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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高调地跨国刺杀康有为,实际上是一个重大部署。大清国以赌王刘学询为钓竿,以康有为为鱼饵,要钓的正是一条大鱼:日本
赌王要做杀手了!
这种雷人的消息,在戊戌年(1898)的深秋,传遍了大江南北,给这个充满惊奇的年份再添了一段谈资。
据说,赌王刘学询将东渡日本,刺杀流亡于此的康有为。人们很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因为刘学询吃了康有为不少哑巴亏,丢官失财,被迫逃亡,两人之间仇深似海(参阅本专栏《圣人赌王恨如海》)。
史家认为,推荐刘学询承担这一光荣任务的,是御史杨崇伊。
这年的八月二十八日(10月13日),杨崇伊向慈禧太后上了一道密折,开篇就是“乱党虽平、慎防后患”。他认为康有为“为孙文羽翼”,而“孙文勾结东人(日本人)”。他说:“臣闻孙文定三策: 第一策踞广州, 炸药已运入省城, 绅士刘学询发其奸, 遂亡命于东洋, 此乙未秋间事。若李瀚章在粤, 孙文必然就擒,无今日之祸(指戊戌之乱)矣。今日之祸为第二策, 设非皇太后, 圣谟密运, 立破奸谋, 大局何堪设想。二策不行, 将行三策, 则勾结长江上下三合会、三点会、哥老会诸匪, 与西人为仇, 激成教案, 以困朝廷。”
他分析道:“康、梁避迹, 必依孙文, 此人不除, 中华无安枕之日。现当二策初破, 三策未行之际, 亟应设法密图, 幸而有机可乘, 有人可用, 请允臣等相机办理。”
史家分析,“相机办理”指的就是派人刺杀康有为。
其实,这是篇十分值得揣摩精读的报告。后世史家以这份报告,多讥笑杨崇伊缺乏常识,居然把康有为与孙文作为一党。作为一个十分富有政治斗争经验的老政客,又是李鸿章的姻亲,耳目灵通,杨崇伊果真如此缺乏常识,倒真是奇闻了。即令他脑残,以慈禧太后及朝中大臣们的情报来源及智商,也不可能以为康、孙一体。
何况,如果康是孙的“羽翼”,既然要“设法密图”(杀康),那何不直接杀孙,擒贼先擒王呢?况且,日后刘学询到日本后,曾与孙文密谋,回国后被人“检举”,却并未因此“通敌行为”而受严厉处分,这又如何解释呢?
其实,康有为在中央眼中并无多少分量。即使协助其出逃的日本与英国外交官,也认为这只不过是个擅长虚张声势的大嘴巴而已。慈禧太后发动“戊戌政变”,与其说是掐断变法,不如说是为已经失控的改革快车踩下急刹车,以保住光绪皇帝的帝位、进而保住她自己的后位(参阅本专栏《赌王转型》)。
康有为出逃之后,为了自抬身价,编造出了慈禧太后与光绪皇帝两条路线、两个司令部的故事,流传至今,俨然成了信史。康有为在所谓变法中的地位和作用,也是他出逃之后包装策划出来的,包括所谓的“衣带诏”,都是DIY的道具而已。
令中央难以忍受的是,康梁把历史上权力斗争失败者那一套学得炉火纯青,出逃之后竭力将胜利者塑造为道德品德极其败坏的典型,例如四处传播有关慈禧太后种种不堪的八卦故事,俨然便是秽乱宫廷的武则天。与明火执仗的孙文相比,康有为自然显得极为猥琐。
除掉康有为,对于朝廷来说,固然是所乐见的。但慈禧太后如果真想要了康有为的脑袋,完全可以派遣大内高手或在日本收买职业刺客,简单便捷,手续干净。她为什么要选派刘学询呢?
刘学询当然有刺康的动机,但杀人毕竟是件技术含量相当高的工作,他并未经过这方面的专业训练,多年养尊处优、声色犬马,岂能担任刺客角色?就算康有为是只鸡,刘学询是否真能下得了刀子,下了刀子是否真能致命,也是个绝大的疑问。而且,刘赌王既然富可敌国,想要康的性命,完全可以花钱办到。
更为吊诡的是,杨崇伊所推荐的“杀手”,除了刘学询之外,还有个庆宽。庆宽曾在内务府掌管银库、因招摇撞骗而被革职,他与康毫无瓜葛。庆宽其时已经年过半百,平素多病,更不是充当刺客的料。
十月初九(11月22日),中央发布上谕:“知府衔道员刘学询, 员外郎庆宽, 著自备赀斧,赴外洋内地游历, 考察商务。”史家认为,这代表着刺康行动启动了。
日本人其实并不相信刘、庆执行的是刺杀使命。“刘学询家道殷实,并非那种甘冒风险而遂阴谋之人。庆宽年岁既高,且毫无气力……观察他们过去的经历和现状,可以断言,根本无决行非常手段之意思。”(小田切致外务省的报告)。
日本人发现,刘、庆二人的唯一共同点,就是都属于“带病上岗”——犯了“错误”而在积极寻求进步的。日本认为,“大概刘为逃避捕拿之难,庆希望旧过之宽恕。”
中央任命之后,刘、庆二人离京南下,却并非赶赴日本,而是先到上海、再转汉口。有关他们赴日刺康的传言,也开始热闹地传扬开了。对此,史家解释道:长江流域日本人比较多,刘学询是去搜集刺康所需的情报;而消息外泄,是因为刘、庆二人缺乏保密意识,过于高调轻浮。
这种解释实在太牵强了。
刘、庆访日,如果志在刺康,情报收集自然要依靠大清国的官方谍报系统,或者自己在日本用金钱收买。此时的中国已经在日本驻使多年,要了解康有为的行踪,并不是难事,至少绝不需要到驻华的日本人那里去刺探。
至于两人泄密,更是无稽之谈。刘、庆即使不算“人杰”,却也并非“人渣”,从他们捞钱的能力来看,绝对可算是“人精”。因高调轻浮而泄密,绝不可能是此二人的风格。
更为合理的解释是:赴日刺康消息,是他们故意泄露宣扬;前往上海和汉口活动,并非搜集康有为的情报,而是另有所图;甚至,其日本之行的真正目的,并非刺康,而是别有动机。
如此高调地跨国刺杀康有为,实际上是一个重大部署。大清国以赌王刘学询为钓竿,以康有为为鱼饵,要钓的正是一条大鱼:日本……
(雪珥,澳大利亚华人,太平绅士;职业商人,非职业历史拾荒者,中国改革史窥探者;著有《大东亚的沉没》(中华书局)、《绝版甲午》、《绝版恭亲王》(文汇出版社)、《国运1909》(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等。Email:snowswords@hotmail.com。本文系“《晚清富豪列传·沉默的赌王》”之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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