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尔多斯经济转型需迈三道坎

　　来自于煤炭的财富也通过房地产、高利贷等渠道，流向城乡居民，刺激消费投资，实现了煤炭资金的就地消化。这样一来，鄂尔多斯样本就有着不同的意义。有了房地产这个关键环节，鄂尔多斯以土地为纽带，推动了城市的经营发展。它不在财政体系之内，地方政府长袖善舞。而当 地民间资本，也被控制在狭小范围内，不像温州资本那样四处乱窜。

　　证券时报记者 游石

　　实习生 王敏杰

　　蓝天白云，到处是建筑工程，像九十年代的深圳；城区整洁，治安严密，又如盛会期间的北京、上海；戈壁荒漠，种树引渠，改造自然环境的气魄，则堪比现代沙漠之城迪拜。然而，“康巴什鬼城”、“高利贷崩盘”的消息同样屡见报端，专家学者感慨看不懂的鄂尔多斯，就是以这么一个鲜明而又复杂的轮廓展现在面前。

　　证券时报记者经过近一周的调研发现，鄂尔多斯经济转型至少有三大难题有待破解。

　　房地产库存有待消化

　　机场外，王荣强执意要带记者到处看看，因为最近“太多人说当地的坏话”。

　　王荣强，天津圣基股权投资基金董事长，老家内蒙古包头，初中毕业就去太原一个煤矿打工，1995年投奔在鄂尔多斯做工程的姐姐，随后创业，在鄂尔多斯一呆就是近20年，期间做过高利贷、煤矿，也搞过房地产开发，可以说是和鄂尔多斯一起长大的。去年他和朋友一起投资成立了这家新的公司。

　　在他的记忆中，早年的鄂尔多斯一片荒凉，是内蒙最为贫困的地区。市区没几栋楼房，没两条马路，最多8万人口。而现在东胜已经发展起来了，连康巴什也到处都是楼房。顺着王荣强手指的方向，传说中的康巴什从地平线跃入视线。

　　康巴什距离老城区东胜几十公里，蒙古语意为“康老师”，被美国《时代》周刊称作是中国房地产泡沫的最佳展示品。十年前这里只有两个小村庄，不到1400人，一片荒漠。如今崭新的柏油马路经纬相交，连排楼宇分布其间，给记者街宽、楼多的感觉，但外界封它“鬼城”的称号，除警察和环卫工人外，路上很难见到几个行人。

　　沿着康巴什地理中轴线，鄂尔多斯市政府新大楼、成吉思汗广场、蒙藏文化雕塑群以及湖滨公园依次展开，两旁是财税、海关以及各大企业大楼，整个布局符合中国传统建筑审美，由高及低，讲究对称。在湖滨公园内，百匹骏马青铜雕像各显英姿，牧人手握套杆驭马奔驰，透出草原儿女豪迈不羁的性情。

　　每当到此，王荣强都习惯性凑到观景望远镜前瞧瞧。远处并排坐落的是6座在建摩天大楼，其中两座为鄂尔多斯最高。据介绍，这就是市里规划的中心商务区（CBD），未来还将修建许多类似的高楼。

　　“以前最高的楼也就两三层，你看现在发展得多快。”王荣强言语中透着强烈的自豪，在其看来，鄂尔多斯是整个中国西北地区最宜居的城市，环境好、治安好，经济增长快，有条件吸引外地高端人材来定居。曾做过地产开发的王荣强不相信鄂尔多斯人均三四套房和房地产崩盘的说法。

　　出租车司机张师傅告诉记者，鄂尔多斯房价没降，去年他刚刚以5900元/平米的价格在东胜买了新房，后来传言楼市崩了，他特意去了解，开发商并没有降价。但同一地区的二手新房，被法院、典当行以3000～4000元的价格在拍卖。同样被低价处理的还有不少豪车。

　　但市场毕竟冷了，张师傅抱怨，现在外地人越来越少，出租车空跑时间增加，收入从每个月8000元降到了3000～4000元。

　　东胜区某楼盘售楼部，大厅内空荡荡。据销售人员介绍，公司为加快回笼资金降价销售，降价幅度为20%～30%，但卖得并不好。其他楼盘也普遍是这种情况，新盘推出会受到影响，靠高利贷支撑的中小开发商很难再做下去了，但“全面停工、楼市崩盘”的说法也不准确，现在政府工程、保障房，还有一些像伊泰这样大型煤企下属公司的项目都还在推进。

　　根据中国房地产指数数据，2月份，鄂尔多斯市样本价格中位数为5100元/平方米，房价环比降0.2%。鄂尔多斯2011年统计年鉴显示，去年该市商品房销售额213.2亿元，同比下降15.3%。和全国很多地方一样，用“有价无市”来描述当前鄂尔多斯楼市更为恰当。

　　有意思的是，无论是王荣强还是记者随后接触到的本地人，都几乎坚定地认为未来房价还会继续上涨。理由很简单，鄂尔多斯有煤炭、稀土、天然气，国内生产总值（GDP）超过全国平均增速2～3倍，而当地人储存财富的办法就是买房子和车子，因此，他们眼中总有个外界看不懂的“故事”。

　　数据显示，该市城镇居民人均居住房建筑面积38平方米，每百户家庭拥有汽车54辆，均为全国之最。

　　然而，也有另外一个数据，去年鄂尔多斯房地产开发施工面积4122.4万平方米，激增31.3%，但包括下属区旗在内的常驻人口仅199万人，人口自然增长率6.7%。，盖楼速度大幅领先于人口增长速度。

　　经过高利贷浩劫的鄂尔多斯人是否能够消化掉这庞大的库存，是个巨大的问号。

　　摆脱传统模式过度依赖

　　鄂尔多斯房地产现象并不孤立，该市7旗1区，总面积8.7万平方公里，地下埋藏着丰富的自然资源，已探明煤炭储量1496亿吨，占全国的1/6；天然气探明储量8000多亿立方米，占全国的1/3。由于外运成本太高，这块资源过去一直未被发掘。

　　直到2003、2004年国内煤炭市场第一轮爆发，长期低迷的煤价达到200元/吨以上，鄂尔多斯煤炭才开始具有商业价值。紧随其后，房地产市场于2005、2006年启动。背后是政府大规模、高补偿的农牧民拆迁安置，大手笔城市建设，以及地方国企的深度介入，同时还有社会大量沉淀资金的合力推动。在这一时期，民间借贷开始活跃，大批像王荣强这样的人跟着参与。

　　来自于煤炭的财富也通过房地产、高利贷等渠道，流向城乡居民，刺激消费投资，实现了煤炭资金的就地消化。这样一来，鄂尔多斯样本就有着不同的意义。有了房地产这个关键环节，鄂尔多斯以土地为纽带，推动了城市的经营发展。它不在财政体系之内，地方政府长袖善舞。而当地民间资本，也被控制在狭小范围内，不像温州资本那样四处乱窜。

　　据鄂尔多斯市政府公开资料统计，该市地方财政一般预算收入2002年仅为11.5亿元，到2011年为346.3亿元，9年时间增长了30倍。作为对照的房地产数据，同期房地产开发投资额由3.68亿元增至457.8亿元，增长了124倍。可见房地产市场一旦熄火，地方财政将面临不小的压力。

　　在此情况下，煤炭产量、价格，以及如何将煤炭资金进一步转化为地方所用，对维持鄂尔多斯模式至关重要。

　　2002～2011年期间，该市煤炭产量从0.63亿吨增长到5.79亿吨，同期国内煤炭均价（5500大卡动力煤）从150元/吨，上涨到最高的850元/吨，但自去年下半年，受钢铁业过剩及发电量下降影响，煤价连跌17周，低至770元/吨。另外形成冲击的还有澳大利亚进口煤。目前鄂尔多斯煤炭运输到中国南方已不具备价格优势。

　　根据鄂尔多斯市规划，今年将加快推进地方煤炭行业的整合，要求相当比例煤炭通过新设立的内蒙古煤炭交易中心进行销售。这些举措在外界看来，都是为经济转型争取时间。而在中长期，该市“十二五”目标将非煤产业占GDP的比重上调至70%以上，发展现代服务业成为重要的支柱产业。记者走访期间，常常见到正在热火朝天建设的各类新型园区，也亲身感受到当地招商和发展高新产业的强烈冲动。为了吸引项目，地方甚至拿出煤矿作为嫁妆。

　　但在鄂尔多斯从事工程机械生意的刘云通看来，鄂尔多斯缺水，也缺少合适的产业工人和高端技术人才，生活成本对外地人来说太高。耗水、耗人工的产业其实都不太好发展。目前已经引进的云计算、汽车、高端装备制造能否盈利不得而知。但丰富的民间资本确实为金融业发展提供了基础，这或是地方经济转型的最佳选择。

　　民间金融意识更需增强

　　2011年初，金鹏期货鄂尔多斯营业部总经理孙琪琳从北京过来筹备业务，同事都羡慕她被派到了有钱的好地方。

　　“这里的消费能力和资金实力绝对赶超一线城市，但都不愿意做最基础的储蓄，所有人都在做高利贷，认为投资必须是高回报和完全没风险，金融意识非常薄弱。业务其实并不好开展。”孙琪琳表示。

　　更让她奇怪的是本地人做生意的方式。随身带一搭子白条和印油，碰到熟人便问有钱没有，然后写个条子按个手印，钱就过来了。他们不屑于做股票、期货这么复杂的东西。不过好在开发业务时，当地人对上门推销并不反感，反倒认为你有诚意，因此，她也交到了不少企业界的朋友。

　　王荣强做过民间借贷，他表示，几个朋友做生意，谁需要资金周转，只需要一个电话，几千万很快就过来了，甚至借条都不用打。

　　相比阴雨雾霾的江南城市居民的稳持保守，鄂尔多斯天高云阔的自然环境赋予了当地人粗犷豪爽的性情。这种性情反映到日常生活，爱在外面吃饭喝酒，晚上喜欢扎金花、斗地主，而且往往输赢大得惊人。“当地人买房子几乎不挑，买了一套，若又看中另外一套，干脆借钱一起买下来。”“高利贷疯狂的时候，很多小孩子的压岁钱也冲进这个市场，从老到小，几乎人人都在放贷。”同是外地人的刘云通对此印象深刻。

　　如今，鄂尔多斯高利贷已经崩塌，政府正在善后解决相关问题。

　　“我现在跟朋友去要账，是逼他，这样就不是朋友了。大家都在等市场转折，等政策。”王荣强表示，最近政府工作人员刚到公司摸过底，了解投资、项目进展以及借贷情况，预计相应的政策也快出来了。

　　他认为，鄂尔多斯经济很容易修复，毕竟民间有资产，地方又有页岩气、煤炭资源。今年通往湖南的铁路开工了，到包头、呼和浩特的轻轨也要建设，还引进了苏州工业园和各个项目。

　　刘云通表示：“高利贷过后，人与人之间重建信用需要很长时间。现在民间资金都在回流银行系统，不敢放贷了。”

　　数据显示，2011年末鄂尔多斯金融机构各项存款余额2021.5亿元，同比增长14.8%。其中，城乡居民储蓄存款余额780.7亿元，同比增长33.1%。而据此前官方估计，其民间借贷规模约500亿元左右。鄂尔多斯农村商业银行业务经理魏鹏翔也证实，存定期的比以前多了很多，还有很多人买保本型理财产品。

　　不过，证券、期货行业受益并不明显。相比当地数千亿计的民间资金，截至去年底，鄂尔多斯6家证券营业部共托管不到14亿的市值，投资者开户数不足3.5万。而经济逊于鄂尔多斯的赤峰市，5家营业部托管市值96亿元，开户数6.2万；包头12家营业部托管市值308亿元，开户数20.4万，都远远超过前者。

　　国泰君安证券鄂尔多斯营业部总经理周瑞对此表示，鄂尔多斯未来发展金融业，关键是怎么把民间资本合理引入金融系统。“实际上，鄂尔多斯4家上市公司，从2005年到2011年底，最差也有10倍以上的涨幅。如果把长期投资、价值投资的理念灌输给投资者，里面有很大的市场可以挖掘。”他说。

　　作者：游石 王敏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