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健林：中国最大的问题是企业家精神的流失

　　当中国最富有的“购物中心大亨”王健林穿着笔挺的细条纹西装，大步流星地穿过大厅时，很难想象他年少当兵时曾吃不饱饭。

　　身为房地产集团大连万达(Dalian Wanda)创始人、董事长的王健林现在却能笑着讲述他过去战胜饥饿的策略。他一手抚着银色茶杯，说道：“那时候的艰苦真是无法想象，最早的时候吃饭都要抢。”饭来了，他在食堂里要排两次队：第一次只盛半碗米饭，迅速吃完，趁着食物还没被吃光，他再去打一次饭。“那种锻炼对我现在这种百折不饶、遇到困难不低头的性格有帮助，”他说道。他普通话说的不太标准，带着四川老家的口音。

　　王健林的身家在中国排名第六，现在他过着与往日完全不同的生活。大连万达在中国家喻户晓，价值350亿美元，拥有5.5万名员工，开发的商住两用“万达广场”遍布中国60多个城市。据估计，万达集团的营收每年至少增长30%。现在，王健林开始走向国际，他上周第一次出手，斥资26亿美元收购美国第二大电影院线运营商AMC。交易完成后，按营收计，万达将拥有世界上最庞大的电影院线。这也是中国民营企业在美国的最大一笔收购。

　　王健林的生活方式已经具有国际高管的特色。他会去巴黎购买朗万(Lanvin)西装，他有一艘33米长的圣斯克(Sunseeker)游艇泊在上海，还有一架私人飞机。他主动说：“我是中国买私人飞机比较早的。”

　　不过，他接下来把自己描述得比较朴素：“我不追求奢华，不像某些人，有了钱，拼命去挥霍，或者去炫耀。”他一点都不觉得矛盾：“只是不需要炫耀就是了，不需要炫富，因为目前中国贫富差距比较大。”

　　王健林的目标是在10年内把万达发展为一家跨国企业。为实现这一目标，万达将展开更多并购，重点放在酒店、零售业和电影院线。在收购AMC之后，王健林估计自己将控制全球约10%的电影市场，他希望到2020年把这一份额提高到20%。

　　不过，王健林要在中国以外的地区取得同样的成功，难度可能会更大。王健林的发家史体现出过去30年间中国的迅猛发展，以及这个国家在“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体制下密切的政商关系。

　　王健林参军17年，20世纪80年代末退伍，进入房地产行业。他经手的第一个项目是别人避之不及的：那是中国东北城市大连的一个棚屋区改造项目。只要是当地政府愿意批准的项目，他就愿意承接，这让他大受官员的欢迎。一家中国报纸这样说：“他挠到了痒处”。不久，万达成为第一家涉足多座城市的民营企业，这在当时监管限制繁多的环境下是闻所未闻的。

　　王健林表示，万达能够成长起来，是因为他总在设法绕过那些限制。例如，在20世纪90年代初期，政府不允许房地产企业在公司所在地以外的城市经营。因此，当万达希望在广州商业区开发一个项目时，王健林表示，他租借了广州当地一家企业的营业执照和银行账户，才拿下了这个项目。

　　《中国百富榜》(China Rich List)创始人胡润(Rupert Hoogewerf)表示：“他的运气就在于，早在别人都还没有想到之前，他在全国下了一个赌注，打造起了一个品牌。”

　　他在部队期间建立起来的关系网也有裨益。王健林承认：“房地产和政府打交道比较多，不像制造业、流通、卖电器、卖汽车等，这些行业可能和政府打交道少，主要是消费者。”

　　今天，他能够选择和哪些官员打交道，承建哪些项目：地方政府提议的项目中，万达只接受三分之一左右。王健林说：“我们就选择想发展想进步的官员，我们就比较能谈拢。”

　　王健林打过交道的官员之一是前重庆市委书记薄熙来。今年薄熙来戏剧性的下台震动了中国权力最高层。

　　薄熙来下台后，大连一些知名商界人士因为与薄的关系而被问话。网上有不实传言称，王健林也是其中之一。对此万达坚决否认，几乎同时，该公司宣布，王健林将赴中南海领奖，这是一项难得的荣誉。

　　王健林说：“我和薄熙来很熟悉，但我们是工作关系，没有任何私人关系。”不过，他拒绝猜测薄的现状。“目前的情况，不要说我，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具体什么事情。”

　　虽然王健林是一名中共党员，并担任人大代表，但他对资本主义和按规则办事深信不疑。他说：“在中国，没有几家企业敢公开说‘从没行贿’，没有几家敢说完全照市场规则经营。但是我们敢打包票：万达增长只靠市场。”

　　王健林最担心的是，和20世纪80年代他起家时那段混沌的时期相比，现在的中国更难出现企业家。他说：“中国现在最大的问题还不是经济增长快一点慢一点，最大的问题是企业家精神的流失。八十年代九十年代初期的时候，很多官员军官教授很多人都做生意求发财。现在很多人没有这个勇气，就是创业的环境，舆论环境，资本环境，制度环境，越来越有利于大公司发展，不利于小的公司的创业家的出现。”

　　对于许多中国商界人士决定卖掉企业、移民海外的行为，王健林持批评态度。去年中国银行(Bank of CHina)联合《中国百富榜》对资产过千万人民币（合160万美元）的人士展开调查，显示中国约60%的富人已经开始移民，或者正在考虑移民。

　　王健林说：“很多成功的企业家，或者小小成功的企业家，移民，甚至是卖掉自己公司到国外海滩去度假享受。这是非常不好的现象。当大多数企业家都不再有奋斗精神，都卖掉公司去享受的话，那这个国家就完蛋了。”

　　本文原载于英国《金融时报》，作者何丽，陈晓敏(Gwen Chen)补充报道，译者/何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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