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汇本位的利与弊(图)

CFP 供图

　　货币必须下一个锚，人民币也不例外，问题是要如何下锚。在人类几千年的历史实践中，货币下锚的方式大体上也就那么几种。其中，由于黄金产量跟不上世界经济增长的步伐，金本位制于20世纪30年代彻底崩溃。之后，人类又短暂地维持过一段时期的金汇兑本位制。随着20世纪70年代初布雷顿森林体系的解体，全球最终进入了一个以浮动汇率为主导的时代，各国为维持本币币值的稳定，相继采用了货币供应量目标（货币本位）和通货膨胀目标（商品本位）等货币准则。

　　从主要发达国家的经验看，货币供应量准则最为脆弱，已先后被采用过这一规则的国家所陆续放弃；通货膨胀目标制尽管在部分国家试验初期似乎较为成功，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所受到的质疑越来越多。在货币本位和商品本位之外，仍有部分国家和地区的货币以外汇为本位，将本币钩住某一种国际主导货币如美元、德国马克以及后来的欧元，实行固定汇率；或者钩住一篮子货币，以本币对该篮子货币的名义汇率作为货币政策的中介指标。

　　众口一词的批评

　　相比起布雷顿森林体系下除美国外的世界各国均将货币钩住美元，外汇本位在浮动汇率大行其道的今天无疑式微得多。即便如此，外汇本位依然受到了比任何其他货币准则多得多的质疑。最奇怪的是，本来选择一种货币准则是各国的自由，可是诸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等国际机构却在全球不遗余力地鼓吹放弃以汇率为名义锚的外汇本位。

　　对外汇本位特别是固定汇率的众口一词的批评之一是，采取以汇率为名义锚的外汇本位会导致一国丧失货币政策的独立性，从而无法利用货币政策来调控本国经济。很显然，这种批评意见暗含两个前提：（1）货币政策是有效的；（2）货币政策操作空间越大，则经济表现也将越好。否则，以汇率为名义锚所带来的货币政策独立性的丧失就不应该受到批评和质疑。

　　那么，这种批评意见所依赖的两个前提条件成立吗？答案是否定的。首先，货币政策在短期中也许有效，但在长期中往往是无效的。较为一致的观点认为，长期中货币政策往往只有名义效应，而不会或者较少影响到实际变量。换个角度看，如果货币政策能够在长期中持续促进经济增长，那么政府什么都不用干，只需要把好货币政策这个“方向盘”，就足够驾驭“实际经济”列车了。听起来很美妙，但这种情况在现实中不可能发生。

　　其次，货币政策即使有效，要能够起到合理调控经济的目标，还必须依赖于恰当而准确（在时点、方向、力度和节奏上都恰到好处）的政策操作。做到这一点尤其困难。例如可以看到，享有盛誉、堪称世界货币政策操作最顶尖人物、曾担任美联储主席十八年之久的格林斯潘，尽管在本世纪初成功利用货币政策帮助美国走出了IT泡沫破灭和9·11事件的阴影，但最终却导致了美国次贷危机的发生，并诱发了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重创了世界经济。

　　因此，即使货币政策有效，它也是一把双刃剑。很可能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虽然在布雷顿森林体系下除美国外的所有国家均将本币钩住美元实行固定汇率，丧失了独立的货币政策，无法利用货币政策调控经济，但这一时期世界经济的表现丝毫不逊色于货币政策成为各国央行例行操作的今天。

　　选择坚守的意义

　　对以汇率为锚的外汇本位的另外一种批评意见是，如果目标国自身经济和货币不够稳定的话，那么钩住该国货币相当于自寻死路。必须承认，这种批评在一定程度上的确是戳中了外汇本位制的要害。之所以说“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这种批评并不彻底。在实行外汇本位制时，选择钩住哪个国家的货币至关重要。如蒙代尔教授所指出的，“对方国家的经济规模应当大而稳定”，以便“能够抵御投机浪潮的冲击”；同样，“如果对方的通货膨胀率高于本国希望的通货膨胀率，将汇率与对方国固定就没有多少优势”。

　　由于较大的经济规模和长期中较低的通胀水平往往相伴相生，而且规模大小与通胀高低是相对而言的，理论上总可以找到经济规模大且稳定、通胀水平较低的国家，并以本币与该国货币之间的汇率为锚。即便这个国家的经济表现和货币并不能完全令人满意，但只要没有其他表现更优的经济体和货币，那么选择以本币与该国货币之间的汇率为锚就仍然是可取的，尽管并非理论上的最优。

　　对外汇本位的第三种批评意见指出，以汇率为锚使得一国货币暴露于投机者的冲击之下，例如上世纪90年代即分别发生了对英镑、墨西哥比索和东亚国家货币在内的“成功”投机性冲击。表面上看，这种批评意见由于有“事实”依据而较有说服力，然而实际情况并非如此。事实上，对外汇本位的坚守，恰能够避免而非加剧对货币的投机冲击。

　　坚守外汇本位，要求中央银行放弃冲销操作，允许外汇市场的干预买卖改变本国的货币供应量。货币供应量的变化将带来国内支出水平的变动，从而自动矫正国际收支失衡，从源头上消除了对外汇市场进一步干预的必要性。在这种自动调节机制下，国际收支失衡从而汇率浮动的压力很快就能得到矫正。相反，中央银行一手干预外汇市场，一手采取冲销操作抵消因外汇干预带来的货币供应量的变动，尽管在维持汇率稳定的同时还保持了独立的货币政策，却因破坏外汇本位下的自动调节机制，必然会导致汇率危机，引起投机资本的冲击。

　　坚守外汇本位可以避免对本币的投机冲击的另一个原因是，通过实际行动向市场传达明确的信号，可以有效引导市场预期。如果市场预期到任何时候外汇本位都会被维持，那么就不会发生对实行外汇本位制国家的货币的投机性冲击。

　　对外汇本位的其他批评还包括汇率信号的不可用（因为汇率被固定住，所以无法提供关于货币政策过分扩张或紧缩的预警信号）、招致其他国家的政治施压等。对于前者，外汇储备规模的变动可以为一国货币政策提供预警信号。对于后者，尽管难以理解，但是却有办法化解困局。总之，现有的各种对外汇本位的批评意见或者对其弊端的分析，并不能足够让人信服，也不能从根本上否定外汇本位作为一种货币准则的优越性。甚至很多时候，各种对外汇本位制言辞激烈的批评，总不免给人一种怀璧其罪的感觉。

　　（作者系北京环球财经研究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