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行首席经济学家：明年目标是防止经济恶化

　　“与20年前相比，中国经济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但一国经济不断发展的同时，从业者的收入也随之增长。于是，在其他一些国家，工人的收入要低于中国。这样一来，中国原先享有的优势会向其他低成本国家转移。”

　　——访世行首席经济学家考什克·巴苏

　　10月1日，印度经济学家考什克·巴苏正式走马上任，接替林毅夫成为世界银行高级副行长兼首席经济学家，他也是继林毅夫之后第二位获任该要职的发展中国家人士。

　　巴苏在接受《环球》杂志记者专访时坦言，他有经济领域专业研究的经验，而且还有政策方面的实践经验，“这两者要同时具备不是那么容易”。

　　对于世界经济走势，巴苏强调，未来的一年将是十分困难的一年，2014年世界经济增长方可能开始加速；中国正在逐步丧失劳动力成本方面的比较优势，但中国人的生活会不断改善。

　　结构性改革势在必行

　　《环球》杂志：作为来自于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学家，你认为自己所具备的哪些资历能给世行带来贡献？

　　巴苏：一些新兴市场国家学术讨论的活跃性令人印象深刻。以往这样的情况只出现在发达国家。新兴市场国家在这方面的贡献不容忽视，而且新兴市场国家正越来越多地参与全球市场。而美国的大学也十分开放地容纳全球的学者，来自新兴市场国家的学者们正成为美国高校体系中的一部分，在学术上做出了很多贡献。

　　我有经济领域专业研究的经验，而且还有政策方面的实践经验。这两者要同时具备不是那么容易。这两点是我能为世行带来的贡献。

　　《环球》杂志：你对目前世界经济发展情况有何看法？

　　巴苏：世界经济情况现在十分艰难。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后，很多银行等金融机构受到了影响。为了挽救陷入危机的金融机构，政府介入救市。尽管银行系统得到了拯救，但政府的财政开支也在不断扩张，这加速了后来出现的主权债务危机。所以，2008年我们遭遇了金融危机，2011年，我们又出现了债务危机，问题主要集中在欧洲和美国。

　　我认为，现在一些国家控制危机的方法基本正确。控制危机需要注入更多的需求，不同的国家为此采取了不同的方法。美国实施了量化宽松的政策，欧洲央行也推出了不设上限的国债购买计划。此外，还有日本、瑞士等国也采取了相应的措施。这些政策为经济增长提供了支撑，这是很重要的，不能放任经济下滑。但这些都不是长期解决之道，结构性的改革势在必行。

　　《环球》杂志：在你看来，我们需要等多久才能看到世界经济增长势头上升？

　　巴苏：未来的一年将是十分困难的一年。2013年，我们的目标就是防止经济情况恶化。如果经济情况能稳定住，同时能采取结构性改革，2014年经济增长应该能开始加速。而中国、印度、巴西等新兴经济体将再次在引领世界经济增长方面发挥重要作用。希望欧洲也能在结构性改革方面取得进展。

　　《环球》杂志：在世界经济增长缓慢的情况下，我们是否会像有人所预测的那样，看到零就业增长的现象？

　　巴苏：解决失业问题，需要运用宏观经济政策来刺激需求。西班牙的失业率不会停留在25%左右的高位，美国的失业率也不会一直僵持在8%左右的水平。这些现象应该是暂时的。但决策者应该看到结构性方面的问题。世界劳动力市场现在已经融为一体，人们在不同的地方工作，但都是国际劳动力市场的一部分。而现在世界劳动力市场正在发生着结构性的变化，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之间的分工也在发生变化，这是仅凭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难以应对的。各国可以在教育和劳动者技能方面下功夫。

　　世行要做协调性工作

　　《环球》杂志：在你看来，欧元区债务危机是否是现在世界经济面临的主要威胁？还有哪些因素将分别影响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增长？

　　巴苏：我认为，发展中国家和新兴经济体有长期性的问题，毕竟还存在很多贫困现象。比如，撒哈拉沙漠以南非洲和印度等地区，贫困现象还很严重。中国的贫困率已经下降，但贫困现象依然存在。

　　目前新兴经济体的增速有所放缓，但这主要是受到欧债危机方面的影响，因为世界范围内的需求下降，融资活动减少。

　　《环球》杂志：为了解决短期内的需求不足问题，发达国家正越来越多地使用量化宽松的货币政策，这些可能导致通胀抬头和资本跨国流动波动，你对此担忧吗？

　　巴苏：之前当美联储采取宽松货币措施向美国经济注入更多流动性的时候，这些问题都在我们的脑海中。量化宽松对经济增长并没有产生明显效果，也没有在国内导致明显的通胀压力，但这些货币可能流向了全球市场。印度经济增速也出现了下滑，但依旧保持在5.5%的水平。发达国家央行货币政策刺激了全球性的需求，但同时也在世界范围内带来了通胀压力。现实如此，我们必须学会应对，因为这是一个全球化的世界。一国的宏观经济政策会对别的国家产生影响。

　　《环球》杂志：我们需要对外溢效应保持警惕吗？

　　巴苏：我们需要对外溢效应保持警惕，我们也需要世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这样的国际机构来做一些协调性的工作。协调各国货币政策不属于世行职责范畴，但与15或20年前相比，世行这样的国际机构正发挥日益重要的作用。

　　中国正丧失原先优势

　　《环球》杂志：有种说法是，中国正在逐步丧失劳动力成本方面的比较优势，对此你怎么看？这种趋势是不可逆转的吗？

　　巴苏：我认为这种趋势是难以逆转的。中国正在丧失这方面的比较优势，但这另一方面体现了中国经济的发展程度。与20年前相比，中国经济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但一国经济不断发展的同时，从业者的收入也随之增长。于是，在其他一些国家，工人的收入要低于中国。这样一来，中国原先享有的优势会向其他低成本国家转移。这是经济发展成功所带来的代价，但中国人的生活会不断改善。

　　《环球》杂志：中国目前正处在城镇化的进程中。很多人从农村涌入城市，努力寻找工作。要解决好他们的就业问题，你对此有何政策建议？

　　巴苏：总体来看，城镇化问题目前对发展中国家来说是个主要的问题。从农村涌入城市的人，技能通常有限，而城市的工作岗位对劳动者技能的要求相对要高一些。从全球范围来看，也有很多劳动力从欠发达国家涌入发达国家，整个世界也在“城市化”进程中。决策者需要出台政策逐渐包容进这些迁徙的劳动力人口。我认为，发展小城镇，而不是大城市，可能有助于吸纳劳动力。

　　《环球》杂志：在促进就业的问题上，发展中国家应该如何处理政府角色和私人部门之间的关系？

　　巴苏：我认为，大部分的就业创造来自于私营部门。政府不是实际创造就业的主角，但政府可以通过政策来促进就业。打个比方，政府让一个人创造就业机会，往往能使10个人获得工作。总之，政府能在其中发挥很大的作用，政府要刺激私营部门创造更多就业岗位。

　　有双重经验令巴苏自豪

　　《环球》杂志记者/樊宇（发自华盛顿）

　　专访考什克·巴苏恰巧在他世行履新的第一天。在整个采访中，颇为儒雅的巴苏侃侃而谈，时不时侧着身子，以求更好地交流。

　　他说话语速较快，信息量大，从他清晰的表达和敏捷的反应中，能感受到这位学者知识的渊博和对世界经济形势的了解，以及对发展中国家和新兴市场经济体的特别关注。

　　作为继林毅夫之后第二位来自发展中国家的世行首席经济学家，巴苏认为，发展中国家不仅对全球经济增长起到推动作用，也在为全球经济增长做出重要的智力贡献。

　　在赴世行就任前，现年60岁的巴苏在国际经济学界就颇有声望。他拥有伦敦经济学院的博士学位，曾任美国康奈尔大学经济学教授，并曾在哈佛大学、麻省理工学院等知名学府担任客座教授。著作等身的他还是印度德里经济学院发展经济学中心的创始人，目前仍担任一系列经济刊物的主编。

　　与纯理论研究型学者不同的是，巴苏还拥有经济政策方面的实践经验。在就任世行首席经济学家之前，他曾任印度财政部首席经济顾问。

　　在采访中，巴苏就颇为自豪地说，他自身所具备的专业知识积累和政策经验，将有助于他完成世行首席经济学家的重要使命。