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日传出分配改革方案将在十月公布的消息,人们翘首企盼。其实我们对此不必抱有多大期望。因为从计划经济观念出发的任何改革名曰是改革,实质是倒退行为,我们的失望已经够多了。
分配改革本来目的是为解决贫富悬殊,也已经喊了几年了。这几年反而是贫富悬殊越来越大了。作为分配改革重要杠杆的税收,这几年也是越喊减税越是增税,国富民穷的现象也是越来越严重了。
中国60年来两极分化最为严重的是什么时期,是最近三五年,是现在。150年前,德国人拉萨尔曾抛开所有制问题,单纯“在分配问题上兜圈子”,并把这一思想写入《哥达纲领》之中。马克思和恩格斯对此进行了批评,认为应该超越分配问题,从更深层次的制度层面来思考问题。我们今天到了该超越分配问题,从更深层次的体制层面来思考问题的时候了。
“国富民穷”是事实
今年财政收入将突破10万亿元的测算数据面前,任何辩白都显得无力。“国富民穷”已经是不是“有没有”,而是这种趋势还将持续多久的问题。
“国富民穷”,无论作为现实图景还是国民观感,都有巨大隐患。前者或导致堕入“中等收入陷阱”,后者则可能成为对稳定大局的现实威胁。然而,时至今日,对分配及税收问题的改革并非没有形成共识。有人埋怨税务部门,其实税务部门也只是忠实履行职责而已,而决定是否增税则在于决策者的思想是站在那一个体制层面的问题。
以减税为当务之急,是基于“国富民穷”。在蛋糕已然做大的前提下,“民穷”更多是一个相对概念,而非绝对定义。温家宝在政府工作报告所说,“我们不仅要通过发展经济,把社会财富这个‘蛋糕’做大,也要通过合理的收入分配制度把‘蛋糕’分好”,正是此意。大家现在期望10月底出台的分配方案,也是出于这种期待。
从政府这一端来说,1994年的分税制改革以后,中央财政收入增长明显提速。当然,中央财政收入有相当一部分通过中央转移支付,又转移到了地方。但这笔财政收入返还给谁,返还的标准是什么,却没有得到根本解决,其结果是中央财政和中直部门的权力过分膨胀。大量的预算外、制度外收入,国有垄断集团税后利润等游离于政府预算之外,以“部门利益”的方式“自主”运行。
从财政支出来看,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我国财政支出大量用于基础设施和经济建设,再加上投资乘数的放大作用,使得地方政府过度投资,而教育、卫生、社保等支出偏低,这也直接导致了“民穷”的感受日益显著。经济学家陈志武先生有分析说,我国的国民收入分配格局是政府占40%,国民占60%,相比之下,美国是政府占20%,国民占80%。看来减税的确是必要的。政府也认识到这一点,因此提出把个人所得税的起征点从2000元调高到3500元。月收入在3500元以下的洗碗工、保安、保姆之类都可以免税。这着实是让最穷的人不再贫穷的关键一举。如此可以使收入在3500元以下的人实际可支配收入增加。
当然,个人所得税在全部收入中仅占7%,即使取消了个人所得税,个人可支配收入的增加也十分有限。如何对企业减税才能增加个人可支配收入,是一个比提高个税起征点更重要的问题。所以在2011年两会前舆论界把视线集中在个人所得税时,本报在头版发表“更重要的是为企业减税”的评论。
“国富民穷”是重税造成的
推动国富民穷的重要手段是收税。从某种意义上说,税收加重的程度便是国富民穷加剧的程度。
在一定程度上,当前严峻的经济形势,是高税收政策的结果。高税收是造成高通胀的成因之一,因为我国的税收以增值税、营业税、消费税等流转税(间接税)为主,而西方国家以个税、房产税、遗产税等直接税为主,这样只要商品进入中国流通,就要面临层层加税,做实体生产的企业不得不把这部分税收摊薄到成本之中,致使中国的物价甚至高于西方一些发达国家。所以中国财政收入递增速度越快,我国的物价调控难度就越大。
居民承受的更大税负是包括在商品价格中的各种隐形税,人民感觉不到,但每时每刻都在缴纳。社会学家孙立平在《当前中国的贫富格局》中曾有这样的统计:“一袋价格为2元的盐,包含大约0.29元的消费税和0.33元的城建税;一瓶3元的啤酒包含大约0.44元的增值税、0.12元的消费税和0.06元的城建税;如果你吸烟,一包8元的香烟包含4.70元的消费税、增值税和城建税。”这个单子并不完全,购物的价格中还有教育附加费等种种税费。还有人做过这样的统计,每100元比萨饼中便有22元的税,每100元化妆品中有44元的税,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很多不明就里的人把怨恨转移到企业身上。有些企业总想压低工资,甚至欠薪,很多老板的确没有能力提高工资。这一方面是许多企业,尤其是民营中小企业和出口企业,没有核心技术和品牌,只能贴牌生产,利润大多让拥有核心技术和品牌的洋人拿走了,没有能力提高工人工资;另一方面则是在剩下的少得可怜的利润中,有相当一部分要拿去缴税。
目前的中国,减税的呼声很高,包括税务部门亦是如此。但是改革税制,付诸实现的可能性几乎是痴人说梦。我们实难相信。因为国家需要钱的地方太多,随着经济发展,我们还要使税收不断增加。我们要拨巨资修建或有效益或无效益的高铁、机场,各地政府还要兴办种种有益或无益的政绩工程,“三公”支出难以大幅度减少,甚至还要高速增加,作为为政府财政筹资的国税总局,不增加税收,又有什么办法呢?国税总局领导是在其位谋其政,不该受到指责。问题出在哪?出在顶层设计上,政府什么事都要办,办企业、修铁路,什么都是政府出面来办,根子不在哪一个人身上,还是在政府的指导思想上。
强国富民先后,
是计划经济与市场经济之争
我们的一些现行制度设计是由计划经济思想主导,以凯恩斯的政府投资刺激理论为基础的。改革30多年来,特别是实行市场经济20年来,经济改革取得了巨大成绩,但上层建筑的改革没有跟上。这是造成各种社会问题的根源。不适于市场经济的各种制度思想与体制仍然顽强存在。我们的各种制度是在计划经济的基础上设计的。现在经济体制已经变为市场经济,但以计划经济为基础建立的政治制度仍然变化不大,或者说还没有从根本上改变。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之一是上层建筑要适应经济基础。现在经济基础变了,上层建筑不变行吗?胡锦涛总书记最近的讲话中强调了改革,在体制改革中把富民放在中心位置,富民才有希望,才是可望且可即的。
问题是现行税收制度的出发点和目的仍然没离开富国的中心。要强国必须国家有钱,而国家有钱就得靠增加税收。这正是我们从内心里强调增加税收的思想基础。富国与富民从根本上说并不矛盾,但对两者的顺序认识并不同。有人认为是先富国而后才能富民,有人认为是先富民而后方可富国。计划经济的思路是前者,市场经济的思路是后者。我们在30多年的改革中,目标是市场经济,但思路仍然是先富国后富民,所以才有GDP的年平均增长近10%,而税收增加在30%以上,政治体制改革首先要改变这种思路。从党中央把“十二五”期间的目标确定为富民来看,思路已经得到根本性转变。
看来,富民的思路还是刚刚提出,到一系列的制度来落实可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其实加快政治体制改革就是围绕党中央的新思路改变相应的制度。其中重要的,就是分配制度的改革,重要的是税收体制的改革。提高个税起征点仅仅是税收体制改革的第一步,对税收体制进行全面改革,尤其是对企业进行大规模减税,富民才能圆梦。当然,减少税收要以控制政府的支出为基础。没有支出的减少,减税仍然只能是一个“承诺”而已。
怎么实行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变?核心是政府的转型。要从“建设财政”转向“公共财政”。现在,政府没有理由再聚敛那么多的钱,尤其是在当前世界性经济大危机和中国宏观经济严峻格局中,政府更没有必要再大幅度地增加税收了。
这里提出一个结论,如果思想上停留在计划经济阶段,用计划经济的思路来治国理政,必然需要一个富政府,而且政府越富,钱越不够花,我们的问题出在我们的根本思路停留在计划经济体制上,历史在这里没有前进,似乎在倒退。
150年前,马克思、恩格斯在《哥达纲领批判》中,透过“分配问题”的迷雾,看轻拉萨尔抛开所有制的本质。我们今天则应再次透过“分配问题”的迷雾看清坚持计划经济需要依靠强势政府投资刺激的本质,我们的屁股不能总是坐在计划经济体制的宝座上。
为什么民穷国也穷
我们总是说国富民穷,可是政府官员总是认为钱不够花,甚至认为政府很穷。伦敦经济学院的一位教授做过研究,从乾隆三十年(1766年)一直到光绪年间,整个清代政府税收,平均每个国民负担不超过10斤米。现在我们的税收有8.9万亿元,2012年超过10万亿元是肯定无疑的了。就是说,每个国民负担7000元钱,这还不算税外的各种费。如果加上所谓的“第二财政”,差不多每个中国人就摊到1万块钱了,这比每个中国人现在的平均可支配收入还高。全国平均每个人要上缴万元税费,政府每年的财税这么大,还在增税,这多可怕!
减税是当务之急,并不意味着减税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之道。当前的“国富民穷”,直接原因在税收或者分配,根子却不在财富分配上。如果“理性看待”财政收入高速增长,可以看到,相当部分的财政收入是“花”在了赤字和地方债上。但假若据此认为财政收入其实仍处于拮据的状态,这结果实在有些荒谬:做了一个大蛋糕,却出现了“国穷民穷”的场景。这悖论也说明,财政收入虚高并不是数字显示的那么简单。之所以减税迟迟难下决心,也正是因为分配之外的原因。收入分配是一个相当复杂的制度体系,其中蕴涵着经济体制的深层次问题。
从减税出发,
既可以富民又可以强国
富国在先的政策取向和重税政策,使得贫富差距越来越大。现在的税制获取财政收入的功能最突出,而对社会贫富差距的调节作用几乎等于零。否则中国社会就不会这么快的“两极分化”。当前基尼系数达到0.47,跟不合理的税制直接相关。以往的税制改革注重追求税收的效率,认为多收就好,就是政绩,而对如何体现税制的公平性重视不够。这与税收的收益原则和支付能力原则根本相违背,大规模生产能力过剩情况下,减税富民才是最有效的宏观经济计划。
我们是从三个层面理解减税的必要性的。一是从政治学角度,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绝不是贫富悬殊、两极分化的社会主义,富民是共产党人的政治目的与追求;二是从经济体制角度来看,市场经济必然是富民优先,以民间资本市场的活跃为前提;三是从经济管理角度来看,退一步,进两步,拉法曲线讲的就是这个道理,美国肯尼迪和里根、布什、奥巴马减税起到的效果,都是事实明证。
从减税出发,既可以富民,又可以强国,何必非按照老路转圈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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