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看空中国经济能否成立？

　　自中国加入WTO以来，华尔街对于中国经济几乎是集体看多的，其间中国经济实现了高速发展。而进入2010年，有多家对冲基金以及意见领袖发布了对于中国经济的悲观看法。

　　在看空者的逻辑中，既有结构性问题，也有2009年政策扩张导致的短期问题。这些问题集中在房地产泡沫以及信贷泡沫、投资泡沫、地方政府债务问题，还有，这些问题会牵涉到银行业资产质量上。

　　在华尔街，《第一财经日报》记者约访了多位意见领袖和投资人士，探讨看空中国经济的理由是否能够成立。

　　中国经济前景如何

　　第一财经日报：近一段时间来，华尔街看空中国的言论纷飞。你对中国经济的前景如何看待？

　　李山泉（美国奥本海默基金董事总经理）：先讲一下历史吧，不管是华尔街投资人还是媒体，对中国的看法常常走上两个极端。要么说中国经济非常好，要么等中国经济略微有问题或可能不好时，就说中国经济要崩溃。

　　历史已经证明，这些人不太了解中国的情况。中国这样一个大国，永远会有问题伴随。但是，问题是不是严重到会一下子崩溃？我觉得不太可能。

　　我同意这样一种看法：中国像以前那样的高速增长，的确难以为继。现在一些经济上的问题要解决，恐怕要把这种高增长速度降下来，从而回到可持续、稳定增长的模式上。

　　彼得·苏（Peter Tsu，美国Witter投资公司董事总经理）：目前我对于中国经济的看法比较中性。有些板块继续表现良好，有些就特别差。

　　我不认为中国经济会陷入类似日本“失落的十年”那样的衰退。当初的日本经济政策有很多失当之处。例如日本经济刺激政策的出台过于迟缓，而且取消得又太早。中国的现状和当时的日本有很多的不同。在日本“失落的十年”中，个人和公司的借贷都大幅度减少，因为很多投资机会消失了。

　　而现在中国由于人口分布与日本不同，还是有很多投资的机会。所以你还是会借钱投资，得到不错的回报。只要还有借贷和投资，中国的经济就能从危机中恢复过来，避免走向萧条。

　　具体而言，中国经济的问题集中在房地产板块和资源板块。而我看好中国的科技电信板块、医疗板块，特别是消费板块。

　　罗格夫（Kenneth Rogoff，哈佛大学经济学教授，曾任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首席经济学家）：我感觉，中国的经济会稳步发展，不过不会像以往那样高速发展。政府部门正在紧缩投资借贷的标准，我们也看到工业生产领域的稳定趋势。

　　当我今年2月份演讲的时候，我真正想说的是，任何经济都有周期。无论这个经济实体有多大、多成熟、多复杂，都难以完全避免金融危机。中国的经济也会有自己的周期，可能是在10年后，会见到明显的经济放缓。我不能说，中国今年的风险，会比未来10年中的任何一年高，我现有的信息非常有限，所以无法下结论。

　　罗杰斯（Jim Rogers，国际著名投资家，索罗斯量子基金创始人之一）：真正对中国经济有重大影响的，是西方国家经济目前遭遇了很大的麻烦。西方经济的规模，包括美国和欧洲，加起来有中国经济的10倍大。西方经济放缓，每个经济体都会受到影响。

　　我认为，中国政府正在努力解决这些问题。中国经济的某些部分会下降，但另一部分，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发展得不错。

　　中国房地产的问题有多大

　　日报：在一些意见领袖和对冲基金看空中国的逻辑中，中国的房地产泡沫是一个重要论据，并且认为其会引发金融问题。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罗杰斯：我认为，也许中国一些沿海城市的房地产有泡沫。很显然，政府也同意这一点，他们正试图让一些大城市的房价缓和下来。我认为政府做的是正确的事，而且会成功。

　　一些房地产公司如果破产，会影响到一部分人，但是不会对中国的经济产生很大影响。这不像是美国的华尔街。在美国，有人不用任何首付买房，还有银行家在房贷上做文章，让它的金融杠杆更高，这在中国都还没有发生。

　　中国的泡沫是价格泡沫，不是信贷泡沫。在中国买房，你必须有首付，银行的金融杠杆也不会太高。如果房价下降，不会破坏中国的整体经济。

　　罗格夫：中国很有可能有房地产泡沫。显然，中国政府已经注意到这个问题，并正在处理它。同时，这里面也很微妙。房地产泡沫可能是金融危机最好的信号。但仅仅是房地产泡沫，是不足以造成金融危机的。问题是中国的房贷杠杆到底有多高。

　　中国官方数据显示出的金融杠杆是适度的，但是不是有非正规的借贷市场在暗箱操作，让金融杠杆更高？

　　在调控政策上，我认为中国应该开始征收房产税。另外，我觉得应该在宏观政策上关注更多，例如管理金融杠杆、收缩借贷标准、提高利率等。

　　彼得·苏：我相信中国的房地产存在泡沫。有大量的资金集中在这个产业上，供求关系被扭曲了。

　　支撑目前高房价的唯一原因，是因为中国人心理上觉得房地产值得投资，而且相对而言，投资中国的其他资产很难通过借钱来提高杠杆。因为这个原因，房价有可能继续上涨。但是，价格回调总会在某一个时刻发生。因为中国的财产集中程度较高，而更多的普通人难以承担高房价。

　　供求关系也会促使房价下跌，很多人都希望房价下跌30％~50％。很多我关心的地产股票都表现不好。从交易的数据和市场的气氛来看，中短期都不看好。但我长期仍然看好房地产板块，因为中国的政策是要增加社会的稳定性，保证就业率。相信房价下跌到一定程度，政府就会出台政策来鼓励购买房产。

　　李山泉：过去这几年，给人一个错误的感觉：房地产领域是个投资的好机会。真正房地产的使用属性被投资属性所掩盖了。这是一个长期的产物，要想冷却也要很多年才能冷却。所以现在就面临着一个很艰难的调整阶段。

　　我认为中国的房地产有点过度开发，在政策上有很多漏洞。这是经济领域里面一个很不健康的领域。如果现在紧急刹车，也许会出现建筑的“半拉子”工程。如果建好了，卖不出去，就造成了资金的积压。这种局面久了，就会形成银行资产不健康。所以这是个需要很慎重对待的领域。

　　如何让银行呆账、坏账不至于太多？从金融方面看，会有很大的紧缩。作为财政来说，尤其是各级地方财政，也会有紧缩。这会持续多久，要看国际大环境以及中国自身发展的健康度。

　　长远来看，中国房地产从改善人民生活的角度或城镇化来看，还是有很大潜力的。各大主要城市可能有过度开发，二三线城市也有这个情况。但真正到小城市或乡镇这一块，也就是城镇化重点这一块，实际上还是投资不足的。在这一块上要做的文章，将来会有很多。

　　从看空到做空？

　　日报：现在，越来越多的分析师建议“做空”中国，甚至有一些基金经理人已经身体力行，你的建议是怎样的？

　　彼得·苏:在过去的一年里，我对中国股市的看法逐步走向负面。过剩的产能、房地产的过度投资，以及不合乎市场价格潮流的大量大宗商品库存，特别是大量的石油和建筑相关的大宗商品库存，再加上萎缩的出口市场，这些都使我不像过去那样看多中国经济。

　　但是，其他的产业，特别是个人消费领域，中国经济的表现还是很不错的，那些公司的订单在增加。中国人现实的需求会带动经济上升。例如在通讯板块中对宽带和手机的需求，在医疗板块中对医院的管理系统或信息系统升级的需求，科技板块中对网络安全的需求，都会对相应的公司有拉动作用。

　　综合来看，情况不很悲观，我现在不会卖空中国股票，但是，现在也不应重仓持有中国股票。

　　罗杰斯：中国的股市2009年是全球最强劲的股市之一。一般情况下，如果一个市场那么强劲，它会出现巩固强化或者修正的现象。这视世界上其他地方发生了什么而定。欧洲持续有问题，整个世界都受到影响，包括中国、日本、巴西等，任何你能说得出的国家都会受影响。

　　对于中国公司股票，我没有出售任何我手里的中国公司股票，但也没有再买入任何中国股票。我只在股票大幅下跌的时候买。我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我现在静观其变。

　　另外，我认为美国的金融问题还会存在较长的时间。它将会影响全世界的人。

　　李山泉：这说不定是有人在故意放“烟幕弹”，已经看空中国，已经有了卖空的做法，然后，到处说中国要崩溃，让资本更多往外流。有些人就是通过这种方法赚钱的。我觉得没有必要完全听这些人的。

　　持看空中国观点的人永远都会有。市场经济，永远有些人靠卖空赚钱。而可能人家卖的时候，就是你买的好时候。我认为中国的股市在前段时间上涨很快，属于全球最好的股市之一，今年来看有点倒退。那么这波是不是到底了呢？不一定。我们看到，欧洲的股市比中国更糟。全球今年的股市涨幅大多数都是负数。

　　我个人觉得，目前全球股市不是单纯的调整，主要是欧洲债务问题出来后，投资者判断全球资本市场问题比想象中的严重，这一波的调整，主要是把现有的资产，把风险过高的资产类别进行重新组合的结果。这样的话，基金、欧洲市场的股票，相对于债券来说，就是风险比较高的资产。所以卖掉股票，去持有债券或现金。这个过程是不是已经结束不得而知。

　　对于中国，我最后表达一个担心。今天我看到一份最新的报告，根据中国自己的统计，热钱正开始撤离中国。这是因为：第一，房地产的投资机会变得越来越少；第二，中国的股市在很大程度上也受到影响。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放开资本管制的话，对中国不一定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