策，在这方面，我有建议权。

　　东方早报：我们最近了解到，萨科齐说此次G20峰会必须在薪酬监管方面得出具体共识，否则法国将退出峰会。我是不是可以把这理解成政治秀，你是否愿意谈谈法国在这一问题上态度如此坚决的原因？

　　米歇尔·康德苏：这个原因有很多。法国一直坚持对银行业施行谨慎、严厉的监管，这是我们的传统，这也正是法国银行业在金融危机中相对坚挺的原因之一。

　　另外，当金融稳定成为一个问题时，我们注意到一些银行交易员的薪酬的确过高，以至于危害了金融稳定，比如一些高风险、不理性的行为常常是交易员操作的。正因此，法国希望在国际层面上能共同努力，避免类似的危机在未来重演，并通过这次匹兹堡峰会在G20成员国之间达成共识，形成统一的原则，制定相通的标准，以限制金融从业人员的薪酬。

　　东方早报：在采访你之前，我也曾查阅了英国金融监管服务局（FSA）的一些报告，他们在薪酬监管方面也有建议，但似乎对薪酬是否过高，FSA感觉很难形成固定标准，不知道你将以什么标准来判定薪酬不合理?

　　米歇尔·康德苏：我想我的工作将主要依据一些行业的制度以及相关准则开展，这不仅包括法国的制度，我更加期待的是此次G20峰会上即将形成的国际准则。

　　显然，法国不是唯一一个坚持对金融业薪酬进行监管的国家。比如美国已设立“薪酬沙皇”的职位，这是一个类似于我这样的监管角色，美国“薪酬沙皇”尼迪·范伯格（KennethFeinberg）的职责范围比我的要宽。另外，在英国、德国等国家，对金融监管进行改革的呼声也很高。

　　鉴于此，我希望本次G20峰会能在更细更具体的薪酬监管准则上达成一致，其实如果各国能执行一致的监管标准，对整个社会的稳定也有利，能够有效避免金融从业人员为了追逐高额报酬而移民。

　　“希望有共同参照原则”

　　>>>“我们也很清楚不是所有国家都赞成全球统一限制薪酬制度，……但我非常希望能有共同参照原则。”

　　东方早报：这么说，G20匹兹堡峰会关于薪酬限制的共识直接关乎你下一步的工作?

　　米歇尔·康德苏： 是的，我非常期待G20峰会在这方面能有所进展。

　　东方早报：那您对此次匹兹堡峰会是否乐观，它能否在金融业薪酬限制问题上达成具体的一致？

　　米歇尔·康德苏：我并不是很清楚，这是一个正在讨论中的问题。

　　萨科奇先生表示他希望有一个全球机制来限制银行业发放奖金，他甚至想对奖金征税，因为银行发放的奖金数额过大。尤其是最近，那些接受政府救助勉强度过危机的银行，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依然像以前那样大手笔发放奖金。

　　其实，这也引起了美国总统奥巴马的愤怒，他已经在演讲中很明显地表达出了这一点。

　　不仅如此，银行业的这种做法是极其不负责任，不利于社会公平，法国希望各国能在G20峰会上讨论此问题，虽然我们也很清楚不是所有国家都赞成全球统一限制薪酬制度，但这个制度极其重要。

　　东方早报：关于G20峰会上能够形成的参照原则，你是否已有建议？

　　米歇尔·康德苏：我非常希望能有共同参照原则，但是暂时还没有更多可以谈，我们的研究人员和一些工作人员正在商讨这个问题。

　　东方早报：你刚刚讲到，监管的对象暂时限于政府控股的银行，那么对于私营银行的监管该如何展开？

　　米歇尔·康德苏：对于私营银行而言，法国也是有准则制度的，这些准则制度适用于所有银行。并且，在法国，银行委员会被授权确认银行支付的薪酬不会导致交易人员从事高风险金融活动。银行委员会的监管范围是所有银行，无论政府控股还是私有。

　　东方早报：假设全球就薪酬监管达成了共识，把私营银行业纳入了监管范围，那么这是不是会影响金融业的正常发展，毕竟这一做法与市场的规则有些不一致的地方。

　　米歇尔·康德苏：我要强调的是，如果能有效减少金融业不稳定的风险，那么全球限薪制度对金融业的发展就是有利的。只有通过限薪制度控制从业人员的高额收入，才能更有效地控制高风险的金融活动。

　　同时，各个国家都应该鼓励银行业保持理性，从事健康的金融活动，但目前银行业尚未树立一个健康繁荣的行业形象。我们很多行业都刚刚从经济危机中走出来，这个时候银行业需要给其他行业注入信心，需要证明自己能够进行正常有信用的金融活动。

　　至于违背经济原则，我想恰恰是收入大幅度超出生产力的情形，有悖市场最基本的原则。金融业虚设职位很多，放大了行业风险。我们清楚现在总有人说如果限薪市场会如何如何等，但要注意，恰恰是市场需要规范、需要制度来维持它的良好运转，来给金融市场的长期稳定发展创造条件。

　　东方早报：你是说，对于薪酬进行限制有利于金融市场的长期稳定？

　　米歇尔·康德苏：是的，薪酬限制是合理的做法，旨在维持社会和谐，保持金融市场稳定，以及为市场的长期繁荣提供条件。

　　东方早报：既然如此，你现在这个职位仅是短期职位，在更长期的时间内，你有没有薪酬监管的建议？不仅是对法国，你对中国薪酬管制是不是也有建议？

　　米歇尔·康德苏：我对一切关于中国的事情都很有兴趣，如果我能给中国的发展出谋献策我会不胜荣幸，但是我觉得一年以后我才能更好地回答这个问题，因为那时我会给法国政府提交一份报告，从各个方面对薪酬管制问题进行分析。目前我不知道是否应该有个长期机制，或者像当下，在危机时设立临时职位。我想过段时间，经过一些调查，我会有更加清楚明晰的想法。

　　东方早报：那么到时你的任期结束，是不是还会有新的监察员上任，抑或像你上面所提的，形成更长期的制度建议？

　　米歇尔·康德苏：也许我会建议应该把薪酬监管制度化、长期化，或者建议继续像现在这样，危机时设立临时职位监管薪酬，这一切要根据我这一年的调查结果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