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速城镇化湖北样本 七里坪的理想

　　56岁的红安农民石利群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一个买卖人。

　　今年春节过后，他在小镇七里坪的老街上盘了个门面，做起旅游纪念品的生意。在此之前，他的老屋和土地被当地政府纳入城建规划范围。

　　农民石利群身份的变化，是当下城镇化加速向前的一个缩影。以湖北为例，这个传统的中部农业大省的城镇化率已至51.83%，这表明湖北已提前完成“十二五”目标。数字之下，是地方政府继续加速城镇化的决心。

　　今年5月28日，湖北省省长王国生在省政府常务会议上，再次强调要加快推进城镇化，“要让城镇化为经济平稳快速发展打牢基础”。此前3个月，湖北更是开全国之先河，组织编制《湖北省城镇化与城镇发展战略规划》，为当地城镇化发展指明方向。

　　8月14日，中国社会科学院发布《中国城市发展报告（2012）》指出，从国际经验看，50%的城镇化率是城镇化由加速推进转变为减速推进的一个重要拐点。一旦越过这一拐点，城镇化推进将由加速转变为减速，全面提高城镇化质量、强化城市管理将成为其核心问题。

　　显然，湖北已跨入此行列。和国内诸多省份一样，伴随着钢筋水泥的延伸，由快速城镇化带来的种种问题也开始次第出现。作为这场浩大运动主要参与者的农民们，他们将如何完成身份转换，值得观察。

　　七里坪的理想

　　小镇七里坪，方圆362平方公里，地处鄂豫交界的大别山南麓，距县城红安23公里。

　　作为当年鄂豫皖革命根据地中心，七里坪现如今已是“中国历史文化名镇”，被确定为全国红色旅游“121 工程”精品线路之一。

　　“我们的城镇化工作，真是值得写一写。”8月11日，年轻的七里坪镇镇长吴浏海告诉本报称，为了做好城建工作，七里坪专门请省里面的专家制定《七里坪镇城镇发展总体规划》等3部专题规划，“我们决定以旅游兴镇、靠产业强镇”。

　　按照七里坪镇政府提供的一份资料显示，自去年9月新一届党委成立以来，“创4A景区”的目标便被提上日程，旨在实现“中国红色旅游强镇”的梦想。仅今年上半年，七里坪就引进数十个项目落户该镇城市综合体项目，总投资接近2个亿。

　　“镇里先后进行了城景一体化、旅游产业等8大工程以及基础设施的建设，”吴浏海介绍道，“小集镇试点的建设也被列入规划内。”在此基础上，七里坪镇还专门选取占地177亩的花园畈做新村建设示范，来推广城镇化建设的经验。

　　在七里坪所在的黄冈市，为实现乡镇和村庄规划编制率分别达到95%和86%以上，2012年，黄冈市定下12项工作计划，将建设投资33亿元，力求城镇化率年增长1.5%以上。

　　根据湖北“十二五”规划，到2015年，在现有816个城镇的基础上，湖北将促成超过300万以上农村人口将进入城镇，每年转移农村人口60万人以上；特大和大城市也将由6个增至15个左右，把中小城市由40个增加到50个左右，3万人以上的建制镇由46个增加到100个左右，“倾向县级市作为农村人口转移的主要载体”。

　　与此同时，“十二五”期间，湖北还将选择100个重点中心镇，实施扩权强镇和产业集聚，按小城市的规模和标准来建设，以打造经济强镇和县域

　　副中心。

　　实际上，小镇七里坪只是快速城镇化中国的一个基层个案。

　　上述中科院最新报告显示，2011年，中国城镇人口达到6.91亿，城镇化率达到51.27%，城镇常住人口首次超过农村常住人口，“人口城镇化率超过50%，这是中国社会结构的一个历史性变化，表明中国已经结束以乡村型社会为主体的时代，开始进入到以城市型社会为主体的新的城市时代”。

　　7月14日，国务院副总理李克强在湖北考察时指出，要发挥城镇化拉动消费、扩大和优化投资、改善民生的多重效应。

　　失衡的隐忧

　　“产业发展是城镇化的根本动力，”作为国内较早研究城镇化的专家之一，武汉大学经济发展研究中心教授简新华认为，“工业化是城镇化的基础，二者是相辅相成的。”

　　据公开资料，2011年，湖北生产总值已经接近两万亿关口，人均突破5000美元，工业化已经进入中后期加速推进阶段。同年，湖北城乡人口结构首次出现逆转，实现历史性突破，全省城镇化率达51.83%，高于全国平均水平0.56个百分点。

　　但在上述专家看来，湖北的工业化和城镇化之间的互动难称完美。

　　“在本世纪初，湖北城镇化滞后于工业化就初显端倪。”简新华认为，湖北城镇化滞后的主要原因，并非工业发展太慢，人口众多、水资源丰富可以说湖北优势性地占据了城市发展的必要条件，“湖北工业一直都处于增长状态，但高速运转的工业发动机未能给城镇化带来高速度”。

　　事实也确如此。上世纪80年代中期，湖北就提出并实施长江中游经济带开放开发战略；90年代以来，长江经济带进入新一轮开发，一直到2000年，湖北省城镇化率都高于全国平均水平；自2000年后，形势开始发生变化，湖北的城镇化增长率便不再领先。

　　对此，湖北省社会科学院副院长秦尊文分析称，观察世界城市化历程，有的地区片面追逐工业化，放任城镇化无序扩张，最终产生严重社会问题，经济发展也陷入停滞。

　　“户籍、就业、社会保障、土地和住房等制度都存在缺陷，改革力度也不大，城镇化的投入也不足”，简新华直言，和许多省份一样，湖北个别地区也已暴露出“半城镇化”、“被城镇

　　化”、“贵族化”城镇化和“大跃进”城镇化等病态城镇化现象。

　　城镇化失衡的一个重要指标，便是第三产业的势弱。据湖北省统计局公告，2011年，湖北全省完成生产总值19594.19亿元，第三产业完成增加值7206.13亿元，增长12.0%，产业结构比例由前一年的37.9%下降为36.8%。

　　“从现状看，服务业发展滞后，已成为湖北城镇化的一个短板，必须高度重视，”简新华指出，“病态的城镇化会让许多农民因被占地等因素被动成为城镇居民但又没有稳定工作。”

　　不止是湖北，中国社科院发布的《中国城市发展报告（2012）》就指出，当前的国内城镇化过程中，大量各类形式的进城农民，虽然已被统计为城镇居民，但这类群体并没有真正融入城市，其生活和消费方式仍保留着农民的习惯和特征，市民化程度很低。

　　不只是进城

　　和待在小镇七里坪的石利群不一样，家在武汉郊区的张磊并不认为城镇化“有几好”。

　　按照规划，到2015年，省会武汉的城镇化水平将达到77%，也即意味着每100名武汉人中就有77人住城里。

　　“拆迁赔偿款没有想的那么多，”38岁的出租车司机张磊告诉本报，按照当地相关政策，“我们家5口人，最后到手的就是两套80平米的房子和十多万元现金。”

　　这些并不能让张磊感到高兴，他担忧的是，住在大城市，随着父母的衰老和儿子的长大，“没有了地，住上了楼，到处都要钱”。

　　“重点还是农民工，特别是新生代农民工的市民化，”上述武汉大学教授认为，城镇化不只是让农民进城，“在城镇化推进中，为实现农村剩余劳动力持久、稳定、最终的转移，就要认真推进农民工，特别是新生代农民工的市民化。”

　　而在全部困扰中，土地问题一直都处于争议的漩涡。

　　对此，华中科技大学国土资源与不动产研究中心主任卢新海认为，现有的农村土地使用制度需要改革，可以建立一个用于农村土地使用权的交易市场，“农民能够带着自己的宅基地和承包的耕地进入交易市场，这样他们收益或许更高”。

　　实际上，加速推进城镇化的湖北，已经在土地制度领域做出尝试，“允许城市规划区范围内的集体建设用地进入统一的土地市场，重点向中小城市和3万人以上规模城镇倾斜”。

　　“在这个过程中，政府需要勇于承担其中的改革成本。”卢新海说。

　　上述中科院的城市蓝皮书也认为，从生活方式、社会文化和城乡协调标准看，目前中国离城市型社会的要求还具有较大的差距，“未来5-10年，将是实现这种社会转型的关键和核心所在”。

　　尽管在小镇上的新生活还算舒坦，不过，农民石利群依然对土地恋恋不舍，“没有了地，我儿子难道能在武汉打一辈子工？”

　　但显然，无论如何，石利群和他的家人们都必须接受眼前“回不去”的现实。公开数据显示，2011年，全国农民工总量达到2.53亿，其中外出农民工1.59亿，相当于城镇总人口的23.0%。

　　据《中国城市发展报告（2012）》预测，未来20年内，我国将有4亿-5亿农民需要实现市民化，而这至少需要支付40万亿-50万亿元的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