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桑：考什克巴苏和林毅夫有什么不同

　　作为林毅夫的继任者，来自印度的经济学家考什克-巴苏正式成为了候任世界银行首席经济学家兼高级副行长，将于10月1日正式上任。

　　世行先后选择了来自中国和印度的经济学家担任首席经济学家充分证明了发展中国家在世行的地位有了很大提升。出生于加尔各答的考什克?巴苏与林毅夫一样，都亲眼目睹了两国最近几十年的经济变化，有着透彻的理解、独特的解释视角。对于将配合减贫作为己任的世行来说，连续选择两位来自对最近几十年世界减贫贡献最大的国家的学者作为首席经济学家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当然，来自印度的巴苏对经济的理解与林毅夫有着很大的不同。在两岸都生活过的林毅夫更愿意强调和传播“后发优势”这个理论体系，将模仿和发挥禀赋优势作为向其他发展中国家输出的主要经验。而巴苏则选择了对看不见的手的警惕，对古典经济学中的自由放任和自由竞争理论进行了剖析和批评，更愿意强调公正的制度体系、起点公平对消除两极分化和贫困的作用，同时他也认为，道德的力量在经济发展中是必不可少的。

　　巴苏一个有广泛争议的观点是仅对受贿者而不对行贿者进行处罚。这个理论在国际上特别是发达国家引发轩然大波很容易理解，国际主流价值观毫无疑问倾向于对行贿和受贿者都进行处罚。而在发展中国家，巴苏解释，很多行贿者都是迫于无奈才进行行贿。结合他曾经强调过的社会规范和文化差异因素，这个在具体问题上的观点无疑反映出他所持的立场：“某个社会中不与个人理性兼容的行为在另一个有着不同文化和规范的社会中却是与个人理性兼容的。”

　　从中可以体会出一丝中国人的潜规则的影子。没错，在种姓社会中成长的巴苏对不合理的社会风俗习惯有着切身体会，也充分理解这种潜规则对经济运行和个人行为的影响。尽管他关于行贿者无需受罚的观点不能让人完全苟同，但是相较于中国国内很多所谓学者提出并支持的“腐败有功论”观点，无疑还是理性得多了。

　　赫然南多?德?索托曾经提出，很多贫穷国家之所以贫困，就在于他们缺乏将僵化资本运转起来的制度，匮乏的产权保护制度和繁琐无效的审批制度致使地下经济和黑色经济横行，资本难以得到有效利用。循着这一理论，不得不承认，在贫穷落后的国家，采用贿赂手段让自己生存下去的确是一种值得同情而不应遭受处罚的行为，但尺度到底应该在哪里，则是一个无法证明的伪命题了。

　　这显然不意味着应当推广这种理论甚至成为“腐败有功论”的理由。腐败和贿赂无法完成一个国家的现代化，最终只会带来两极分化、混乱和更加贫穷。贿赂和腐败带来不公正和低效是巴苏所反对的，很难想象喜欢强调公正特别是起点公平的巴苏会赞同腐败有功的观点。他之所以选择放过行贿者也不过是对历史现实的复杂性的清醒认识而已，他更希望建立一个可能的、能让人不滥用公共资源且努力工作的社会。

　　对公平的制度有着高期望的巴苏深信，更加公平的制度有助于消除贫困和两极分化。这与中国的减贫经验有所不同，相对于中国，印度的减贫成果不值一提。近30%的文盲率和糟糕的基建水平让很多人深信，印度大象与中国龙相比不过是小儿科，所谓的中印争雄是一个切实的伪命题。

　　的确，对于一个现代化社会来说，印度现有的文盲率和基础建设水平导致短期内是无法取得与中国相媲美的潜在增长率的。无论是基建工地还是流水线，文盲都是无法胜任的，更遑论格子间内，很难想象大比例的文盲能够在现代社会中脱贫。在基础教育水平和成人文盲率问题得到显著改善之前，印度的减贫成果与中国都会是相形见绌的。

　　中印两国加起来的人口占世界的三分之一强，两国的减贫对世界意义重大。可以这么说，中印两国的贫穷混乱对全球是个巨大的威胁，而中印两国的繁荣稳定对世界则是十分正面的。

　　中印两国的减贫成果举世瞩目，在林毅夫之后，巴苏所带来的公平和制度观念能给其他发展中国家带来不同的经验。确切地说，巴苏所倡导的公平以及对传统社会规范的现实态度有助于帮助世行正确认知各国所存在的问题。

　　巴苏曾经提及印度种姓制度的问题，这个不合理但延续了千年，跨越不同政权、信仰和文化体系的落后制度至今仍在深刻地影响印度社会。这种落后且十分不合理的制度危害毋庸置疑，但基于社会分歧和受益者的需要，这项制度却仍在印度制造出各种问题。巴苏曾感慨于中国女人裹脚制度的消失之快，认为这是社会共识的结果。他也提出，这种对谁都没有好处的社会规范或者说潜规则容易被改变，但对既得利益者有好处的社会规范却难以改变。

　　将他的看法引申到中国社会，在经历了近百年的激荡之后，中国迅速蜕变为一个以权和钱为一切标准的犬儒主义社会。“仓廪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并未在当下的中国社会有明显体现，潜规则依然肆意横行，厚黑学照旧炙手可热。以权和钱为衡量规范的社会是极度不健康和没有前途的，但经历过理想主义和激荡年代的犬儒主义者会反问你，道德和理想有用吗？

　　对巴苏来说，这是有用的。世界上的穷人并不是因为本身过错而陷入贫困和被压迫的，起点不公平和出身差异是导致大多数穷人陷入贫困的原因。从这一角度出发，建立起更加公平的制度是有助于减贫的，而更大、更有力的国际合作机制对此将会有积极作用。而这，可能将是巴苏向世行和发展中国家将要讲述的。

　　作者系财经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