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夏季,青藏高原的高山草坡上都要迎来一波又一波的冬虫夏草采挖大军。
从2003年至今,号称“神药”的冬虫夏草价格已猛涨了十倍以上,如此涨势只是在2008年全球金融海啸时才稍事停顿。
当初的虫草只是稀有中药材,如今却变成了资本疯狂追逐的投资品。
尽管经济增长放缓,但今年虫草价格似乎还将继续坚挺,虫草行业网站“西藏商城”提供的数据显示,今年7月,最优档次的冬虫夏草批发价格已达到每公斤26万元。而零售价格更为惊人,以北京同仁堂为例,上好虫草价格高达每克888元,大约是金价(大约每克338元)的两倍。
畸高的价格必然带来疯狂的采挖,至今尚未有人工大规模培育的虫草能够代替天然虫草,翻遍每一片草皮,在虫草采挖大军的眼中是唯一的致富路径。
藏区持续多年的气候变化让优质虫草变得越来越少,疯狂的采挖更是竭泽而渔,产量减少已成必然,如果再不采取保护措施,也许虫草的灭顶之灾已为期不远。
大幅减产
虫草是真菌冬虫夏草寄生在蝙蝠蛾科昆虫幼虫上后形成的复合体。受真菌感染的幼虫,逐渐蠕动到距地表二至三厘米的地方,头上尾下而死,形成“冬虫”;幼虫虽死,体内的真菌却日渐生长,直至充满整个虫体。来年春末夏初,虫子的头部长出一棵紫红色的小草,高二至五厘米,是为“夏草”。
我国冬虫夏草资源主要分布于海拔3500-5000米的地区,西藏、青海、四川、甘肃和云南等5省区均有分布,核心产区在西藏的那曲、昌都和青海的玉树、果洛。
每年4-6月是冬虫夏草采挖季节,一般认为,虫草采挖期仅10天,即虫草成熟后10天内必须采挖,否则其药用价值将大大降低。
但今年的状况并不乐观。
西藏自治区农牧厅7月25日发布信息称,那曲地区今年共15.06万人参加采集虫草,采集量约16.3吨,与去年相比减少3.7吨,按目前市场价平均每公斤12万元计算,产值约19.56亿元。
该厅6月时曾预测,由于在虫草采集期间,雨水偏少、天气干旱、气温偏低等因素影响,西藏今年虫草产量比去年同期有所下降,那曲、昌都地区预计平均下降2成左右。
而“西藏商城”网站则预计,昌都地区将减产50%,玉树、果洛减产30%,总体上今年产量只相当于丰年的60%。
“一般来说,出新草时虫草价格是全年的低位,由于虫草主要流向是礼品,节假日前往往会攀高,我估计今年的涨势会很可观。”一位兰州土特产商人告诉时代周报,如果游资借着减产炒作,虫草价格今年很可能还会涨20%以上,“炒作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大笔买入,然后囤货,毕竟产量有限,很容易就能够控制价格,但我们西北的商人实力有限,没有这么多资本,都是江浙那边过来的人在炒。”
对于虫草的产量,一直没有准确的数据,业内一般使用的是交易量。多年来,虫草的年交易量都保持在80-150吨之间,以平均价格每公斤15万元计算,市场规模在120亿元以上。
天价虫草流向
关于虫草的功效,至今仍未有明确答案。
《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提到,虫草补肾益肺,止血化痰,用于久咳虚喘、劳嗽咯血、阳痿遗精、腰膝酸痛。《中药学》则认为,虫草可用于治疗肝炎、阳痿、肿瘤、小儿病毒性心肌炎、呼吸系统疾病等。唯一的共识是,虫草能增强人体免疫力。
由于极为珍贵,一般而言虫草的用量仅为4-6克,即便如此,每克数百元的价格也远非一般人所能消费得起。
刘俊是活跃在西宁勤奋巷虫草交易市场的一位收购商,从2006年开始,他从兰州来到了西宁。
“最开始的时候,是1万-2万一公斤的样子,卖到沿海的话能有六七万。”刘俊回忆。
2003年,非典疫情暴发,包括广东、江浙等地对虫草的需求激增,到当年年末,虫草价格涨了一倍,每公斤3万以上。
“那时候大家一看,了不得,转眼间就赚了这么多,很多人就开始做这个生意了,兰州本来也有很多浙江人,他们从兰州买过去,一转手就赚一倍。”刘俊说,“从那年开始,几乎每年都涨一些,如果能拿到货,基本上都是赚的。”
不过,随着价格一步步走高,到兰州来收购虫草的人越来越少了,许多沿海商人甚至直接到产地去收购刚挖回来的虫草。刘俊也不得不随着这些人来到了西宁。
“收购虫草的主要是中间商,药厂做中成药不需要这个,药店有一些人来,但不多。还有的是别人带过来的老板,他们一斤一斤地买,主要是自己用,偶尔也送人。”刘俊认识不少从江浙过来的企业主,“他们不是炒家,主要是买来打点关系的。作为礼品,虫草很受欢迎,别的东西代替不了。也有专门组团来这边买的,但买不了很多,一个人一年能用十几根就到顶了,再多也没用。”
刘俊认为,纯粹的炒家并不多,最多就是屯几个月等个好价钱。
“虫草是药,有有效期,放了超过一年,等新虫草上市,价钱就完全不一样了,就算是囤货,也必须在春节前后出手,否则就很难了。”刘俊说,“炒这个不可能一本万利,比如2009年年初,价格就亏了一半,没出手的后悔死了。”
尽管价格一再攀升,但刘俊认为,虫草的成本并不低。
在虫草产区,如果运气不差,挖草人一天基本能够挖到十几条,每条价格基本在20元左右,每天收入能有200元以上。
“如果是雇工,每条虫草也要给八九块工钱,”刘俊说,“很多地方一年也就那么十几天能挖到虫草,实际上牧民能拿到的钱不多,也就是一年四五千块钱,现在人工成本越来越高,以后肯定还要涨。”
然而,按照最优质虫草2000条/公斤计算,在虫草产地,每公斤虫草成本仅4万元,但到了批发市场,就连涨数倍,没有20万元以上基本拿不下来。
“我们外地人去当地是买不到虫草的,一来语言不通,二来不认识人。利润的绝大部分,都到了当地的贩子手里。”刘俊介绍,为减少中间成本,也有人直接到当地承包一整座山,然后雇工挖虫草,“包山不进市场买卖,也根本没人知道他们挖了多少。但是我们这样的人是做不到的,只能吃一点中间的利差。”
生态灾难
一项调查表明,西藏三分之一农牧民的主要收入来自虫草。2004年,西藏3个国家级贫困县中的嘉黎县和察雅县,其虫草收入分别占农牧民收入的70.55%和82.36%。而在青海产区,有80%的牧民靠虫草挣钱,虫草收入占牧民总收入的50%-80%,虫草成为除牧业外牧民主要甚至唯一的收入来源。
青海社会科学院副研究员鲁顺元向时代周报介绍,对于三江源地区而言,虫草已是当地牧民不可缺少的收入来源。
但大规模采集虫草,已然造成严重的生态危机。“在以前,海拔3500米以上的青海产区大部分地区都有虫草分布,但现在只有在4500米以上的局部地区才有分布。25年前,生长密集区每平方米就有虫草20-46根,现在仅存1-5根。”鲁顺元说。
在以前,藏民往往笑称牛羊都是吃着虫草长大,如今却再也没人敢这样夸口。
“气候变化是主要原因,雪线快速向高海拔上移,适合虫草生长的环境变得越来越狭小,但对虫草的竭泽而渔也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鲁顺元说,“以前,牧民看到小的虫草往往都不会理会,但现在凡像个虫草的都会挖上来,小虫草也值钱,断的虫草也值钱。”
据统计,每采集一根虫草至少会破坏30平方厘米的草皮,按虫草采挖期50天、每人每天平均采挖20根计,一个采挖者一年就会破坏草皮数十平方米,每年因采挖虫草被破坏的高山草甸面积达数百万平方米之巨。
“不仅仅是采挖,人的活动对环境影响更大,上山挖草免不了要燃烧做饭,汽车也要跟着跑,就留下大量生活垃圾和燃烧废气。”鲁顺元认为,采挖活动的加剧使得虫草生长环境恶化加剧,导致虫草产量、质量急剧降低,最终又推高了虫草价格,引来更多的采挖者。
“这已经成了恶性循环!”鲁顺元说,“必须要狠下心来设定禁挖区,生态才可能恢复起来。”
比黄金还要金贵的虫草,势必引来大量外乡人。以青海果洛州为例,2005年,外来采挖人员就有6万之多。外来者对本地环境的珍惜显然远不如本地牧民,而文化上的差异更容易造成冲突。
为保障农牧民利益,2005年开始,青海、西藏两地分别实行了采挖证制度,以控制采挖者数量,但收效甚小。
“管理成本太高了,虫草产地是一个广阔的区域,可以在关键路口、山口设关卡限制,但如果是熟悉地形的人,只需要绕过去就是了,政府也派不出那么多人来守山。”鲁顺元说。
唯一的出路也许是人工培育。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许多学者都宣称成功人工培育出虫草,但至今尚未有人获得市场认可。
颇为讽刺的是,一些学者认为,虫草在药用价值方面,并不比红枣高出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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