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移民背后的身份套利

　　上海金融与法律研究院执行院长 傅蔚冈

　　8月31日，国务院办公厅转发教育部等部委《关于做好进城务工人员随迁子女接受义务教育后在当地参加升学考试工作的意见》，对于被社会广泛关注的“异地高考”政策提出了明确规定，给各地定出最晚时间线。同时，该通知还特意强调北京、上海等流动人口集中的地区防止“高考移民”。

　　为什么要推行异地高考？人口流动是很重要的原因。随着市场经济带来的人口自由流动，几十年如一日地呆在一个地方并不现实：一个人的户籍在湖北，但他却很有可能在广东工作，如果他有子女，那么他的子女是在哪个地方参加高考合适？从便利的角度而言，当然是在广东好。

　　但仅仅因为人口流动的增加还不具备足够的解释力。一个非常简单的理由是，此次主张“异地高考”的组织大都在北京和上海等地活动，而在其他流动人口输入大省却鲜有类似组织。据国家人口和计划生育委员会去年发布的《中国流动人口发展报告2011》显示，截至2010年10月1日零时，全国流动人口估算数为2.21亿，在跨省流入人口中，广东占30.62%，浙江占23.61％、江苏占9.72％、上海占9.51％、北京占9.07％、福建占4.27％，六省（市）跨省流入人口占全国总数的86.80％。如果按照人口计算，主张异地高考的组织和机构应该在广东和浙江这两个流动人口输入大省活跃才对。为什么他们只是在京沪一带活动？

　　一个更有可能的解释是，异地高考的呼声之所在北京和上海更加强烈，这是和目前高考录取人数的配额紧密相关。由于历史等种种原因，北京和上海的高考升学率较之其他省份都要高。据报道，2012年北京市高考录取率为86%，而人口大省河南高考录取率则为76%。如果再考虑名牌大学的录取名额，两者的差距估计就更大了：2012年北京大学文科在河南省投放招生名额为37名，而在北京则为92名。

　　由此，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京沪两地非户籍人口的家长为何会这么积极推动异地高考，因为北京和上海属于高考分数洼地，他们的子女在原来的省份可能上不了一本，但是到了京沪则可能上了一本线；或者说原来只能上一般的重点大学，但是到了京沪则可能上名牌大学。换句话说，公平获得教育权的背后实际上是“套利”。

　　在这样巨大利益的吸引之下，异地高考就成为这个群体非常正常的选择。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国务院文件中还特意提道：“对不符合在流入地参加升学考试条件的随迁子女，流出地和流入地要积极配合，做好政策衔接，保障考生能够回流出地参加升学考试；经流出地和流入地协商，有条件的流入地可提供借考服务。各地要加强对考生报考资格的审查，严格规范、公开透明地执行随迁子女升学考试政策，防止‘高考移民’。”

　　高考移民现象，对流入地省份来说当然不尽公平：因为不断增加的高考人数会增加当地高考的竞争难度。但是，“高考移民”会因为“加强考生包括资格审查”而得以解决吗？我看很难。

　　因为各个省份高考的竞争激烈程度不尽一致，自有高考制度开始，高考移民就一直存在，很多家长通过各种手段将子女移民至录取分数低的省份，海南省甚至发生过高考状元是“高考移民”的现象。更为重要的是，在目前的制度下，禁止“高考移民”在很大程度上是对一部分群体的特殊优待而对另外群体的歧视。

　　为什么这么说？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在现有的制度下，高考和户籍紧密联系，只有解决户籍才能够合法地参加高考。但是在现有的体制下，工作调动之后还能顺带解决户口的人是微乎其微，估计只有在国家机关、事业单位和少部分国有企业的人才能够享受。但是因为这部分群体人数极少，对人口迁入地的影响并不大，因此很少有人对此现象产生过质疑。事实上，按照其所服务机构的性质来决定户籍与否，进而对其子女的入学行为进行“高考移民”的定性，这种区别对待就是一种歧视，而应该予以否定，但可惜的是，无论是异地高考的支持者还是反对者，都有意无意地忽视了这种现象。

　　那么，如何在推行异地高考之后再杜绝高考移民？我看很难。只要各个省份之间的高考难易程度存在差别，那自然就会有这种套利行为发生，只不过表现形式不尽一致：体制内有门路的人可以通过体制内的工作调动实现；有钱的可以通过向相关机构和个人输送利益的方式实现；而那些没有足够资源的人就只能够通过熬时间来实现——就像国务院通知中说的“通过根据进城务工人员在当地的合法稳定职业、合法稳定住所（含租赁）和按照国家规定参加社会保险年限，以及随迁子女在当地连续就学年限”。

　　那么，高考移民真的无解了吗？那也并不尽然。只要稍微改革下目前的高考制度，这个现象就会自然消失：将目前以省为单位的高考配额制改为各高校自主招生。与其花大力气“加强对考生报考资格的审查，严格规范、公开透明地执行随迁子女升学考试政策”，还不如将目前各个省份各自为政的高考统一为全国统一出题的考试，然后由各个高校依据学校特色自主录取，那么高考移民的现象就会消失，而京沪等地的考生和家长也就没有那么大的怨气——一般而言，经济越发达的省份，其教育质量一般也是更高。

　　或许有人会说，推行高校自主招生，这对那些高等教育资源少和基础教育不发达的省份来说是不是不太公平？自主招生之后当然会出现有的省份录取人数增加而有的省份人数减少的现象。但这是不是就是不公平？那也未必。因为无论在哪个国家，高校招生的首要任务就是选拔最优秀的人才，而非是一个为了所谓的公平而进行的分果果游戏。否则，我们就无法理解那些在美国的世界一流大学会将奖学金的名额投放给非本国的人士。

　　退一步说，如果说配额制就是更为公平，那为什么现在绝大多数企业、政府机构和事业单位的员工录用不采用这种更公平的制度，而只在高考中以省为分配指标的单位？在很多人看来，接受高等教育就是为了找个更好的工作，为何高考要有配额制而就业时却不需要？这个逻辑无论如何都说不通。

　　因此，要一劳永逸地解决高考移民问题，还不如花大心思去设计防止高考移民的异地高考制度，还不如认真借鉴美国的SAT，研究在国内建立一个基于统一高考制度上的高校自主招生制度，这才是一个真正的解决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