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菲都缺少对对方政治和文化的深入了解

　　实习记者 黄翱 童心

　　萨尔瓦多·桑提诺· F.里基尔姆（Salvador Santino F. Regilme）柏林自由大学菲律宾学者

　　“北京并没有很多深谙菲律宾政治体制和历史文化的官员和智库。与此同时，菲律宾也很少有学者和官员对中国的政治体制有全面了解，相对来说，菲律宾却有大量的学者和政府官员了解美国的政治体制与政治思想。”菲律宾学者萨尔瓦多·桑提诺·F.里基尔姆（Salvador Santino F. Regilme）告诉东方早报。

　　目前在柏林自由大学从事菲律宾政治民主制度研究的里基尔姆还坦率承认，菲律宾民主目前面临的最大问题是绝大多数菲律宾人民缺乏足够的经济基础去实践其作为公民的政治权益。

　　领土问题不是全部

　　东方早报：如何评价阿基诺三世政府迄今对黄岩岛事件和双方的领土争端的应对？中菲之间的沟通途径顺畅吗？

　　里基尔姆：阿基诺三世政府对该事件的应对似乎过于急躁，并没有经过国会民主的辩论和法律程序，以做出正确和符合大多数人利益的决策，而是过早地就将美国牵扯进来，这并不十分理智。就我个人看法而言，南海问题只是地区议题，最好在东盟框架内予以解决，而不是过早地让美国插手此事。

　　东方早报：外交途径解决黄岩岛对峙的可能性还有吗？

　　里基尔姆：中菲在黄岩岛的对峙只能通过外交途径予以解决。但是，从长期来看，加强中菲关系，双方可以做的事情很多。就中国来说，我个人建议可以加大对菲律宾的投资。中国可以像重视非洲一样重视菲律宾和东南亚国家的投资，特别是基础设施和农业的投资，这会为双边的合作带来更多的机遇。

　　其次是加强教育和文化交流，比如设立中菲之间的专项奖学金、 促进双边学者交流。就我所知，北京并没有很多深谙菲律宾政治体制和历史文化的官员和智库。与此同时，菲律宾也很少有学者和官员对中国的政治体制有全面了解，相对来说，菲律宾却有大量的学者和政府官员了解美国的政治体制与政治思想。

　　东方早报：在菲律宾的外交版图上，中国处于一个怎样的位置？

　　里基尔姆：中国是世界上经济增长速度最快的国家，也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菲律宾也从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中受益良多。领土问题不是中菲关系的全部。中菲作为历史上长期有经贸往来与合作的国家，未来的关系需要建立在合作、互信、互利的基础上，更多地加强文化、教育、经济方面的交流，而不是局限在军事和主权问题上。中国、菲律宾以及其他东南亚国家的共同利益是亚太地区的稳定和和平，双边只有取得这样的共识才能建立相互的信任。

　　东方早报：在菲律宾公众和决策者眼里，中国的形象是怎样的？

　　里基尔姆：目前仍没有具体的调查数据来支持这一话题。但是据我个人的观察，大部分菲律宾民众和领导者对中国的形象认知可以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上世纪90年代末至本世纪初，菲律宾领导者和民众均认为随着中国的崛起，中国可以作为美国之外的另一个选择，中国可能在经济上、地区合作上给菲律宾带来更多机遇。第二个阶段是近来，菲律宾媒体有关中国的负面报道逐渐增多，还有部分中国赴菲投资者不受欢迎的经济行为，菲律宾社会对于中国的良好印象受到一定影响。

　　从公元900年起，中国南方一些城市如广州，就与菲律宾就有密切的经济往来。因此，我敢肯定的是，中菲之间的经济纽带比美国与菲律宾之间的要长久和紧密。就提升中国形象而言，中国可以做的事情更多，中国官员也可以更多地和菲律宾官员接触，包括开展更多正式与非正式的对话。

　　军方无法干涉外交

　　东方早报：菲律宾与美国4月30日在华盛顿举行了首次外交部长和国防部长“2+2”磋商。在美国与中国之间，菲律宾会如何平衡？

　　里基尔姆：菲律宾是美国的传统盟友，两国关系是菲律宾外交政策的基石。包括菲律宾在内的东盟国家都认为美国近年向亚太地区的战略转移，是为了维持亚太地区的和平与稳定，所以绝大多数国家均支持和欢迎美国的决策。

　　中国是一个崛起中的超级大国，但在一些东南亚国家看来，中国的国家意图并不十分明确。东南亚所有国家都需要该地区的和平与稳定，同时也欢迎一个和平崛起的中国，中国应该负起大国的责任。同时，一个稳定的周边环境也符合中国的利益。中国不妨更多地在地区组织框架内和周边国家合作。

　　东方早报：作为东盟一员，菲律宾如何看待东盟的定位？

　　里基尔姆：菲律宾是东盟的主要创始国，在东盟中的地位非常重要。由于东盟更多的是在经济领域内合作，因此在东盟框架内，大多数情况下经济实力决定最终影响力。

　　东方早报：从菲律宾宪法宣布“国家追求独立对外政策”至今已经25年，然而菲律宾的外交政策是否真正“独立”？

　　里基尔姆：我认为菲律宾是一个自治的国家，我们也有独立的外交政策，1992年菲律宾民众让美军撤出菲律宾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证。但也要承认，菲律宾目前的军事力量十分薄弱，在有些方面不得不寻求美国帮助。不过，菲律宾与美国近年来的军事演习其最终目的是反对恐怖主义，和中国并没有必然的联系。在菲律宾看来，美国的战略转移的核心是保护亚太地区的和平与稳定，比如马六甲海峡、台湾海峡的稳定，因为这关系到美国的商业利益。因此美国需要亚太地区的和平，也需要中国在和平前提下的崛起。

　　东方早报：菲律宾军方在对外政策的制定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里基尔姆：菲律宾宪法规定，菲律宾军队在文官控制之下，这意味着民选总统是菲律宾军队的总指挥。因此，菲律宾的法律体系并没有明确授予菲律宾军队决定重大对外政策的权力。然而就近期而言，菲律宾军方会对可能影响菲总体外交政策的战略性军事议题向总统和外交部提出建议，然而最终的决定权掌握在总统府手中。

　　经济是菲最大问题

　　东方早报：就目前而言，菲律宾面临的最大挑战是什么？

　　里基尔姆：首先就是如何促进经济发展。菲律宾经济在上世纪80年代发展迅猛，是“亚洲四小虎”（泰国、马来西亚、印尼、菲律宾）的一员。但进入上世纪90年代，中国经济开始腾飞，菲律宾由于基础设施建设滞后和政局动荡，经济增速开始放缓，而我们周围的主要国家，包括越南和印度尼西亚发展都十分迅猛。

　　其次，菲律宾需要在经济发展基础上促进国内公平。菲律宾贫富差距十分严重，经济发展也不平衡，很多岛屿和南方地区依然相当贫穷。菲律宾近一半的GDP和收入掌握在几个庞大的家族手中。正是由于在国内就业前景黯淡，很多菲律宾人选择到更富有的国家工作。菲律宾在农业上的改革也是失败的，这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农业改革可能会触犯庞大的阿基诺家族的利益。然而，如果能将土地公平地分配给农民，菲律宾的经济远景会好许多，菲律宾贫苦地区的负担也会减少。（2012年4月25日，菲律宾土地改革部发表声明说，在菲律宾最高法院判决总统阿基诺三世的家族不得要求一亿美元的补偿金后，土改部将会把阿基诺三世家族拥有的大批田地低价分售给当地农民。编者注）

　　再次，漠视公民自由和人权依然是很重要的问题。从阿罗约当局开始，国家侵犯不同政见者人权的案例便屡见不鲜。讽刺的是，当局还不断骄傲地宣传称菲律宾是亚太地区最早的民主国家。

　　东方早报：菲律宾的政治体制还有改革的必要？

　　里基尔姆：菲律宾民主的最大问题是绝大多数菲律宾人民缺乏足够的经济基础去实践其作为公民的政治权益。不同国家其历史、文化、经济、政治状况都不一样。但有一点很重要，即有意义的民主实践需要建立在公民的物质需求得到满足，经济和社会公平得以保障的基础之上。因此，将西方民主加到所有亚洲国家身上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这是一个长期去激发和鼓舞公民的政治和经济权益的过程。

　　作者：黄翱 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